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麟禹见叛军慌不择路,也知道穷寇勿追的道理,再加上足轻队伍已经精疲力尽,此时要求追击恐怕到手的胜果转而变成惨败。于是下令收束部队找了一座寺庙修整队伍。哪知他刚走近自己的屋子,便觉眼前一黑,从此便不知人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岳麟禹才睁开眼睛,却见阿雪正坐在旁边低眉垂眼细细地帮他包扎伤口。岳麟禹只觉得伤口之处已经不复之前那样的剧痛,取而代之的却是清凉之感,只不过还有些淡淡的麻痒之感。
岳麟禹也不敢乱动,只是任由阿雪在那边摆弄,他却在一边静静地看着阿雪。战场上发生的事情不觉一下子涌上心来,不由得怔怔地痴了。
哪知这么疏神间,忽觉手上的伤口一痛,下意识地缩了一下。阿雪抬起头来一双妙目瞄了他一眼重新又继续帮他处理伤口,低低笑道:“原来你醒了,少主,你可不知道睡了多久了。”
岳麟禹也就随口问道:“多久了?”
“四个时辰了吧。”阿雪依旧笑道。
“睡了这么久了?”岳麟禹喃喃地道,这才意识到屋子里已经点起灯火。
“是啊,你一进屋子便昏倒了。他们从周边找了一个医师来帮你诊治。还好,那位医师说伤口虽多,但是都不重,只要将息几天即可了。于是开了一点药便走了。”
原来岳麟禹所受的伤虽然不重,但受伤之处不少,且伤口不浅,流血自然不少;在战斗的时候尚且还能靠着一股内力提着强行支撑,一旦这股内力撤去自然便支持不住。
岳麟禹听完笑了笑道:“看来那个医师的药草还是不错的,那些伤口非但不痛了,而且还有清凉之感。以后要是遇见那个医师要好好地酬劳他。”
阿雪噗嗤一笑道:“那个医师住在琵琶湖的奥岛上,只不过这些天为了采集草药才来附近的。你要是去奥岛来回骑马不歇息也要一整天了。现在大御所在堺町对峙,等你休息好了差不多也该回去了,还有时间去见他么?”
“我又没说一定要这几天咯。”岳麟禹咕哝道,“只是说以后啊。等仗打完了,天下太平了,不就有的是时间了么?”
“好好好。”阿雪笑着顺承道,“少主,你现在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养好身体。那个医师说你这样的伤势可要卧床休息至少七天。”
岳麟禹嗯了两声又道:“医师的那些药的药方你还记得么?”
“还记得。少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放心,在给你开完药方之后,盛纲殿下已经派人出去收集药材了。那些士卒们的伤势也应该会很快好起来的吧。”
阿雪嘻嘻笑道,“哦,对了,我还让盛纲殿下他们把配完的药多送过来一点。以免以后你再和敌军将领一骑讨的时候用得到。”
岳麟禹苦笑道:“你不用挖苦我,土岐诠直确实名副其实,武功确实高强,以前年轻气盛确实想和他交交手,不过刚才一交手我便知道自己还不如对方。如果当时不是在战场上的话,我可能已经认输了。不过那些足轻只是刚刚归附于我,如果不让他们心里有底,刚才叛军只要一冲我们就只有溃逃一条路了。”
阿雪哦了一声道:“其实我现在才明白之前你做的那么多,什么煽动叛军杀降,又是到神社祈祷求胜,后来再带着大军去两川合流之处之类的,就是为了提振士气啊。”
岳麟禹无奈地道:“这也没办法啊,这种士气低落的时候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提振起来的。再加上叛军日益逼近,留给我们的时间可是不是很充裕的。如果不用非常之法,说不定我们现在已经成为死尸了。”
此时阿雪已经收拾完手头上的活计了,听完他的话后兀自出神了一会儿才道:“那你怎么肯定那些法子就肯定可以啊?”
