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见左屹川三言两语便把少爷说得定下心来,再想想自己平日总被少爷牵着鼻子走的情景,颇受打击的噘了噘嘴,不由在心中暗道一声奸猾。
而此时坐在最前排的左桐坤却心中大喜,毕竟在他看来,这个左屹川堂兄着实是一面完美的的“挡箭牌”!
若是以后聪慧乖巧的自己若是做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出格事情,赖在左屹川身上绝对不会被人怀疑!
心下满意,左桐坤脸上也随之露出了笑容。可这一幕在夏荷看来,却是少爷在心心念念老爷夫人的奖励。
过不多久,当众孩童再次说笑起来的时候,一阵清晰的脚步声忽然传来,随即一个身形消瘦两鬓斑白的男子步履轻缓的走进学堂,顿时让有些喧嚷的学堂安静下来。
这名男子身穿青色长衫,眉眼细长五官明朗,看不出多大年纪,颔下一缕长髯垂在胸前,显出几份仙风道骨的韵味。
待得男子行至主位,众孩童也纷纷回归各自位置,脆生生的齐齐躬身行礼道:“见过方先生!”
“都坐下吧。”那方先生微微颔首,见左桐坤坐在左屹川的位置上,目光一扫就看到左屹川坐在最后,面上虽不动声色,可口中却是微不可察叹了口气,似在惋惜什么。
随后,他的目光便落在左桐坤身上,不喜不怒的问道:“你便是左桐坤?”
“见过方先生。”左桐坤连忙应了一声,一旁的夏荷也躬身施礼。
“果然聪慧。”方先生微笑回应,然后将一本书放在左桐坤桌上:“这是左家族学,你且收好。还有,家主曾说,你切莫将它撕了,否则便让我打你板子。”
左桐坤乖巧的点点头,然后低头看去,就见手中书籍的封皮上写着两个周正清晰的字:丹略。
这便是我们家的入门祖学么,不知道有什么玄妙……
心头一热的左桐坤正自寻思着,就听方先生已经开始授课:“今日,我们接着学习《丹略》中的丹歌,先将先前所学复习一遍……”
方先生的声音清朗温和,瞬间吸引了左桐坤的注意力,不过最让左桐坤感兴趣的,还是方先生所讲的内容。
左家乃世家大族,蒙学开蒙的这本《丹略》共记五千余字,乃是族内才智之士所编纂。
除却开篇处起纲领作用的丹歌以外,内中还分《丹》、《鼎》、《法》及《火》等四篇。整本书内容简单易懂,正适合做修习左家丹道的入门读物。
学堂主位上,方先生一边讲授一边关注众孩童,见左桐坤瞪着一双明亮剔透的眼睛听得认真,心中暗赞一声,讲的也越发细致。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众孩童中到底还是出现了耐心耗尽者。
每当这类孩童扰乱秩序时,方先生便会停下提问,而被叫起的捣乱孩童若答不上来,也不会挨板子,只会被方先生将一张橙黄的符纸贴在额头上。
而一旦被这张符纸贴中,那孩童便会直愣愣的僵立原地动也不能动,直至站够一柱香的时间。
不过,这一招惩罚虽极是有效,可稚龄童子的定性哪有长远的。所以方先生为了让他们用心听讲,每每认上几个字就要穿插一些典故,不让他们厌烦。
这般讲授方式在孩童眼中颇具趣味,所以大部分人都能乖乖的听讲。
及至晌午时分,方先生不再讲课,只吩咐了句次日要抽查课业便自离去,算是结束了一日的学习。
这就结束了?其实再多讲讲也是可以的……
意犹未尽的左桐坤心中嘀咕一句,看着其他孩童一脸苦熬后终于得了解脱的模样,心中不屑的笑笑,在夏荷的陪伴下离开了学堂。
回居所的路上,心痒次日课程的左桐坤按捺不住,索性拿出《丹略》时不时的翻看一下,很快就沉迷其中,脚下也不由的慢了。
待走到家门外,忽然醒过来的左桐坤心含不舍的将书交给夏荷,却恰好瞧见方先生陪着满脸欣慰笑容的父母走了出来,心中不由一动。
刚上完课就家访?走的倒是快……
心念闪动间左桐坤眼珠一转,兴冲冲的走上前去施弟子礼:“方先生好。”
这边方先生同样看到了左桐坤,见他这般知礼懂事,笑呵呵的应了,又夸赞了几句才告辞离去。
“坤儿,快来,娘亲给你做了好些你喜欢的吃食。”左李氏心情极好,拉着左桐坤进屋坐下。
左桐坤看了眼饭桌,发现饭食果然比平常丰盛了许多,显然是母亲满意自己在学堂的表现,有心犒劳自己。
而一旁的左寒柏也是心中畅快,哈哈一笑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糖人,爽快的递给了儿子。
“谢谢爹爹!”做出兴高采烈模样的左桐坤接过糖人,一口咬崩了唐人的脑袋,开心道:“屹川哥哥好厉害!爹爹果然给我买糖人儿了!
