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川满元思量了一会儿才道:“这个先不忙,等你料理完你母亲的丧事之后再说吧。至于马廻众么……”他又想了一会儿道,“只要不违反幕府的禁令,不让马廻众进京,一切就凭你裁夺吧。”
“多谢父亲。”说完岳麟禹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便继续问道:“还有一事想请问父亲。听说大御所要以谋反罪处死今川贞世大人。是么?”
“是啊,前几天我就知道这件事了,当时便想和你母亲商量此事。只不过当时她正是弥留之际,这种事情便没说。此后诸事繁多便忘了。今日你既然提起来,我便告诉你吧。”
说着便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其说法果然如长宗我部元亲说的那样,只不过那告发之人居然还拿到了足利满兼之前写给今川贞世的劝降信。
告发之人还说今川贞世奸猾异常:他先以蒲原地区失陷为由向幕府请求救兵以此试探幕府的实力。如果幕府无法派出救兵,那么今川贞世就会趁势彻底和足利满兼合流上洛。
若是幕府只能派偏师支援,那么今川贞世就会联合足利满兼先行吃掉这支偏师。要是足利义满派出的是主力,那么今川贞世才会和这支幕府主力一起抵挡足利满兼。
此言一出幕府中的许多幕臣都十分震惊,他们都建议足利义满遣使抓捕今川贞世进京,并且派使者出使上杉宪定,向他发布今川贞世的追讨令,如若骏河的军队稍有异动就让上杉宪定出兵擒拿今川贞世。
最后足利义满决定一边暗中向上杉宪定发布今川贞世的追讨令,并让他严密监视骏河国的动向;另一边则遣使去骏河国查问情况,一旦情况属实就立即将他逮捕进京,如遇抵抗则和上杉宪定一起平叛。
等细川满元说完,岳麟禹忙道:“平叛的时候我与贞世大人同在,他绝对没有串通足利满兼的意思。贞世大人每次作战他都完全配合我,而且还跟我说起不少大内义弘的往事。如果不是他的话,我也不可能知道堺町内大内军的军事部署的。”
细川满元叹了口气道:“我其实也和大御所说过这些话,不过大御所却说我们父子俩都被今川贞世所骗。说着便不再听我的劝解。”
岳麟禹不敢相信足利义满圣明烛照,怎么会相信这种经不起推敲的诬告呢?急道:“大御所英明神武,说不定只是一时被小人所蒙骗。如果再劝说一下,就能让大御所回心转意也说不定啊。”
“所以那天我才想向你母亲询问是否还要再进谏。可是……”说着细川满元面朝着岳夫人的灵位看了看,又叹了口气,过了片刻道,“算了,今天不早了,我先要处理公务了,此事容我再想想。你也早些歇息吧。”他摇了摇头便起身离开了。
岳麟禹将细川满元送出屋子,回来之后便怔怔地看着岳夫人的灵位出神。要说今川贞世谋反一事,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可是话说回来了,事已至此救还是不救,就算救又该怎么救,这些都是他必须要考虑的。
而原本可以一起商量的人现在要么天人永隔,要么已不是自己的家臣。形单影只的他现在只能一个人去思考这些问题。
他看着母亲的灵位,又默默地流下眼泪来。心中默念道:“母亲,我该怎么办?”此时的他真想找一个人谈谈心,可是到了这步田地他还能找谁商量呢?母亲已经离他而去了,而阿雪……
想到阿雪他心中又是一痛,这个冰雪聪明的侍女以前总能在他忧愁的时候逗他开心,就算不能让他心宽,至少也能陪着他一起说说话,而现在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月了,她却是音讯皆无,好像就从来没在他的身边存在过一样。
他曾经想过向绝海中津打听她的下落。可自从上次那个侍童周建跟他说过之后,他已经对于能否再见到绝海中津已经不抱希望了。
之后的十几天时间里岳麟禹依旧没有迈出岳夫人的屋子半步,不过那些侍从和侍女看岳麟禹总是魂不守舍,完全与几个月前得胜回归的他判若两人。
细川满元虽然有心查问,可是妙姬的身子越来越重。他一边要处理家中政务,一边要照顾妙姬,已经分不开身子。他除了能宽慰几句之外也别无他法可想。
这天岳麟禹一反往常,早早地收拾停当出了屋门,径直来到相国寺。他知道绝海中津的作息,此时去的话一般都能见到他。
可当他来到相国寺之后才知道绝海中津早课一做完就去了足利义满处。其实这事他也有心理准备,岳麟禹叹了口气便准备回去。
正当岳麟禹刚准备离开,却见一个矮小的身影从远处走过。他心念一动,便朗声道:“周建大师请等一下。”
那个身影正是周建,他循声转过头来,见是岳麟禹便行礼道:“义元殿下,您好。”
岳麟禹跃下马来回了一礼道:“不知道绝海大师是否在寺中。”
这事他虽然已经知道了,可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生怕其他人不清楚胡乱回报。而眼前这个小和尚是绝海中津的侍童,他一定会知道师父的去向。
周建却不正面回答道:“义元殿下,你应该已经知道答案了,又何必再问小僧呢?”