“战争这件事从来没有肯定二字,一切都是要因时因地进行随时变动的。”说到这里岳麟禹故作神秘道,“不过这个法子也不是没人用过,汉家有一部书叫《孙子兵法》。”
阿雪听得一脸茫然,岳麟禹苦笑道:“你见到马廻众的指物上的那些汉字么?这些汉字也是出自于这部书。那部书里就写道:‘置之死地而后生,陷诸亡地而后存。’这种将自己困在绝境里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奇迹产生。”说着便将韩信的井陉之战的故事说了一遍。
在《太公兵法》的注里张良曾经将井陉之战的详详细细地写在里面。张良和韩信毕竟是同朝为臣,韩信在被贬为淮阴侯之后经常和刘邦的那些功臣宿将聊起过去,作为他这一辈子最为得意的井陉之战也不知说了多少遍了。韩信说起这件事也算是发牢骚,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张良听完之后便将这些都一一写进注里。
阿雪一双妙目就盯着岳麟禹的脸,静静地听着,听完之后过了好久才痴痴地道:“这个韩信也是这么奇计百出的人物,就像少主一样。不知道他最后怎么样了?”
阿雪问出这个问题,岳麟禹却回答不了,当然不是他不知道,韩信的结局在张良的文字里也写得清清楚楚。只不过阿雪这么神往,一旦他告知其结局生怕就会毁了阿雪心中的幻想。
不过岳麟禹也出神了半天,最后只好抱歉地笑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回去要问一下母亲了。”
阿雪也不以为意,只是微微一笑,随即道:“不过后来你为什么独自就闯入叛军阵中,之前刚和土岐诠直对战完,满身是伤的,转眼就往里冲。难道你不怕被叛军围杀么?”
岳麟禹当时冲进叛军中去,虽一定程度上来说是逞血气之勇,不过也是为了提振己方的士气,算是不得已而为之。阿雪身处当时之境地想来也应该有所体会,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倒是弄得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忽然心念一动笑道:“怕啊,不过那时回头看见你在身边,我就在想在这么危急的时刻能够和你一起,顿时觉得就算叛军有十万之众也不怕了。于是热血上头便冲了进去了。”说到这里他握紧了阿雪的手接着道,“刚才没受伤吧?”
阿雪本来就武功高强,混战之前一直只是在观战而已,先不论体力,具足的完好度远比岳麟禹的好,再加上还有一层锁子甲,岳麟禹还在一边回护于他。所以混战之际虽然激烈,阿雪却连一点擦伤都没有。
阿雪微笑着摇摇头。岳麟禹这才道:“不过也多亏你在身边,否则那么多叛军围着我,稍有疏神说不定就死在那里了。”
阿雪把她的俏脸朝岳麟禹的脸凑过来柔声道:“我们已经一起出生入死这么多次了,你怎么还说这么生分的话。少主能把后背交给我,我怎么能不把后背交给少主呢?”
岳麟禹心中一阵感动,笑道:“那以后要是再作战的话,我可会再次冲入敌阵的。你不怕么?”
阿雪哼了一声道:“你这种事做的还少么?”说到这里嫣然一笑道,“不过你要是再这样我也还会跟着你一起的。”
对于此战来说,细川军可以算是惨胜,足轻队阵亡三百多人,还有三百多人重伤。可以算是一半战力都损失了。不过好在马廻众却是完好,除了有几人轻伤以外,根本没有其他损失。不过叛军的损失却是不小,扔在战场上的死尸就有一千多具。还有一些是落入两道河川中淹死的,只不过这些尸体已经顺流而下已经无法统计了。
仔细清点之后才发觉战场上的那些死尸大多都是背插桔梗纹指物的土岐家武士。京极家的武士却是不多,想来京极秀满还存着保存实力的心思。哪知道溃败之下自己也未必能约束得住。
但是话说回来了。既然京极家的武士并没有死伤多少,而京极秀满又已经逃走,说不定又能召集这些散兵重新举起叛旗。想到此处岳麟禹又不禁担心起来。若果真如此那自己付出那么惨重的代价最后只不过击溃一家土歧军,这就太不值得了。
于是他让尼子持久和藤原教广带着所部在近江国内招揽京极家的败兵。以尼子持久的身份,招揽京极家的这些败兵应该不成问题。而对于京极秀满这样的罪魁可不能轻易饶恕:岳麟禹一边让尼子持久以京极高诠的名义令京极家所属各国通缉京极秀满,一边则暗地里让阿雪派出忍者暗杀京极秀满。
要说京极秀满败退的时候只有十几名近侍跟随,只要让他没机会再次召集叛军,可能只要有一群普通的落武者狩也能要他的性命。对于这样一个人来说只要他没有能力再召集叛军,是死是活并没有多大区别。
在安排完一切之后,等细川军已经休息完毕之后便又将本阵转移到琵琶湖边,一来大军可以靠湖边更好的休息,二来也可以时时在近江国等待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