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位老师的开学第一课都很有特点。
记得语文老师的:“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果是什么。”
记得数学老师的:“这一年都跟着我好好学。”
记得政治老师的:“我们的父母都是省吃俭用咬牙切齿地供我们读书。”瞬间眼眶湿润,我想起母亲的勇敢。那是我第一次与政治老师对视。
记得地理老师的:“一分耕耘不会一份收获但是十分耕耘一定有一份收获。”
记得历史老师的:“看宫斗剧的都是脑残。那里面都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你死我活。”这是我们这些看宫斗剧的人被黑得最惨的一次。在那个当时大家哄堂大笑的课堂,我没有笑。
记得英语老师的:“中加从来不缺奇迹。”还有他给我们念的学长的复旦大学录取通知书。
“祝贺你跻身复旦百年的星空!日月光华中有你闪亮的眼睛,你计划的秋天已褪去童话的色彩,一个真实的现在可以开垦出一万个美丽的未来!”班主任不会知道,就是这段话坚定了我复读的信念。考得好录取通知书都写得这么文艺。谁不想收到自己心爱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再被内容惊艳呢?
这些老师无一例外都是段子手。
似乎在他们的带领下,我们的成绩不会差。
《解忧杂货铺》里说:满脑子天真想法的人,在社会上吃些苦头是一种好事。
中加何尝不是这个社会的缩影。
放学进宿舍时总有些许心酸。我与这些女孩们格格不入。晚上就寝前她们聊着一些我听不懂的化妆品。于无形中我被她们孤立了。但我尚未反应过来的是,我与她们之间隔着的岂是家境这么简单。刘姥姥进庄园。我还不是刘姥姥。
想起入学第一天,妈妈匆忙将行李送到学校。因为要赶回蒙牛上班还有很多东西没有送来。我坐在我的床边傻傻地等。对铺是个胖女孩,只见她的妈妈和蔼可亲忙碌地替她收拾行李。我们相视一笑。后来我们聊了很多。聊起我的家庭时阿姨说:“没事的,你爸会同意的。”
眼看着室友陆陆续续地带着行李出现,她们开始忙碌地收拾床铺。她们的父母为她们忙前忙后。
我坐在床上发呆。想着母亲回去后父母又会有怎样的争吵。
既然选择了,就勇敢地往前走吧。
“成年人就是要选择并承担后果。”
进教室同班主任的第一次见面时我说:“可是我们班主任的儿子就没有考上啊。”
“叫什么名字。”
“他已经毕业了。”
这时,另一位家长领着自己的女儿走进了教室。
只听见家长向班主任表达了对这个学校的喜爱之情。
最后家长拿了一沓钱塞给班主任:“来,拿着。小小心意。”
只见班主任谨慎地看向我。我立刻转过身去。现在看来当时也是我情商不高,怎么不在家长走进来的时候识相地出去呢?
我想这也是后来我在班主任眼里始终不讨喜的真正原因。因为我看见了不该看见的。
后来的一节晚自习开始前,班主任说:“你们父母有时候会给我转生活费。到时候我会给你们的。包括上次谷娇父亲给我转的一千块钱。”说完,眼睛意犹未尽地看向我。
再后来,我成绩下滑成了倒数,他终于为自己从今往后可以名正言顺地对我不好找到了一个正当理由。
最后我们高考结束录取学校尘埃落定的一天,班主任在他的社交圈发布了许多张家长给他转账他退回的截图。五千的三千的都有。并配上文案:心意收下了,钱退回去了。我想除了学校给的奖金足够,相信班主任是在给他心灵做最后的洗白。
当时想起学长复读的失败,我觉得我也会考不上。不然,这里这么厉害,怎么会考不上呢?
