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岳夫人正在和阿雪下棋,两人见岳麟禹推门进来,反应却不一样:岳夫人只是抬了抬头,朝着他笑了笑,便即低头看着眼前的棋枰;而阿雪则朝他躬身行礼。虽然阿雪仍然对着岳麟禹执上下之礼,可两片红云已经飞上双颊,双眸眼波流转尽是欢喜之色。
岳夫人见状笑着摇了摇头,推开棋枰道:“今天你怎么回来了?”
岳麟禹将细川满元的意思大致说了一遍,随后又叹了口气道:“不知道在宴会上是不是能够遇见绝海大师。我自回来之后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岳夫人也道:“你不提我还忘了,绝海大师我记得已经快半年没有来这里了。有时我去相国寺上香,那些小沙弥也都说绝海大师不在寺中。”
“那倒是有可能,毕竟平灭大内义弘之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善后处理,大御所也有可能离不开绝海大师。如果能在宴会上见到大师自然最好,如果不行的也可以等过了这一阵之后再拜见大师吧。”
这时候阿雪从旁插嘴道:“少主,这次和主公一起去的话,大御所一定会重赏于你的。说不定也会任命你为一国守护的。”
岳麟禹吓了一跳道:“你是从大御所处得到了什么消息了么?不过现在各国守护的职位已经都任满了。怎么还会有什么空缺授予我呢?”
阿雪嘻嘻笑道:“我只是瞎猜的,少主不要放在心上。不过大御所的宴会不会轻易邀请旁人的,以前頼元公,或者是斯波,畠山两家也没有见过邀请他们家督嗣主的,少主你可是第一人。所以阿雪才会这么说的。”
岳麟禹大摇其头道:“赏赐我是不敢想的,能够参加这样的宴会我已经倍感荣幸了。”
岳麟禹这么说,阿雪仍然还笑嘻嘻地继续鼓励他道:“少主你也不用灰心,大御所既然邀请你就一定有其用意。而且这个宴会就是庆功宴,在宴会上赏赐些什么的也很正常。再说少主在平定战争中所立功勋丝毫不比那些大名差,此前所有的任命也都没有涉及到少主。大御所一向赏罚分明,所以我想他一定会在宴会赏赐些什么的。”
岳麟禹这下可就听得愣住了,之前他荡平那些叛军一来是因为足利义满的命令,二来也是帮助细川满元能够在细川家立足而已,对于赏赐什么的根本没有任何想法,可今天经阿雪这么一说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看到儿子眼睛怔怔地呆在那里,岳夫人却笑道:“好啦持元,阿雪只是取笑你的。你只要当天出席就可以了,至于大御所会赏赐些什么对于细川家也是好事,想那么多干什么?”
说着她故意上下打量了儿子好一会儿,直到儿子觉得不自在了,她才微笑道:“不过既然要参加这么隆重的宴会,你的服饰却要好好地置备置备了。过一会儿我们一起去见夫君和正夫人,让他们也帮着看看那天你要穿的衣服。这可事关细川家的颜面可马虎不得。”
既然父子两人都能参加足利义满的庆功宴会,拥翠园上下自然不敢怠慢。有的筹备两人当天的行装,有的来替两人操练演示当天的礼仪,有的则帮忙挑选当天要进呈足利义满的礼物,阖府上下可谓是热火朝天。
更有些人听说这个消息一个个都认为下一任的幕府管领非细川满元接任不可,纷纷都上门来攀附送礼,于是拥翠园上下不由得又分出一部分精力来应付这些客人。
很快便到了宴会当天,距离上次足利义满向各个大名征收修建北山山庄的资金已经将近两年。这些大名除了少数几人以外其他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座北山山庄。
当众人刚看到这处庭院的时候几乎全都惊呆了:因为这些人第一眼看到的还不是那犹如镜子一般的湖水,也不是那些在湖水边上茂密的树林,而是那在湖水边上金光闪闪的三层殿阁。
而这所谓的金光闪闪却是没有一丝夸张之意,因为这座三层的殿阁除了底层以外,上面两层真的是用金箔包裹在建筑的表面,仔细看就像是一座纯金打造的巨大建筑。
看到这座金光闪闪的建筑,众人已经不屑于再去看其他的景物了,只是站在不远处来回看这座殿阁。
