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研纪问道:“我出生前发生了什么事情?跟我有关系吗?”
“我想或多或少还是有关系的,我们梯队辉煌的时代就在那个时候进入了转折点。也就在那么一件事之后,全体解散了。现在想起来也感到十分的可惜。我看着他的衣服还是蛮想念那时候跟他拼杀的日子。我跟他在工作上面基本上不用多说话,我们都很有默契,能够准确地做好各自的事情,我们做的事情加起来就是事情的全部。这种感觉非常好,我也不懂得跟人沟通,但是他说出口让我做的事情我一定会坚持做。”
张研纪看见李博士微微地咬了一下嘴唇,有种痛苦的神情浮现。张研纪接着听到李博士说道:“过去了二十年了,我本来以为是没有机会提起来了,但今天居然碰上了他的儿子,也应该只有他的儿子能够进来这个研究所吧。世界上真的就那么碰巧吗?是命运的注定!注定啊!”李博士仰天叹气。
张研纪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一副惋惜的样子,他现在的处境应该是达到了飞黄腾达的地步了吧,起码看样子不愁吃穿,为什么都如此感伤呢?当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张研纪问道:“你说的二十年前的事情是什么事?为什么跟我有关系呢?”
“说起来应该有这一段历史原因。我毕业的那一届,算起来中国地质大学的古生物学与地层学专业也就是刚创建,缺乏梯队人才是明显的事情。我想梯队组建运营成功,主要是改革开放。这么一个改革,我们马上就能够开饭了。不知道为什么,政府对这个事项特别感兴趣。首长也接见过我们。马上就开展了大量的综合性研究,甚至负责承担了许多国际合作项目。二十年时间,我们梯队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特别是在历史大地构造、生物古地理、古大陆再造、层序地层学和综合地层学、大陆边缘地质以及多层圈相互作用、古地理-古环境演变与沉积矿产资源的形成环境相关性等方面的研究已经达到国际先进水平。
当然我承认有些方面只是接近国际领先水平,但是首长为我们梯队包装,甚至在我看来是夸大。在那么一瞬间,我们内部的人都开始迷失了自我。听见铺天盖地地说他们的成就,他们非但没有满足感,而且听取家里人的怂恿,他们都是独当一面的人了,想到国际上面去混。结果走了一个,走了一个。那时候25个人的团队,走剩的不到一半。另外的人也不是闲着的,他们自己找一些国际投入国内的研究项目,在国内挖掘,把所得的化石运到国外去。这种行径是非常恶劣的。但是那时候一切都陷入了某种混乱。你懂当代历史,你应该知道。也就是白废待兴的时代,谁敢做就让谁做。敢做就基本能够做成。这不是属于什么国家危险事项,那时也没人管。就是这么一下来,没有去赚钱的就只有我跟你爸两人了。”
张研纪抓了一下脑袋瓜,说道:“这事只能怪人心,为什么你记得我出生的前两年呢?”
“因为就在这个情况下,你爸决定跟你妈结婚了。你爸一直在忙,他工作特别投入,不允许一点差池,走神都受到惩罚,所以平时真的没有时间去谈情说爱。我跟他说梯队就剩咱俩了,总不能咱俩凑合着过日子吧。一开始他建议维持这个梯队,接着时间磨灭了他,或者说你妈感动了他吧,他们就结婚了。就这样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从那以后,我们没见面了。梯队也就无声地宣布解散。过了两年,我收到你爸的一封信,他报喜,说日子过得很好,见到你出生他非常高兴。”
“那时候他没有跟你说我的名字……”
“有没有说我就想不起来了。但我记得我拿着那封信哭了一晚上。”
张研纪开始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个人,根据他刚才说的时间,现在应该就六十来岁,但是看起来人的状态和感觉特别老,全身散发着一种老人气,或者说是他与生俱来的一种严肃感和古板的感觉吧。脸上已经布满了皱纹,头发花白凌乱,看这个人平时不爱打理,头发乱七八糟地蓬松而起,但是唯一讲究的地方应该就是他的穿着了,他穿着简单,但是为什么说讲究呢?因为他身上有这种的搭配,譬如在运动衣服上面领口位置,他会放置一条吸汗的汗巾。在手腕的地方带着一个破烂残旧已经脱色的护腕。运动裤松动,仿佛不合身。鞋子也是就不垃圾的。在街上看见他,绝对不觉得他有什么个人之处,也绝对不会以为他是什么领域的博士。