“爹爹,你再给我一个好不好,我答应分给屹川哥哥的!”
“屹川哥哥?”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心中疑惑,不约而同的看向夏荷。
不忿左屹川算计自家少爷的夏荷见状终于逮到机会的,将学堂上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只是她心中带着情绪,言谈之间不自觉得便带了些主观色彩。
左桐坤一边吃饭,一边听着夏荷描述,暗道小丫头干得漂亮的同时,时不时地还替左屹川说两句好话,以作补刀之用。
而听罢儿子东一嘴西一嘴的补充,左寒柏摇头失笑道:“三弟常说屹川顽劣,不好管教,我还不信。想他一个五岁的孩子,怎么做得出他说的那些事情。
“今日听你们这般说,我才知道屹川当真是有些……”
“奸猾!”左寒柏还没说完,左李氏便轻哼一声下了定论。
“哈哈。”左寒柏知道妻子的宠溺儿子,尴尬的笑笑,打圆场道:“好在屹川心中没存着恶念,更让坤儿安下心来,倒算办了好事。”
左李氏闻言,眉眼微挑横了他一眼:“那也是奸猾!”
“爹,再给我个糖人儿,我答应给屹川哥哥的!”左桐坤再次补刀。
话音刚落,素来以左桐坤为傲的左寒柏顿时有些无语,看着自己家儿子,竟觉得这往日里聪慧激灵的孩子,今日竟然有些憨厚良善的味道了。
不过他终究宠爱儿子,便笑吟吟的答应道:“好好,爹再给捏你一个。”
而想来宠溺左桐坤的左李氏见儿子这般表现,又狠狠瞥了左寒柏一眼,杏目一翻:“就是奸猾!”
随后几日,左桐坤每日里都如第一日般坐在左屹川的位置上,认认真真的听方先生授课。
如此一来,方先生对他自是赞赏不已,而左寒柏得知后索性便任由他在学堂听讲,待开蒙完毕再由自己传授族学。
就这样,成功留在学堂开蒙的左桐坤每日既能学习《丹略》,又能扮作无知天真的模样,向方先生问些不方便问父母的古怪问题。
而面对如此聪慧机灵又讨人喜欢的族长之子所提出的问题,方先生回答时也尽可能的做到详尽易懂,无形间让左桐坤推测出不少东西。
其中最具价值的几条信息,就是乌鸡国与女儿国这两个让他确定自己确实身处西游世界的国名,以及一百年前的天地异象和车迟国举国崇尚道教的传统!
得知这些个消息之后,左桐坤心中激动难抑!
因为据他推测,天地异象多半是天宫有变,而最大的可能便是孙大圣大闹的那一场。
至于车迟举国信道,则说明佛教的触角尚未伸至车迟国,也意味着他还有充足的时间布置!
这一日,方先生授罢了课,忽然正色道:“这本《丹略》你们已经记熟,明日起,我便教你们炼丹。待到这本《丹略》中的任意一道丹你们都能独自炼制,便不用再来蒙学了。”
左桐坤听罢,心中顿时期待满满,恨不得第二天快快到来。
回到家中,左桐坤用过了饭就抱着《丹略》钻进了房间,夏荷自然将今天少爷的表现一一禀告了左寒柏夫妻。
待夏荷说完,左寒柏颇有欣慰之感的道:“不想坤儿竟对丹道这般喜爱,三岁开蒙,还能通读《丹略》,老天待我不薄啊。哈哈!”
说罢,便得意万分的哈哈大笑起来。
左李氏见状不禁莞尔,儿子进了蒙学后方先生便时常夸奖他聪慧好学,而丈夫这般得意忘形的时候也就多了起来。尤其说到儿子喜欢丹道一事,往往会让丈夫开心好一会。
不过左寒柏这般忘形大笑,终究还是有失家主仪态,于是左李氏挥手打发了夏荷等人,免得被他们看了笑话。
谁知左寒柏傻乐了好一会也不知收敛,左李氏没好气的道:“多大的人了,开心起来没个够!”
“娘子你不知道,三弟总向我抱怨屹川不喜炼丹,就好炼器,偏偏屹川还是个软硬不吃的性子,愁的他不晓得该如何管教。”
说到这里左寒柏又哈哈笑道:“再看坤儿,自小就省心,我这做爹的怎能不开心?哈哈哈!”
“那个奸猾小子?”左李氏对左屹川的印象只有奸猾二字,其他却是不甚了了:“炼器?那不是王家的拿手本事么,那个小子生在左家,怎会迷上炼器的?”
