日本此时虽然也会用炒青茶泡煮茶叶,但大部分仍然使用宋朝饮茶的方式,这样烹煮出的茶水就不复清澈。不过岳夫人却认为这样别有一番风味。只见岳夫人轻轻地摇晃茶碗,而眼睛却紧盯茶碗中上下起伏的茶末出神。
在场的人都知道岳夫人有这样的习惯,于是都很有默契地静静地等在那里。因为他们知道等到她放下茶碗的时候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主意。
过了好一会儿,岳夫人终于将茶碗放在嘴边轻啜了一口,便放下茶碗。悠悠地道:“当然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还是要借此契机做点什么。只不过直接和满国理论这种事是绝对不能做的。也不知幸运还是不幸运,那名忍者居然被杀了。否则怎么处置他还要费些周折思忖一番呢。”
岳夫人这句话一说,在场的人都愣在那里,既不能跟细川满国理论,又要借此打压他。最重要的是还能借此契机做点什么?莫不是还要拉拢鼓励他不成?
最莫名其妙的就是最后一句,那人证被杀了这事,据她所说居然还是一件好事?岳夫人看了看在场的其他人,淡淡一笑,似乎猜到他们的想法。轻启朱唇慢慢地将办法说给众人。
而与此同时细川满国也得知岳麟禹在路上被袭击的事,毕竟岳麟禹和香川赖景两人满身血污出现在拥翠园中势必会引起园中所有人的注目。很快细川满国便知道事情的大致经过,自然而然地他便会想到自己已经成为事件的重点怀疑对象,毕竟一旦岳麟禹死了,最得利便是自己。
所以此时此刻对他来说首先要做的事情便是要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虽然自己心里有时候确实想要除掉哥哥一家,但一来细川頼元临终嘱托他也不敢就当它是耳边风;二来这么拙劣的手段,招人怀疑侧目的事情无论是否成功他都脱不了干系。就算最后他能当上这家督,用这种卑鄙的手段难免会让家臣们议论纷纷,这也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恰好此时安富盛衡和香西资成也跑来找细川满国。他们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也立马想到是否是对方委托的忍者,当得到否认答案之后赶紧找到细川满国询问事件来由。当二人在细川满国处同样得到否认回答之后,两人非但没有将悬在嗓子上的心放下,反而更加迷惘和惶惑——行刺细川家家督之子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这岳麟禹还未成年,细川满元也是刚回日本刚刚接任家督一职,几乎没有什么仇人。所以唯一会起心动念刺杀的只有自己一派,而在场的所有人都对此事毫无头绪,怎能不让人感到提心吊胆。
还好安富盛衡心思缜密,突然提醒道:“是不是义弘大人筹划安排的此事?”这一句提醒了细川满国,他连忙从后堂唤来了妻子阿万夫人询问此事,他想作为大内义弘的女儿,阿万一定会知道些什么?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阿万夫人也对此一无所知,甚至据她所说虽然大内义弘常常派人来看自己女儿,但是一般只是送些周防国的河鲜或者长门国的糕点等等,也会说起家乡的风土人情,但是对于政事却很少提及。
阿万夫人和细川满国结婚已经五六年了。原来大内氏的领地主要是在日本西部,即所谓的中国地区,此外还拥有近畿的纪伊,和泉两国。虽然大内氏拥有这么多领地,但大内氏在幕府中的地位却并不高。
当时的朝廷和幕府对于等级观念十分保守,部分朝廷官位或者幕府中的职位都只有特定的家族才能担任,不是该家族成员的即使威望再高也无法染指,就像幕府的管领和侍所所司这两个职位只有三管四职这七家的宗家才能担任,更别说大内家连这七家的庶流都算不上。
因此大内义弘即使实力再强也永远别想无法担任幕府中央职位,于是大内义弘便想如果能和这七家中的一家联姻也是不错的。于是在百般机缘巧合之下,细川满国居然托请其父前来说媒,经过几番波折之后终于和细川家缔结婚姻。
原本大内义弘想着细川满元失踪,那么细川满国是细川家唯一的子嗣,等到细川頼元死了之后满国就是家督。到那时候就可以借助细川满国这个三管领家的身份巩固自己在中国地区乃至于近畿的地位。
