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菁霜猛地惊醒,却见清晨的太阳已经升起,初春的太阳即使晒在身上仍然不免丝丝寒意,可是她却觉得有些燥热。他她回忆了一会儿刚才梦境中的场景不由地太阳穴上渗出一些汗水,呆愣了片刻之后,更是盘起腿闭起眼睛静静地坐在那里开始冥想。
她虽然跟着子阳子等人学了不少百家之学,以前她评论天下大势时也会让杨荣,金幼孜这样的人惊叹不已;在争夺华胥盟圣主之位时也让夏绫妍,周归仁等人俯首帖耳。
不过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希望能够和自己心爱的人平静地过完一生的普通女孩,并没有经过什么巨大的挫折,于朝堂和江湖的险恶只是基于子阳子和宗泐的教导和自己对于过往的理解。
以前虽然可以大言炎炎地评论天下大事,但真的事情关己,那一份迟疑和畏惧总能战胜理智。
之所以投靠朱棣是因为帮助岳麟禹完成岳崇韬夫妇正名的愿望,而当上这华胥盟圣主的初衷也只是为了留住父母的遗物。
不过这次赵怀真的偷袭却真真切切地教育了她一番,若不是借助了玉箫之功说不定自己早就被干掉了。而现在又得知现在的华胥盟居然是杀害自己父母的后代,又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如今又是残疾之身的她对于过往的种种竟然生出心灰意懒的想法,本想着如此危险的致生之法不用也罢。曾经有一度她还希望等这风头过去,华胥盟再选出下一任圣主,那自己再去找寻岳麟禹,然后找一块谁也不知道的地方从此归隐山林不问世事。
但就在之前梦境里的那一番所闻所见,她忽然发现到自己就算想放弃也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就算岳麟禹愿意宠着自己,愿意放弃一切功名利禄和为父母正名的心愿和她归隐山林,可事实上也已经不可能了。
任何事一旦做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了,朱棣起兵靖难前后将近四年,不也是因为自己回不了头了么?
华胥盟作为一个立派千年根基深厚的势力难道不是如此么?自己虽然平灭了赵怀真却根基尚浅,如果此时便即退出,那些赵怀真的留在盟内的拥趸就不会重新打起复辟的旗帜重新夺回大权?就算赵怀真已经死了,他的后继者一定会像自己对待赵怀真一样将自己赶尽杀绝,到那时不只是自己,说不定连岳麟禹和阿雪也是性命堪忧。
自己因为玉箫拖累了他们这么多,难道现在还要为了自己的怯懦又将他们陷入到万劫不复的境地么?如果他们两个有所差池,那自己留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要说现在能够救他们的那只有自己,而自己居然还在为是否能够成功所担忧,就这份心思终究还是不如自己的父母。
想定了这些那接下来的事情便是顺理成章了,如果要重新夺回这圣主之位就以现在这个残缺的身子是绝对不可能的——且不说是否能够夺回圣主之位,即使夺回了华胥盟上下会奉一位手臂残缺的人为圣主么?
这样的人连一年的三次祭典都完成不了。看来要得到就必须有所付出,即使是千难万险也一定要去做,甚至是付出生命的代价。
既然打定了主意,林菁霜便参照石壁上的方法试行起来。
其实世间万物总的趋势便是从有序到混乱,最终会归于寂灭;可是在这样万物的总趋势中却有一种逆流而上的方式,这就是世间的生灵,不过就是因为是逆流而上所以对于所有生灵而言,如有其生则必有其死,而且所有生灵为了维持这样的形态就必须要消耗大量的能量。
可是其中更为残酷的逻辑便是所有生灵唯一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生存而是为了繁衍,甚至为了繁衍,生灵自我终结也是比比皆是。
而这玉箫之所以是神物便是它能够根据持有者的意愿以一种极其匪夷所思的方式改变这样的趋势。可是这种毕竟是逆天之举,稍有不慎非但不能改变这样的趋势,反而会让自然的趋势加速,这就是为什么石壁上的文字说的致生之法其中有着巨大的危险。
而林菁霜也确确实实地亲身体验了这样的痛苦,她刚按照这法子施行了没多久便觉得断臂之处阵阵剧痛,比之前刚刚断臂的时候更是痛上数十倍,只不过片刻时光她便已经痛晕了过去。
