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洪武二十五年春三月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凤阳府的寿州的官道上正走着一支镖队,镖队押着十几个大箱子,为首的是一位年近五十岁的中年男子,脸上已有风尘之色,但是仍然不掩其俊朗的面庞。
随着马的颠簸这位中年男子脸上不时变换着喜悦和忧愁的神色。此人正是这支镖队的首领,也是镇威镖局的当家岳崇韬。
岳崇韬乃是当年南宋名将之后,依靠祖上传下的枪法和拳脚功夫一手创立这镇威镖局。当年还是兵荒马乱的时候,镖局这碗饭还不好吃。
不过他幸运的是他是在集庆路上开创镖局的,而那时朱元璋已经占据了那里成为吴王,随着朱元璋的地盘不断地扩大,再加上他的武功以及一诺千金的个人信誉。他的生意也越来越好。
可随着朱元璋登基之后一改当年元朝时期放任自由的政策,发布了许多限制百姓自由迁徙的法令,这样镖局这碗饭就吃起来也越发艰难了。当然作为商人有着极其敏锐的嗅觉,当发现无法通过正常的途径经商的时候便开始走权贵路线。好在大明开国的功臣不少,在京师城里随随便便就是伯爵侯爵。
可是慢慢地他发现巴结权贵也不是那么安全,这些权贵时不时地就会因为什么事就被处死甚至是满门抄斩,而这些镖局或多或少都会被牵连,轻则被应天府尹查封,重则全家被处死甚至是流放。
好在他一开始就选定了蓝玉做靠山,眼见着京师城里的达官贵人纷纷人头落地,而蓝玉则一直在外南征北战,建功立业。而且算来现在的皇上已年过花甲,垂垂老矣;太子是也和蓝玉沾亲带故。岳崇韬想到此处心中不免暗暗地觉得自己的决定英明。
然而他的夫人却不这么看,她一直忧心忡忡地提醒丈夫别和这些权贵走得太近。虽然岳崇韬和夫人相濡以沫多年,也十分佩服她的聪明才智以及远见卓识,但是镖局这碗饭如果没有官府的背景根本无法维持下去。岳崇韬心里知道现在这状况十分危险,但是一来已经无法回头,二来只能赌太子能尽早登基,这样蓝玉就能凭借他和太子的关系保证自己能够走下去。但是这个局面……
这时身边的一个镖头笑着大声道:“当家的,蓝大将军的这一镖可是不小啊,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镖局可以不开张坐吃一两年了。”
镖头身边一个年轻的镖师也拍马屁道:“如果以后蓝大将军像这种镖多多照顾我们生意的话,说不定镇威镖局过不了几年就会像当年的沈万三那样了。”
听到沈万三的名字岳崇韬眉头一皱,但并没有说话。那镖头却骂道:“莫要胡说,沈万三被皇上抄家发配云南,你拿沈万三和当家的相比,你是SHI迷了心了。”
那镖师听到那镖头这么说立马就怂了,装出一脸的委屈样道:“都说沈万三是因为和皇上对半筑城,然后又想拿家资犒赏大军,这样才遭皇上嫉恨的。当家的一向低调,再说这京师城里富商云集,想来皇上也未必有心思对镖局下手吧。”
那镖头继续骂道:“你懂个PI,沈万三是被牵连到胡惟庸案里的,沈家很多生意都和胡惟庸同党有牵连。这胡惟庸一倒台这沈家可不也跟着吃瓜落儿了么?听说要不是孝慈皇后出面劝阻皇上,这沈万三全家估计现在全都堆在城外的乱葬岗了。”
那镖师吐了吐舌头又道:“怪不得皇后一宾天,这京师城里的掉人头的事就没断过。”
“就你话多,这话也就我和当家的两个听到。这要是在京师城里,你说这话,马上就会被锦衣卫丢进诏狱里。你这条贱命死了也是自找的,这要是牵连了当家的,就算你死了,我也要把你碎尸万段。”
那镖师吓得不敢再说了。岳崇韬笑道:“三才,你莫要吓他,这诏狱一般关的都是达官显贵,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可没资格蹲诏狱。”说着话锋一转又道,“其实夫人也一直劝我不要和权贵们走得太近。江湖上也有像周家的棠棣山庄,鹡鸰园以及青州府商家的鸱夷商号一样,他们两大家族从来没有和权贵有过什么关系,据说这两个家族产业也持续了上千年了。”
那个叫三才的镖头附和道:“当家的说得是,我也听说过这两家,周家经营镖局,武馆等等生意,而商家则经营药材,当铺,酒家客栈等等各式各样的生意。据说就单单商家一家就比那个沈万三富有的多了,只不过此前一向低调不显山不露水罢了。而那周家几乎收藏了江湖上各大门派的武功秘笈,在江湖上也算是举足轻重的家族。”
岳崇韬笑了笑道:“三才,这么看来你下个东家已经准备去周家门下的某个镖局了?”