岂知天不遂人愿,随着细川满元的回归到细川頼元将家督之位传给细川满元。一桩桩事情都表明自己当初的愿望都化为了泡影。大内义弘可从来没有想过千辛万苦的安排最后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忽然有一天一位叫权十郎的商人前来拜见他,向他诉说自己和细川满国的交易。大内义弘的御用商人是博多町的商人,双方合作多年,他可不会让堺町的商人随随便便取他们而代之的。
不过大内义弘却从权十郎接下来的交谈中看到了打破细川家僵局的曙光——与其在远处坐山观虎斗,不如下场将水搅浑。
当然行刺细川氏家督的嫡子毕竟影响太大,好在细川满元想要调查此事首当其冲的便是细川满国,只要他们抓不到细川满国一丝预谋此事的证据,那他们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而且事情一旦成功,自己这女婿掌管细川家大权,这样细川满元既然没有了嫡子,说不定迫于家臣们的压力会将细川满国立为家督继承人,到时候再逼细川满元隐居或者再想办法杀了细川满元,这细川家就又会回到自己的掌控之中。
当然万一没能成功,那细川满元就会将这笔账算在细川满国头上,到时候兄弟反目,自己便可从中渔利,所以这件事无论成功与否都对自己有利无害。
因此此事大内义弘居然连女儿都没告知,派出十几名忍者本打算就此干掉岳麟禹。哪知其中横生枝节,派出的忍者尽数被灭,更有一个被抓活口。还好自己为了保险还暗中派出一个自己的心腹才不至于将局势变得更糟。
当然这都是大内义弘自己心里的小九九,其他人并不知道。不过正是如此细川满国心里提心吊胆的,他如果知道这件事是谁做的,自己也好有所应对。而现在居然谁都不知道是谁干的,难道还有其他对哥哥不满的人出手相助的?
众人胡思乱想了半天也猜不透还有谁干的,但是他们都知道无论真凶是谁,细川满元很快就会就此事来找他们晦气。不过好在据他们所知,细川满元并没有指证他们的有力证据。
这样就好办了,只要咬死不认此事,谅他细川满元也不敢有所动作。反正就凭自己的在家中的号召力,细川满元不追究此事还好,一旦只凭怀疑就想追究自己的责任,说不定还能借此契机反咬一口——就说这事细川满元为了彻底干掉自己使出苦肉计来博取家臣同情。
到时候让自己这位大哥在家臣面前威信尽失,说不定还能给大哥按上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罪名。若果真如此下一步就能逼他隐居。想到此处心下得意:此事对于他们来说也许非但不是坏事,可能还是好事,不由得暗自得计。
哪知接下来好几天并没有见到细川满元来自己这边追究此事。整个东屋似乎根本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平静,这种平静搞得细川满国越来越弄不清楚他这大哥在密谋什么?是不是在暗中搜集他指使的证据。不过对方既然没有动静,自己自然不好有任何举动,不得已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又过了几天到了细川家每十天举行的重臣评定会。
这个评定会与每年端午,除夕两次的评定会不一样的是,这十天一次的评定会只在几位在京都的重臣以及各地守护代的代理人间召开,这个又称为旬会。和每年两次的大会从规模和议程来说都远远不如。
当然如果家中遇到大事的话也会临时召开评定会,但是那种评定会就只有与某事相关的家臣们中举行。而细川满元此时刚担任家督,除了一个有名无实的朝廷正六位的右马助的官位,还有继承父亲留下的一堆守护之职,但在幕府中没有具体的职位担任。
所以细川满元除了幕府自己的年度大会以外并没有公务需要处理,而家里的事务又都由细川满国来处理。所以自他继承家督之后几乎无事可干。
这次的评定会仍旧是细川满国一个人在唱独角戏,而细川满元也还是坐在家督的位置上一言不发,家臣们都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况。就当细川满元将旬会的事务都处理完,准备宣布散会的时候,突然已经快成为佛像的细川满元咳嗽了一声,开始讲话了:“各位家臣请等一下,我有几件事要讲一下。”声音坚定,低沉。隐隐还透出一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