听刚才李博士这样说,张研纪的悬着的心仿佛微微地放了下来。原来所谓关自己的事情只不过是父亲结婚。但是张研纪想起来,自己出生之后,父亲应该还有从事工作,并不是像李博士说的那样放弃工作而投入家庭?其实张研纪觉得自己爸在家里面的事情也特别少。在他能记事开始,就已经是这个状态,因为在脑海中的画面,只要父亲出现的地方就是带着自己到什么地方,永远不是在家吃饭这种场景的。
张研纪问道:“李博士,我想问,我出生之后,我父亲是在继续工作的呀!他并没有放弃他的事业。”
李博士微微地笑了一下,说道:“他曾经说过,只要有他在地方就有梯队,他的精神就是梯队的精神,他的灵魂就是梯队的灵魂。在某个层面上,我会认为梯队就是他一个人,他想用自己一个人来代表整个团队。当然啦,这些是他原话,其实他想这么做也没有可能。在你出生之后应该只是靠着他二十年来的人脉关系,让别人请他去做一些顾问的工作,也就是巡察一下,实际工作意义不大。应该是还有开讲座之类的吧。”
“梯队的解散,对父亲的打击很大吗?”
“大!大到不行,如果你说那时候他精神崩溃,我完全有理由相信。对于我来说是一种情怀的不舍。但是对于你爸,那是天底下最大的打击。他进入大学之后,全部的心血就是放在梯队上面,所有的事情都劳心劳力,那是用他血汗打造而成的。那些人说走就走,说散就散,他们说家里面有什么压力,都是借口。完全违背了当时的誓言。你说这样子,你爸的打击会小吗?但是你的情商真的比我高得多,他还面带微笑地为离开队伍的人送行,一个个送行,他还摆满一桌子菜请离开的队员吃。所有这些场合,我都坐在一边看着你爸,那种心酸的感觉,无法形容!无法形容啊!”
张研纪看到了李博士的眼角上泛出了一丝的泪光,但是马上就消失了。
“你爸还替那班狗孙子着想。我记得一顿送行饭宴后,实在受不了,动手打他!我觉得他****般的虚伪!他说送第一个走,是为了留住其他。送最后一个走,是因为已经开了头,惯例了。”
张研纪问道:“那么最近你见我爸是什么时候?”
“梯队散了之后,就一直没有见面,也仅仅是偶尔书信一下互通地址。我每一次搬家第一时间就是往他家里写封信。那时候联系设备没有现在发达,我很担心自己一换地址就跟他失去联系。但平时联系不多,我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做些什么。我当时想各自都找自己的财路了,也没有在意。我那时混了一下地下挖坑的工作,没有梯队在这些工作特别艰苦,没有你爸,也没有多大的动力。就这样熬生活。直到常州田御集团开始做一些地产生意,他们在打地基的时候发现化石。集团大老板就灵光乍现,把这个地方搞成一个化石公园。那么就开始筹备,联系上我。那时候这方面人才说着的,杂乱不齐,说得上有点成绩,就算上我和你爸了。所以我当仁不让做了这个项目的总监。我就开始规划我的天堂。混在这行,也就混出了一个绰号——末世顽童。听到这个名字的行内人都会认识我。”
“为什么叫末世顽童的?是因为你在这里欺负小孩吧!”
“是我年纪越来越大了,但是对于白垩纪的事情好奇心还是非常重。其实是对于那事的市场价值很关心。好奇心那个只是你爸培养我出来的。白垩纪被誉为地球上第一个末世。我又比较玩白垩纪的东西,所以就被叫为末世顽童了!”
“那你建造这里全部是你意思?”
“基本上是的。我这个研究所,其实是想把梯队的整个系统搬到这里来。可是现在的年轻人啊,一点也不争气,没有人能够有资格进来这里!我一怒之下,就把没有通过关的人困在这里!让他们这些心高气傲的年轻好好反省反省!”
“那你之后就真的没有见过我爸吗?”
李博士沉默了一下,看向张研纪手上的大衣,说道:“有……他来过……”
啊?父亲来到这里?为什么呢?张研纪双手紧紧地抓着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