这些人有不少是领有一国的大名,其中有些更像三管领家那样领有数国的大大名,即使是这些人也从未见过有这般豪华的建筑。所有人从一开始的啧啧称奇到后来竟然从心底升起对于足利义满的拜服。
足利义满的那些侍从待得众人赞叹完毕之后便将他们引入到这殿阁的一楼。众人来到这座殿阁里更是一惊:其大厅远比他们家中宽阔许多,而且这座宽大的大厅内装饰极其豪华——与那些大名家宅邸的只具有实用的家具不同,这里的家具上居然还雕饰有花纹,而且花纹还不吝于繁复。
除此以外大厅中还有不少的屏风和其他只具有装饰的物品。这些东西要么是这些大名家所没有的,要么就是远比这些大名家美观豪华甚多的。
最奇特的是正中主坐的位置后面有着一扇屏风,屏风上描绘着一只作势要跃出屏风的猛虎。
这扇屏风显然出自当时丹青名家,画中的猛虎毛发分毫毕现,其神态之逼真就如同真的要跃出一般。众人见这屏风被安置在主位可见足利义满对其珍视,所以众人虽然对其啧啧称奇却也不敢上前去细细观赏。
要不是这是足利义满主持的宴会,这些人可能还要在这大厅中流连很长时间。不过那些侍从等那些人熟悉一下周遭环境后便将众人带到各自的位置中。
作为三管领家,细川满元虽然现在在幕府中没有什么太高的职位,却被安排在畠山基国和斯波义将之下。而岳麟禹则被安排在细川满元的下手。
这位置对于岳麟禹来说已经很高了,而作为细川满元岳父的京极高诠居然还坐在他的下手。不过众人似乎对这样的安排只是愣了一下,随即便没什么异议地接受了这个安排。
岳麟禹虽然不好意思,但是既然这是足利义满的安排,他也不好推辞,于是朝着那位导引他的侍从以及其他大名客气了一下之后便坐下了。众人原本以为这个还不满二十岁的青年只是因为军功鼎盛才会被这样安排,但岳麟禹刚才的那番礼仪作法却又让众人一呆。
其礼仪极其得体,丝毫没有任何指摘的余地。众人立即对于他刮目相看:只觉此人文武双全,而且相貌堂堂,风度翩翩,心中不免收起了小觑之心。
等到众人都入座之后,从门外又一前一后进来两人。走在前面的是身穿缁衣的老僧;而走在后面则是一名侍童,年纪不过六七岁样子。这个小孩虽然年纪幼小,见到这么大的场面却也没表现出任何惊慌失措的感觉,只是很平静地跟在那名老僧的后面。
岳麟禹一看那老僧心中便是一喜,原来这名老僧正是绝海中津。他欣喜之余眼光朝他身后一瞥就觉得那个侍童的面目似曾相识。
细想之下才猛然想起,这个侍童就是当初在相国寺遇到的那个叫千菊丸的小孩。想不到两年过去了,这个小孩居然已经成为绝海中津的侍童了。
岳麟禹想起当初和母亲,师父谈起这孩子的时候曾经担心足利义满会杀了他,不过现在师父既然将他收为侍童,想来足利义满暂时不会对这个孩子动手了。
岳麟禹刚感慨了一番时,绝海中津已经走到他的面前。岳麟禹立即便起身对着绝海中津行了大礼,口称师父。而众人就见绝海中津也执师徒之礼朝岳麟禹回礼,这下众人这下才恍然,这位细川家嗣主居然是绝海中津的徒弟。
绝海中津行完礼之后并没有停下来和岳麟禹叙话意思,径直又走向下一个人。岳麟禹本想和这位师父好好聊聊的,可见此情景只是一呆,但细想之下,今日大庭广众之下,师父要是旁若无人地和自己叙话,岂不是奚落了其他人,想到这里心中便已释然。
又过了一会儿,足利义满才在一众侍从的簇拥着到来。等足利义满出现在大厅之中,原本嘈杂的众人立即恢复了平静,迅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躬身朝足利义满处行礼。而这一系列动作几乎是瞬间完成。
足利义满之前已经对大内家被剥夺的三国进行了分配,而得益最多的就是三管领家,所以这个宴会上足利义满对于三管领家的家督只进行了口头上的勉励。
等轮到岳麟禹了,足利义满却沉吟起来,过了一会儿才意味深长地微笑道:“持元,此次讨伐大内义弘,其实你立功甚巨。不过我已经对你父亲封赏过了,你既然是细川家的嗣主,所以不好再分封土地给你。我其实也没想好怎么赏你,不如你自己说吧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