后来事实也确实证明。这里的厉害,就是在于将你变成一个只会学习的机器人。
但是我这个机器在设置程序的时候却有着人类的情感。要为家里事操心。本来也是不该做机器人的。
晚上回寝室的时候安装好的蚊帐,床上还有学校的水卡饭卡。我惊讶如此森严的学校妈妈是怎么进来的。后来与妈妈说起此事。她说:你们宿管不让进,她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之后才放我进去的。看着班主任后来对我的态度,就能想象出班主任在电话里有不耐烦。不愧是中加。母亲连进我的宿舍都要如此小心翼翼。想起应届的住宿学校。阿姨和蔼可亲,家长随时可进。莫不是大环境待久了,连宿管也这么趋炎附势。后来才知道,“趋炎附势”这个词太轻了。还有,她们有自己的称号“教官”。
每天五点四十伴随着生活教官的哨声迅速起床。六点前离开宿舍楼。六点二十前走进教室。中午十一点四十五放学,十二点十五分宿舍锁门。夏天是十三点四十进教室。会有专门的人准时检查。否则就要扣分。滞留在宿舍楼外扣十分。按照中加的规定:学生犯错每扣一分,班主任的工资就少一块钱。我们的班主任怎么肯。他给我们立下规距:我们每一扣分,就要去外面拖地一天。如果因为拖不干净被小红帽扣分,拖地延迟一天。“小红帽”就是检查人员。负责检查课间的走廊卫生以及班级的课间纪律。为了将班级被扣分的可能性降到最低,班主任直接下令让我们下课禁言。在这种变态的规定下,有个女生因为怕迟到被扣分在上课铃响的最后一秒快没时间的时候爬进教室。周围同学惊慌失措,班主任问她:“怎么不慢点?”只听见站起来的同学说了句:“慢点那不迟到吗?”再后来,老师在课间奖励她一袋花生糖安抚她受伤的心。幸好她没什么事。
复读生的课间,除了去老师办公室问题,就是睡觉了。每天如此严格的作息安排,我们巴不得抓住一切时间补觉。
复读生正常来说是一个月才能回一次家的。当然好学生例外。这是我临近高考时才知道的一个现实。规矩是给普通人定的。只要你足够有钱,学校什么事情都能为你让路。这是一个社会的缩影。但是迟钝如我,领悟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真蠢。
发校服的那晚。有个女孩没有自己的码,也就是说不能跟我们一起统一穿校服。班主任严厉质问怎么回事。
“他们讲没有这么大的。”
哄堂大笑之后。班主任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冷眼斜视:“你应该想想为什么没有这么大的。”
笑声再一次出现。
我相信那个女孩的内心至少在那一刻是自卑的。
幸运的是,这个女孩后来凭借自己努力在班主任面前很讨喜。
盼了一个多月,终于到了回家的时间。回家之后总觉得家里少了些什么,多了几分压抑。
原来,父亲自我复读那天起就没有回过家。我还得知,我复读第二天父母的对话。
“你最好不要让老子看见你,老子看见你就想打你。”这是父亲在电话里对妈妈的恐吓。
“以后这栋房子你给谁,说”
“当然是给丫头了”
“你做梦。”
我们家有两套房子。父亲如此重男轻女。房产证上自然是没有我的名字。时光回到十八岁生日那天。我刚刚从学校回家。应届住宿一星期回一次家。看见桌子上一段字:祝你十八岁生日快乐。别的爸爸薯片虾条,别人家的孩子考的是清华。
刚看完。身后一个声音出现:
“十八岁,成人了。正如你所说,我们养了一个小二子。应该养的,哪家不养呢?就像分房子的时候书记说的“哪家还给女儿留一套房呢?”嗯,十八岁了,也成人了。”
是盼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我成人了吧?
我明白父亲的意思。高中三年,每次我住宿回家他都拿我高中的费用跟正在上初中的弟弟学费相比。父亲总说我念书费钱。应该自己去挣。他拿命换来的钱不该给我。他总是强调法律规定十八岁可以将我推向社会。不给钱也不犯法。
我知道父亲为什么会这么对我,因为自初中起,我的成绩就开始走下坡路了。不再似昔日小学那般,成绩第一,能过为他带来荣誉。他失去了在邻居面前吹牛的资本。父亲是个极好面子的人。高中我成绩更差,他连我的家长会都不愿参加。
我流泪满面。我的高三,那是一个我回家只想好好学习的高三。就算我已经本科无缘,考个还不错的大专还是可以的吧,却偏偏还要跟我说这些。那时候我的情绪总会被父母左右。
在高考的前两个月,父亲对我说:“你最少要考个二本才行。你要是考个三本,拜拜。”面目狰狞,双手用力对我挥手。
一个月后,国家宣布一些地区二本三本合并。
其实现在回想。以我们家的情况。就算当时我考上了所谓二本。国家依然按照三本收费,到那时,人嘴两张皮,想耍赖太简单了。父亲不可能让我去念大学。
偶尔感到庆幸,幸亏我选了复读。认真、彻底、痛快地认识了父亲。
如今复读。父亲直接不回家了。我还得知妈妈从舅舅那里借来两万元还给大伯。这么多年,在钱上永远是妈妈最懂爸爸。爸爸是觉得从大伯那借钱很丢人。所以异常愤怒才会有那场电话恐吓。而妈妈的做法也很果断。从自家哥哥那借钱。这样父亲即使愤怒也无话可说。
想起对面铺的女孩。母亲优雅和蔼。全力支持女儿读书。父亲忙前忙后毫无怨言。一看她就是那种从爱里长大的孩子。我羡慕不来。
没关系,好好努力。考取本科,不辜负这一年。向父亲证明我是可以考本科的,证明这一年值得,这三万值得,女儿也值得。带着这样的一丝残念、一丝幻想、一点可笑。我开始第二个月的复读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