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我老家有一大片一大片的蓝蝴蝶,蓝色的花瓣飘散在空中,十分的好看,还栽培了一种外国的花,这种花舌状花瓣,花色有粉色,紫红色,白色,盛开的时候特别好看,满山遍野,我们喜欢奔跑在其中,闻着花香,唱着歌。”
少年抬头,眉目间充满了喜悦。
义渠溪离临谭有几千里路,我只能硬着头皮上了火车,坐在我对面的是一名容貌端正的少年,年纪跟我差不多,眉清目秀,五官精致,唯一不足的是他的嘴唇略厚,他的皮肤有些黑化,像是被太阳灼烧一般,他的性格十分热情开朗,行为举止还很有礼貌,见我背着一个看似很重的包,他合上书本站起来要帮我放好,我示意不用,他这才坐回自己的位置。
“大哥,你这是要去哪里啊?”等我坐下,他给我递了一瓶水。
“临潭市,有些事要处理,谢了。”我接过水。
“我也要去那个城市啊,一路上有个伴真好。”少年的语气更加快了,看出来他很开心。
“你来自哪里,去往何处,所为何事啊?”我对这个少年起了兴趣。
“来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去见个朋友,顺便找份工作,另一个朋友介绍的。”他笑得更欢了,不得不说,他笑起来并不好看,扬起的嘴角会把脸撑起,两侧的颧骨就会突出,十分惹眼。
“可靠吗?”我又问。
“可靠,他也没什么好骗我的,大家都是老乡。”
“那就好。”朝他笑了笑,略微点头。
一路上少年讲了很多事,让我越发对他感到好奇,于是我在他身上放了一只灵,这种遣灵的法术是从老张床底下的书偷学来的,老张会的法术千千万,可是大多都是晦涩难懂的,没有老张的教导,我也学不来,所以只学了其中一些简单的,拘灵遣灵只是是入门级别的,但是我仍旧花了半个月才学会。附在少年身上的灵对人体没有伤害,只是起到了偷窥的作用,不仅能看到少年的一举一动,还能窥探他的心理活动,因为心里愧疚,一路上我也减少了和他的谈话。
两天两夜,火车在晚上八点左右到了站,我和少年穿过人山人海出了车站,站在街边,少年竟然摸出一盒烟,打开之后递到我面前,我摇了摇头,他自己点了一根,用力吸了一口。
“你才多大,就跟个老烟鬼似的。”我笑了笑。
“初中就吸了,那时候父母不在身边,没有约束,跟学校里的小混混学坏了,后来上瘾后就戒不掉了,哥你不知道,其实这玩意挺好的,能让你的大脑放松,还可以让你忘记一些不愉快的东西。”
少年用力吸了一口,嘴角微扬。
“高中有段时间,我谈了一个女朋友,那时候为了这个女孩,我为她戒了一个星期,正好一个星期,那女孩就找我分手了,我又抽起来了。”
“难道不该为自己而戒吗?”我有些郁闷。
少年扔掉烟蒂,低下头不说话了。
“哥,你借手机给我打个电话呗。”良久,少年向我伸出手。
“你的呢?”我一边掏口袋,一边问道。
“坏掉了,我这个人对这玩意不太会保管,一般一部可以用两三年的手机半年就被我弄坏了,所以我不打算买新的了。”
递给少年的是一部新买的按键手机,里面只存有李殊的号码,看着少年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我尴尬了地摸了摸头。
“喂,你是?”电话那头传来甜美的女声。
“喂,我啊,岑点点,嗯,我到了,现在在路边呢,你把你那里的地址说给我,我打个的士过去吧。”
少年从背包里摸索出一支笔,认真地写了一个地址。
“嗯,稍后见,拜拜。”
少年眉开眼笑地挂了电话,交到我手里后向我点了点头,“大哥,我叫岑点点,咱们有缘再见。”
话音未落,少年打开一辆停在我们身边的出租车坐了上去。
我挥手告别,等车子没入黑暗,渐行远去,我也坐上了另一辆的士。
少年在车上,借着昏暗的灯光拨弄了几页书之后就闭上了眼,靠着车门睡了过去。
很快,的士驶入一片灯火辉煌的街区,司机下车点了根烟,“喂,小兄弟,到咧。”
“哦好。”少年睁开惺忪的双眼,提起背包下了车,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繁华景象,灯火通明,目不暇接。
少年付了车费,也点了根烟,他问司机:“师傅,这附近哪儿有网吧?”