岳麟禹故意道:“我才刚到,怎么说我已经知道答案呢?”
周建不慌不忙道:“殿下坐骑周围的那些草全都被啃噬过了,而且草叶的断面都很新鲜。以此推测殿下的坐骑已经停留在此地有不少时间了。而殿下见到我的时候又才从马上下来,想必原本是要离去的。所以应该已经知道答案了。”
岳麟禹无奈之下只能道:“寺中僧人都说师父出去了,不知道小师父你是否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师父今早就被大御所的人接去北山山庄,至于回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之前经常都是敲完暮鼓之后才回来的。”
“是这样啊。”岳麟禹不觉一阵失望,既然这样他便想明天再过来求见绝海中津,于是便准备行礼告辞。
可周建此时却道:“义元殿下,据小僧观察,你是有急事想询问师父吧。其实我倒是觉得你的想问的事其实早就在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再问旁人呢?”
岳麟禹一怔,他不知道周建说这话到底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想问的问题,于是就追问道:“我是想问绝海大师,我要做的事情到底是不是应该做,或者说是不是可以做。”
周建摇了摇头道:“殿下的心事莫说问我,我没法回答;即使你问师父,师父也未必能回答你。其实殿下心中所想之事其实无关结果如何,做与不做其实没甚差别。”
周建这话说的岳麟禹摸不着头脑,但是他这么说好像已经知道自己要问什么似的。焦急之下便跑上前去蹲下身子忙问道:“小师傅,我想问的是……”
周建摇了摇头打断道:“义元殿下,军国大事休要跟小僧讲。就如刚才小僧所说的那样,小僧没法回答你,师父也没法回答你。这种事殿下做与不做都是一样的。事后的后果总应该自己来承担,旁人是帮不来的。”说着便朝他行了一礼,也不等岳麟禹回礼自顾自地走远了。
岳麟禹怔怔地看着周建的背影,虽然他说话似有几分狂意让人不悦,可岳麟禹也不是急躁之人,细细想来却也有些道理。
不过既然绝海中津不在,周建又是这么回答,心中虽然还有几分疑惑,可他也知道即使遇到了绝海中津,想必得到的答案也就是如此了。怏怏之下他也只能打道回府了。
也就在回去的路上,岳麟禹便下了那个决心……
又过了一个多月,怀胎十月的妙姬终于诞下一个男婴,这算是自岳夫人去世之后的一件大喜事了。
全园上下个个都是笑逐颜开,细川满元还因为这个男婴赏了园内的仆人和侍从假期和钱财。就连久未在拥翠园露过脸的京极高诠也高高兴兴地拜访拥翠园,来看看他的女儿和外孙。
岳麟禹自然也高兴,只要细川满元没有陪在妙姬身边便由岳麟禹在一旁照顾。不过说是照顾,作为细川家的正夫人,妙姬自然有许多侍女婆子照顾这位新妈妈,岳麟禹作为一个男人很多时候也插不上手。
他在妙姬身边无非就是陪妙姬说话,或者逗弄这个小弟弟罢了。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岳麟禹也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每天总是兴致勃勃的。而妙姬呢,看到岳麟禹一扫之前的悲伤愁苦,也是替他高兴,只要自己感觉不甚疲倦的话也会找些话和岳麟禹聊天。
而细川家新添男丁的消息不久也传到了细川满国的耳中。不知不觉之中细川满国已经在牢房之中度过了小半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