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思礼回头看了一眼,对于那个身藏四道天地桥的陌生少年,颇为忌惮,犹豫片刻,终是抱着小姑娘,缓缓往楼梯走去。
楼梯木板,漆黑腐朽,一步步踩着,吱呀声不断,她又回头看了一眼。
商陆抓起两块桌板站在墙壁前,望着那个被魏青山一道天雷圣君符篆撞出的大洞,有些惆怅,虽说明早就跑路了,但毕竟不能任着外边那些避雨的豺狼野兽也跑进来一起睡觉。
正要转身去后厨找找锤子铁钉,有个白衣男子撑着纸伞缓缓走来,门户洞开,他便自己走了进来,收起伞,轻轻晃了晃,甩去伞面雨水,抬眼笑道:“好巧,来晚了一步。”
商陆点头道:“确实晚了一步。”
“在下清水宗顾息烽。”
“商陆。”
顾息烽笑道:“北地幼虎的大名,听过的。”
难得有人能记得住这个名号,商陆却很平静,只是指着墙上那处大洞说道:“得补上。”
顾息烽连忙将手中纸伞靠在柜台前,挽起雪白袖子说道:“自该如此。”
他站在柜台边,突然笑道:“说起来,不知公子可曾见到我三位师弟妹?”
商陆提着桌板转身往后厨走去,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顾息烽颇为头疼,“这样啊,那倒是难办了。”
商陆掀开帘幕走进去,又往后倒退着出来,往后厨指了指,说道:“不难办了,就在里边睡着。”
顾息烽几步赶过去,掀开帘幕一看,骤然发笑,“三个不小心的,也该被人这么欺负。”
商陆看着油烟成垢的灶台边,说道:“他们睡得还挺好。”
顾息烽说道:“若是喝多了能睡得如此舒服,那才是好事,如今是喝了一碗酒就倒在地上,叫做差劲。”
商陆点头,反正不管是一碗酒醉了,还是吃下迷药睡倒,都不是什么见得了人的事情。
顾息烽走到灶台上,正巧挽起了袖子,便轻声叹气,无奈将孙小沫抱起,然后回头看了看商陆。
商陆挑挑眉头,视若不见。
“商兄。”
商陆弯腰在灶台下摸索着,取出两根蜡烛,也不回头,只是道:“顾兄请说。”
顾息烽难为情道:“在下身子弱,可否麻烦商兄帮个忙,将我师弟也背上楼去?”
商陆无奈放下蜡烛,站起身道:“话你已经说得这般直接了,我再拒绝,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顾息烽笑道:“商兄说话倒是直接。”
商陆抓住顾息烽师弟,用力一甩,直接扛在肩上,又拉住那姑娘腰带,提在身边,说道:“走吧。”
顾息烽看得发愣,又低头瞥了瞥怀中师妹,呆呆往前走去,那真是庆幸孙小沫被扔在最外边,否则他若抱起的是其他人,明日被知道了真相,可就有麻烦了。
商陆将两人扔在各自房间,便又下楼去,也不说是运气不差还是李暄暄两人实在太懒。
他在角落中找到两串灯笼,难怪夜里在院中就没有见到,凡客栈酒馆,总该在夜里挂上一串灯笼才像话的,城里能招揽客人,野外,也能吓唬那些野狼。
抓起两只木钉,商陆将墙补上后,撑起伞走入院中,提气踩在水面,一点再点,落在院门前,将灯笼挂上。
反身迈入客栈中,商陆将双手扣在门板上,身子往前探去,抬眼望着篱笆小院内,草尖流水,揉碎月光,又有稀疏星光投落,照耀灯笼摇晃。
商陆合上眼,耳边传来瘦马嘶鸣,大风吹面不寒,细雨沾衣欲湿,脸上蒙了一层细腻水雾,有些享受。
他喜欢这种地方,他也想开一间这样的客栈。
不必有太多客人,少少三两个足以,那时有清风入怀,细雨拂面,店家与客人可坐院中,遥敬苍天一壶月,各有故事来下酒。
那样的生活,说是江湖也好,不是也罢,在他心中,就是江湖了。
哪个少年人,不憧憬江湖?
既然不能仗剑远游,那么饮酒慰风尘,也是一番趣味。
缓缓推上门,商陆转身往楼上走去,一步踏上楼梯,又往后退来,到柜台边,弯腰提起一坛酒,笑了笑,一步跃起,自楼板大洞穿过,仰头一口酒,转身便入门。
想了想,又退出来,轻轻以酒坛敲脑袋,险些还忘了赵良几人,外边声响那么大,也不见出来,想必是出了事。
客房内,赵良几人瘫坐在地,面无人色,一身经脉已被烧伤,稍稍动弹,就是锥心之痛,和砧板鱼肉已经没有半分区别。
秦雨面如死灰,脸颊滑落两行清泪,喃喃道:“师兄,我想爹爹了。”
不止她想,赵怀玉也想,才回家见了一面,竟要成诀别么?
赵良靠在桌角,运起真气,只浑身刺痛,他无力垂下双手,勉强挤出笑脸,安慰道:“天无绝人之路,会有法子的。”
廖俊笑道:“怕什么,我就不信他真敢杀我们。”
赵良附和道:“那是自然,北州之地,咱们青山宗的名头,还是拿得出手的。”
秦雨当然知道,这样的安慰,安慰不了人。
许柳叶咬着牙道:“那头病猫呢?”
赵怀玉微微皱眉。
许柳叶说道:“他凭什么就能活下去?”
赵良苦笑道:“正好生得讨人喜欢,也怪不得别人。”
许柳叶阴沉着脸,咬牙道:“这荒郊野外,偏得小鬼都不愿意来,凭什么就有人来抢劫?”
廖俊一想,眯起双眼,冷声道:“你这么一说,倒是也奇怪,就这破地方,多半年都不会有几个人来,别说还是个化神境的盗贼,他是脑子不好使,还是闲得没事做了?”
赵良说道:“莫要胡乱猜测。”
廖俊冷声道:“我只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许柳叶面沉如水:“若说不是他见财起意,里应外合,我不信以我们这样的修为,在这荒郊野外,能遇上一个第三境的大盗。”
那又不是菜市场里的大白菜,哪里是随便就能碰见的?
廖俊点头道:“若是来上两个寻常蟊贼,我也就不多说了,偏偏是个第三境的,正好能将我们制住。”
他沉声道:“未免,巧合得过分。”
赵怀玉鼓起勇气说道:“没有证据的话,可不能这么说,商大哥又不是这样的性子。”
廖俊呵斥道:“人心隔肚皮,你才和他见过多久,又知道他是什么人了?”
赵怀玉涨红着脸蛋,松开捂着经脉的手指,大声道:“总比见过你的多。”
廖俊愣了愣,头一次见到性子怯懦的师妹这般硬气,竟被吓得怔怔说不出话来。
赵良沉声道:“都闭嘴,什么时候了,还为这种事情吵闹,那有什么用?”
廖俊撇撇嘴,往后靠着,无力抬头,突然说道:“别给我知道了,否则打死他。”
赵良瞪了他一眼,他无奈闭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