“哦,左拐直走不约五百米。”
“多谢了师傅。”少年二话不说,匆匆忙忙地朝目的地走去。
“这孩子,像是来旅游的,咋还一落地就找网吧呢?”司机一头雾水,小声嘀咕道。
少年很快就找到了网吧,比起小县城的网吧,大城市的网吧那可就豪华了许多,费用自然也高了许多,少年办了卡,充了十块钱,连包都没有放下,只是靠在椅子把手上就打开了电脑,登录了一个聊天软件,点出一个聊天框,少年输入附近地址后就下了机,操作开始到结束不过几分钟而已。
临潭位于中原南方,虽然只是刚过惊蛰,天气却已经变得十分干燥炎热了,加之人口密度大,站在街边,迎面吹来的都是一股股热气,少年手里提着刚买的一些水果,忐忑不安地站在路灯旁。
“哎,岑点点,这里。”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少年看到对面有个女孩在向他招手,他揉了揉眼睛,随后大步跨出,走向女孩。
“哎,等很久了吧,不好意思啊,有点事要处理,来晚了。”女孩内疚地说道。
“没事。”看见女孩手里提了东西,少年伸手想接过来,“重吗?我帮你拿着吧。”
“不重,我们回家吧。”女孩笑了笑。
见到女孩和遇到女孩后的少年判若两人,行为也开始变得拘谨起来,他时常看着女孩,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却没有说出口,有时候他想抽烟,可是只是伸手进口袋里摸了摸烟盒,就又把手拿了出来,少年在想,女孩可能不喜欢抽烟的人吧,他想问,但也没有问出口。
到了家里,少年变得更加拘谨了,女孩跟三个室友一起合租了一间两室一厅的屋子,其中一个是他表弟,另外两个是女孩的女性朋友,女孩把少年的包放在一个房间,指着宽大的床说:“这是我表弟的房间,隔壁是我和两个姐妹的,这段时间就先委屈你和我表弟同住一屋了。”
“谢谢。”少年笑了笑。
到了晚饭时间,门铃响起,正在厨房张罗的女孩脱不开身,让少年帮忙,少年开了门,门外站着两位美女,其中一位兴高采烈地对少年说:“你就是星星所说的那位朋友吧,长得真俊啊。”
少年害羞地点了点头。
“这位朋友长得俊,不过就是有点黑。”另一位进了屋,放下包后打量着少年。
少年觉得她的话带着刺。
“萱萱,说话别那么直,他跟我说过,在老家的时候村里组织篮球赛,他参加了几场,晒了几天,就变成这样了,哦,对了这位是萱萱,这位是甜甜。”女孩打了圆场,又给少年介绍了两位室友。
萱萱染了一头紫发,化着很浓的妆,一股胭脂气味扑鼻而来,甜甜个子高,带着一副眼镜,长相可人,说话也十分温柔。
“我是陆星星的朋友,我叫岑点点。”少年微微点头,笑着说。
平静地吃完晚饭,三姐妹各自玩着手机,有说有笑,只有少年安静地看着自己的书,有时候三人会想少年问些事,过后又恢复了尴尬的局面,少年的话很少,在女孩面前,他虽有问必答,但也只是简单的回答而已,并没有衍生别的话题,过了两个小时,萱萱和甜甜陆陆续续洗漱完毕进了自己卧室,只剩下少年和女孩少年跟女孩坐在大厅里,少年看着女孩认真玩着手机,他又把到了喉咙里的话咽了下去。
“我去洗澡,你也该休息了。”过了很长时间,女孩说道。
少年点了点头。
直到各自就寝,两人再没说过一句话。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少年始终睡不着,他在恨自己,唯唯诺诺,明明就很喜欢,为什么要藏着掖着,他恨自己没有这个勇气,像花喜欢雨,却怕随之而来的风把它折断。
少年想到了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他曾和一个女孩交往了一段时间,后来劳燕分飞,他们连朋友都做不成,女孩会尽量避免碰到他,就算偶尔遇到了也会尽量躲开,时间带给他恐惧,他在追求路上,所看到的原来平坦的大路已经曲折离奇,变得崎岖难行。
第二天晚上少年见到了女孩的表弟,表弟为人豪爽,性格外向,一见到少年就拉着他的手笑哈哈说道:“老乡老乡啊,等会整两个菜,喝几杯。”
少年笑脸相迎。
此后几天,女孩拉着少年去了临潭几处有名的景点游玩,少年跟在女孩后面,心里十分安逸。
良辰美景,曾在这时。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此时我还没有处理完自己的事,并没有注意到少年已经离开了女孩的家,见他一脸茫然地走在街上,我有些疑惑,如果此时我在他身边,定会问他有没有表达自己想要表达的情感。
少年是从网吧走出的,看来彻夜未眠,此时的他头发蓬松,眼眶黝黑,丝毫没有半点精神,随后他进了一家面馆,点了一碗面,热乎乎的烩面端到面前,他仍是一脸愁容,目不转睛地盯着热面看,却一直没有动筷子,看得出来,他并没有胃口。
这时我才注意到,男孩口袋里的烟盒没有了,就连那个让我很喜欢的贴着卡通图片的钱包也不见了,看情况,他被偷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现在全身上下也就只有这一碗面的钱了。
这,我有些愕然,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大城市里,没有钱的话,寸步难行。
我担心他,可是我却没有办法帮到他,因为现在的我被恶灵缠得脱不开身,附在他身上的灵也起不到丝毫作用,我的心情和他一样,糟糕透顶。
少年吃完面,犹豫了半天,最后向面馆老板开口:“老板,能借个手机打个电话吗?”