那三才正色道:“当家的莫要拿三才开玩笑,三才从开始干镖局这行开始就是跟着当家的,我从趟子手,镖师一直到现在的镖头从来没有离开过镇威镖局。我怎么可能会去其他镖局呢?”
正当岳崇韬和他们说话的时候,身后一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对着岳崇韬慌道:“当家的,不好了,少当家的不见了?”
“什么?”岳崇韬听罢也大吃一惊,“不是让你盯着他的么?什么时候发现的?”
“少当家的这几天特别顽皮,骑着马时快时慢,原本以为他过会儿会跟上来的,但是过了好一会儿一直没见影,才想起来回头一看就不见了……我问了其他镖师,也都说好一会儿没见到了。”那人急道。
这位镖师口中的少当家的乃是岳崇韬的独子岳麟禹,这时才刚刚十岁。岳崇韬从成年开始就一直在外面照顾生意,回家的时间很少,到了三十好几才生了这么一个儿子之后夫人也就再没生育。故而对于他简直爱逾性命,想来这辈子大概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了。
本来这种一脉单传的独子应该好好放在家里养育,但是自己已然年近知天命的年纪,走镖又是在刀口上找饭吃的生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将这一大家子传下去。
为了镖局的未来他也要咬咬牙带着岳麟禹出来,一来让儿子见见世面,让众镖师见见未来当家的;二来自己一直在外奔波,也没时间传授儿子武功,乘着走镖的间隙传授一二。他夫人虽也不忍,但是为了家族的未来也不得不忍痛。
不过好在儿子虽然年幼,但是天资聪颖,自己的武功一点就透。只是年少力弱,用来御敌却有不逮。少年天性跳脱,他胯下小马已经微通其意。所以时常和小马逗趣,时而快马加鞭,时而按辔徐行。几日都无甚大事,哪知今日就突然失踪。岳崇韬看日头已西落,此时爱子失踪怎能不急。
“你们……”岳崇韬刚想让众镖师都四处寻找。但是转念一想几大马车的镖还在官道上。虽说是太平时节,但绝无将镖丢在路上,四处寻找一个孩子的道理。
于是岳崇韬叹了口气道:“三才,你押着这些车去前方的驿站,我去寻那小子。在驿站等我三日,不能让镖有事。”说罢整了整装束,提了一柄枪骑马向来路寻找下去。
寿州隶属于凤阳府,古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城外西面有一条河是当年东晋时期北方前秦南侵时和东晋大军遭遇的淝水。镖队走的这条官道就是沿着淝水修建的。
岳崇韬一路沿途向路人打听下来并没有人看到儿子的踪迹,想来儿子的坐骑只是一匹小马,就算疾驰前行也未必比自己快,想必是儿子看见路边有什么别致景物吸引了儿子。
想到此处岳崇韬勒住缰绳四处向后眺望,这南面是淝水,儿子只骑了一匹小马,并没有渡河的工具。路人并没有见到有人落水,更何况儿子身上并没有盘缠,也不可能雇船。岳崇韬正在踌躇之际向北一望正有一片山峦,莫非已经进山了?想到此处再也按耐不住拍马一路向山中进发。
岳崇韬看到的这座山名叫八公山,是当年汉武帝时期淮南王刘安炼丹成仙的地方,传说后来刘安成仙的时候有八名食客也跟着一起成仙,故而名为八公。只不过传说毕竟是传说,刘安最后是因为犯罪自杀,山脚下还有一处据传是刘安的墓葬。
这条路岳崇韬也走过几次,也听他夫人说起过其中的典故。不过他此时正急于找寻儿子哪里有空去欣赏风景。这山中泉水甚多,用八公山的山泉做出来的豆腐是寿州的一绝,故而山脚下有不少豆腐坊。
岳崇韬来回跑已经花了不少时间,此时他见天色将晚,根本没兴趣再去欣赏四周的风景。见到一座豆腐坊,下马向那个掌柜的询问儿子下落。真是黄天不负有心人,其中有一家豆腐坊的主人印象中似乎见过有一个小孩骑着一匹小马往山中走。岳崇韬大喜过望,问明方向后不住地向那个主人道谢,当即便朝那主人所指的方向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