“这却是三弟妹的缘故了。”左桐坤收敛了笑容道:“娘子你也知道王家与我左家向来交好,三弟妹便是出身王家旁支,一手炼器的本领在王家中也算是拔尖。
“屹川年幼时,因为时常随三弟妹出入王家,自然没少接触炼器之道。”
“竟是这般缘由。”左李氏眼珠一转,似是回想起了什么,捂嘴笑道:“三弟妹我也见过,性子强硬了些,以你三弟那绵软性子,怕是……”
“娘子所言不差,三弟确实是绵软了些。”左寒柏笑道:“不过呢,三弟夫妻感情是极好的。当初他也是看中了三弟妹的性子,才求着父亲上门求亲。
“饶是这般,他们二人也是好事多磨,以至成亲晚了些。屹川出生后,三弟夫妻宠爱非常。而屹川也是聪慧,初入蒙学时方先生也曾寄予厚望,只是沉迷炼器这一点,让人极为头痛。”
“其实炼器也没什么不好,虽说咱们左家不以炼器立身,但精深处也非同小可。”左李氏皱眉道:“夫君,条条大道皆可上通虚境,既然屹川好炼器,何不索性就让他修习丹道之余钻研此道?”
“这却涉及到一些车迟国的隐秘了。”左寒柏斟酌片刻,轻挥衣袖,一股清风拂过,门窗立时紧紧闭上,然后才郑重道:“今日说与你知晓也没什么。
“你也知道,数千年前,妖乱大地,我们人族势弱,往往只能守着一城一池抵御。这车迟国嘛,原本也只是一座名唤车迟的小城罢了。
“当时我左家精善炼丹,王家长于炼器,刘家符箓强横,三家辅助车迟城主斩杀群妖,历时百年,这才有了这车迟国。
“后来国主厚待三家,三家也各有联姻,渐渐密不可分。可这样一来,三家势大,子弟行事日渐张狂,屡屡触犯国主忌讳。
“而及至千余年前,刘家忽然出了一个天资卓越的子弟,同修丹、器、符三道,天资卓绝,数十年便踏破人仙界限,成就仙身!”
“啊?”左李氏听到这里脸色大变,竟不自觉低呼出声:“三家道法同时修行,真有法子超凡成仙?”
“不错。”左寒柏面色深沉的点了点头:“那刘氏子弟惊才绝艳,统合了三家道法,成就仙身,只是可惜……”
见丈夫摇头喟叹停下话头,左李氏不由催促道。“可惜什么?”
面色复杂的左寒柏默然片刻,轻声道:“可惜他觊觎车迟国国主之位,妄图驱逐国主,登临大宝。
“他修为强横,国内无人可敌,眼看国主之位就要易主。然而危急关头,国主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能请天界仙人下凡!
“唉,只可怜那刘氏后人虽然修为强横,最终却也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天界……仙人……魂飞魄散?”左李氏被丈夫口中的一句句话惊得不轻,一时竟有些失神。
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左寒柏见状,给妻子倒了杯茶,看着她缓缓饮了回过神来,才续道:“天界仙人诛灭那刘氏子弟,就传下法旨,三家后人只可修行各自族内道法。
“而若有数门同修者,一经发现,人人得而诛之。”
“那屹川怎么办?”左李氏不由有些担心。
“三弟也在头疼。”左寒柏沉吟道:“以他们夫妻对屹川的疼爱,怕是会由着屹川去修器道。”
“可是……”左李氏听罢,犹豫道:“且不论那仙人法旨,就说王家与我们左家再是交好,可也不会对屹川掏心掏肺的培养,如此一来,屹川的修为……”
“屹川的修为,单凭器道,便难登虚境。”左寒柏轻抚妻子手背道:“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登仙大道,这世上谁人不眼红。
“而一旦有人再度登仙,那如今已然形同一句虚言仙人法旨又困得住谁?所以,不论国主一脉,还是我们三家,都在秘密安排族人研习三家道法。
“只是如今照顾国主一脉的脸面,要想同修另外两家的道法,便不能再是三家子弟。”
刹那间,左李氏闻音知意:“逐出家门?三家各自的隐宗!”
见妻子明白过来,左寒柏遥遥瞥了眼国主宫邸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
只是左寒柏不知道,他们夫妻二人这边聊着,正在里屋看书的左桐坤却竖着耳朵听着!
虽说左寒柏夫妇刻意压低了声音,可自左桐坤婴儿时便服食各种灵丹,虽说只有锻体壮魂的功效,却让他的身体远超寻常人强壮,感官也远比常人灵敏,所以这些秘辛被他全了个全乎。
“天界仙人?”左桐坤不知车迟国还有这种隐秘,心中不由又泛起了嘀咕。
难道是天庭……
可天庭为什么会管这区区车迟国的事情……
要知道西游中好多国家即便出事多年都没有人来过问……
或者是只有危及到国主位置传承时,天庭才会插手……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啊……
想了片刻,左桐坤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天界仙人?
不知够不够孙大圣一指头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