面馆老板狐疑地打量着少年,皱了皱眉头,过了许久见有人堵在门口,这才放心地把手机交给少年,少年接过电话,随后拨打了一个号码。
“喂,爸,我……我被骗了,钱也用光了,你给我打点。”
“明天吧,这里没有寄钱的点,要赶一天的车。”
“好。”
对方挂了电话,少年还回手机,走出面馆,脸色缓和了不少。
“再去找星星借宿一晚吧。”少年循着记忆回到了女孩的家,可是敲开那个住了几天的屋门,却不见女孩的身影,是一位老妇人开的门,住了几天了,未曾见过此人,少年一头雾水,见妇人一脸防备的样子,少年落荒而逃。
太阳落下,夜色降临,临潭尽显他的富饶繁华,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少年行走在街头,从这个街区走到那个街区,来来回回,直到夜深人静,少年找了个公园,坐在路灯下翻开书,阅读了很长时间,到了夜半三更,冷风袭来,少年打了个哆嗦,他的眼皮开始不断打着架,奔走一天,少年早已身心疲惫,他合上书,放进背包,然后从包里面拉出一件大衣,盖在自己的身上,就这样,少年躺在冰冷的石椅上,闭上了眼。
我竖起食指和中指,朝前一点,我想通过附在他身上的灵,把自己的灵力输送到他身上。
“请给他一点温暖吧,拜托了。”我祈祷道。
仿佛过了几个世纪,太阳终是缓缓升起,那一抹暖阳照在少年的脸上,仿佛有无数灵魂在其中舞动,少年微微睁开眼,心满意足地收拾背包,然后背上,随后又打开了一本书,他的包里除了几套衣服外,基本上都是书本,还有一些零食,应该是女孩塞在里面的。
过了几个小时,少年抬头看了看高挂天空的太阳,合上书,随后便去了银行,他从包里最里一层拿出一张银行卡,这张卡已经被磨得发白,看得出来是很久以前办的。
取了钱,少年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该去哪里,想了一会儿,他坐上了一辆的士,驶向车站。
此时我已脱开身,心想着该去找他把灵收回来了,让我苦笑不得的是,少年把火车站当成了高铁站,却毫不知情,匆匆忙忙赶到火车站之后,又匆匆忙忙去到高铁站,我这一路追踪,弄得自己也是满头大汗,身心俱疲。
终于顺利地坐上车,我又坐到了少年的对面。
“哎,大哥,真是有缘啊。”亦如初见时,少年笑着向我打招呼。
“是啊。”我笑了笑。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哥,事办好了吗,接下来去哪里啊?”少年问。
“哦,来收回一些东西,顺便去往下一个地方。”下一个地方是哪里,我心里也没着落。
“呐,哥,这几天可累死我了,不过真好玩,不虚此行啊,虽然有些变故,不过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美梦,很美很美的一个梦。”
睡在冰凉的石椅上还能做美梦,你心可真大啊。我瞥了他一眼,然后闭上眼。
虽然闭上眼,但是我还能看到少年的一举一动,看着他一脸幸福的样子,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就在那天,我看到了那个女孩,在少年的信里。
信写得很工整,字里行间透露着无比的幸福与期许——
陆星星,我喜欢你。
能见到你,我心满意足,时光飞逝,我们曾在五年前相遇相识,但未曾多说过一句话,未曾有过一秒交流,但我仍记得你满面春风的样子。
遗憾的是,我未曾多说过,蕴藏在心里的爱慕之情,它像山川屹立不倒,他像长江奔流不息,可是我未曾多说过,如今它化为春泥,不论在哪个春天,花儿会盛开,风儿吹拂,花香就会溢出,你就会知道,它一直陪伴在你左右,一刻不离。
陆星星,我……我喜欢你。
它会藏在你的枕底,不留痕迹。
它会藏在你的发间,不惧孤寂。
弦乐启奏,流萤四起,陆星星,我很高兴能在彼时彼刻与你相见,只愿这一刻天长地久无尽时。
不知何时起,我再也无法面对一个女孩表达自己,就像中过弹的士兵再一次被枪指着,我害怕,每当这个时候,喉咙就像被东西堵住一样。
可是,陆星星,我真的很喜欢你啊。
日斜江上孤帆影,草绿湖南万里情。
悠悠洛阳道,此会在何年?
只言片语,尽在春风十里之中,送于你。
岑点点启。
……
列车启动,慢慢远去,少年把信放在包里,枕着它睡了过去。
到了站,我收回灵,与少年挥手告别。
此后过了多年再见他时,他已经西装革履,事业有成,问过才知道,他成为了一名著名的编剧,受聘于一家著名影视公司。
提起女孩,少年笑颜逐开,心花怒放道:“她现在是我老婆,那年与你分开后,我就把信寄出去了,第二天她就给我回了信,约我过年再见。”
我笑了笑,大概,少年说出口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我睡在公园的石椅上,刚开始的时候觉得很冷,冷得我睡不着,可是慢慢地就变得暖和起来了,我也睡了过去,还做了一个美梦呢。”少年自言自语。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随后他又邀请我到他家做客,我很高兴地应邀前去,在他家里,我见到了那个多年前的女孩。
一如那时,她春风满面。入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