等到她再次醒来却已经是二更时分,她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查看自己的断臂,果然发现这断臂居然长出来一小截,只不过这一小截的皮肉特别几乎稍稍一碰便有血水渗出。
林菁霜咬着牙忍着疼痛,心中却是十分高兴:这玉箫果然有这奇效。
也不知道是因为一天没吃饭还是因为长这一小截骨肉消耗了腹中大量的食物,她刚心头一松便觉得肚子又叫了起来,于是便抓起剩下的全部干粮都往嘴里塞去,这是自从他断臂之后吃的最香甜的一次了。
由于恢复断臂消耗的食物不少,第二天林菁霜并没有再次用玉箫治疗,而是下山之后找了一处客栈,要了一间很偏僻的客房,要求店伙计每天一次性送大量的饭食过来,从此便呆在这间客房之中足足呆了一年半。在这一年半时间里她不知吃了多少苦她自己也记不清了,只知道每天的治疗几乎让她在鬼门关里挣扎了一遍。
不过这种痛苦也终究还是卓有成效的,这一年半之后,自己的断臂终于又重新长好,与原来的那条手臂简直是一模一样,并无二致。
看着自己这条新手臂她那不争气的泪水又落了下来,不过她知道这次泪水是对于自己这一年半以来所忍受的痛苦和挫折的慰藉。而当她重新走出那间客房时便觉得自己两世为人了。
这手臂虽然又重新复原,可是毕竟这一年半的时间自己与外界消息不通,岳麟禹和阿雪身在何处她不知道,华胥盟现在境况如何她也不知道。
林菁霜毕竟不是一个鲁莽之人,在一切未知的情况下她没有贸然地公开自己的身份。不过不管华胥盟如何,岳麟禹和阿雪断无有伤害自己的意思,而且他们现在也是身负皇命,即使那些奸徒重新执掌华胥盟至少也不敢随意暗害岳麟禹他们。
于是她打定主意,先找到岳麟禹然后再做打算。她知道在没有找到建文帝的前提下朱棣是不会召回岳麟禹和胡濙的,不过就是因为如此岳,胡一行人才那样行踪不定。
林菁霜于是就这样一个人按照自己的方式找寻了两个多月才路经黄州府,正好在这里她又见到了悔明,也见到了久别重逢的岳麟禹和阿雪,兴奋之余刚想上去相认却遇上了房二九杀人一案。
原本林菁霜想现身带着岳麟禹二人去搭救悔明,不过好在岳麟禹他们居然也对这案子有兴趣,于是林菁霜便没有直接现身。在跟着岳麟禹二人旁听之后又看到他二人探望悔明,等二人离开之后她也去见了悔明,和悔明商量好之后第二天便去借了一套名贵的外衣扮作贵公子模样去公堂替悔明伸冤。
原本她想如果岳麟禹二人不出现便全程由自己替悔明辩诬,可是后来居然发现岳麟禹二人也来到公堂之上,这孩子心性一起便闹出了之前的那一幕。
林菁霜只是大致讲了一下过去这两年时间的过往,阿雪听得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疼惜,可是实在又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能不断地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的话,一脸的宠溺之色望着林菁霜。
林菁霜也是觉得能够回到他们三个人在一起的小家庭里有着说不出的平安和欢喜。就在这时房门之外响起了岳麟禹的声音道:“喂,你们两个要泡到秃噜皮才肯罢休么?”
岳麟禹一见到林菁霜也是分外高兴,紧紧地抱着她说什么也不松手,林菁霜轻轻挣扎了几次也没有挣脱只能无奈地仍由他抱着。最后还是阿雪不满地嗔道:“霜妹妹是你一个人么?”这样才算是把林菁霜从岳麟禹的怀抱中解脱了出来。
三人诉说完别来之情之后,林菁霜便问起华胥盟的事情。
“麟哥哥当时不肯代理圣主之位,之后便是由绫姐姐处理盟内事宜,这两年里除了绫姐姐留下的那原本拨给我们的那五十人,确实很少再和华胥盟再有联系了,似乎上次见到绫姐姐也是那次处理你受袭之事了,算来也快两年了。”阿雪顿了顿又说道,“麟哥哥的意思是华胥盟毕竟和我们关系是因为霜妹妹你,否则他也不便随意插手盟内的事。”
林菁霜当然也理解,他们两个毕竟不是华胥盟的人既没有义务也没有权利插手盟内的事务。岳麟禹此时说道:“不过霜儿你现在既然没事的话,那就赶快告诉绫姐姐吧。”
于是阿雪便发出召集的指令,趁着等待的间隙林菁霜便问起岳麟禹胡濙的情况。
岳麟禹忧道:“刚才去源洁兄的房间里去看过,见他虽然醒转过来不过却仍然下不了床,听大夫所言源洁兄的病终究还是心病,恐怕皇上的旨意不到他的病堪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