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堂之中,灵州官府里的一些头面人物都已经在座,见韩奇到来,众人起身施礼。
韩奇左右看了看,灵州官府的主要人物如长武军的将彪,州府长史李伯喜,安阳城守将齐朋,灵阳郡守尤蟠,东门郡守赵胜义,柳城郡守周青山,岳中郡守郑泰,长武郡守张北辰,安阳令卢晥等都在。
至于洛水郡,因为安阳城就位于洛水郡之中,自从上一任郡守致仕之后,袁忠世就上表神京,所言州城就在洛水郡,为方便行事,便不派郡守,一应事物都由州府负责。
“诸位同僚,韩某身负朝廷重任,初来灵州,一应事物千头万绪,诸多的事情还要仰仗诸位,还望尽心协作,不负皇恩………”
韩奇第一天上任,场面话总是要先讲讲的,在座的众人也很给韩奇面子,除了将彪之外纷纷表示一定配合韩奇的工作,不负陛下和朝堂之上诸公的期望等等。
待这些场面话说完之后,韩奇便看向旁边的屈正说道:
“诸位,这位是我同门师弟,神京名士,出于益州屈家,名正,才学卓绝,曾任太学博士。”
“今后将会是新任的洛水郡守。”
“嗯?”众人一时反应不过来,都瞄了一眼李伯喜,只见他还是一脸平静,众人神情各异。
从始至终听到这个消息没什么表情的还是将彪,洛水郡有没有新的郡守对他这个武将的影响都不大,只要别耽误对军队的粮草辎重供给就行。
韩奇把众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拿出一册文书,上面白纸黑字明晃晃地写着:“迁太学博士屈正为洛水郡守之职……”
确凿无误之后众人才起身向屈正道贺,屈正也一一拱手回礼。
此事过后,众人闲谈之间,韩奇也对灵州的事也算是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时间很快到了下午,灵州的各郡郡守在拜见韩奇这个新任的刺史之后,隔天便要启程回自己的辖地了。
韩奇叫住正要离去的将彪说道:
“将军,董于风的事,事急从权,还望谅解,韩某也是不得不如此!”
作为灵州的文和武的第一人,韩奇不愿因为董于风的事影响大局,灵州现在局面,如果两人因这件事生出龌龊,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韩奇必须对将彪解释一番。
见韩奇话说的诚恳,将彪收起自己生人莫近的脸色,说道:
“董于风的事,他自己也难辞其咎,将某知道。”
韩奇点点头:“将军,再过两日吴士亮便会率七千大军和粮草军械到达安阳。”
这事神京那边已经来信了,将彪作为长武军指挥史肯定是知道的。
“这七千人马中分出五千并一干辎重予将军带走,剩下两千加强安阳的城防,将军莫要嫌这点人马少,凉州武威战事紧急,只要那边战事稍解,便会有增援。”
“本将军是等得起,只是对面的魏国不知道能不能等!”将彪悠悠然地说道。
之后,韩奇便问起长武军和魏国的事,将彪也是有问必答。
结过一天的谈话,韩奇算是对灵州的各方面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两天之后,神京右神卫都尉吴士亮率军到达灵州,交割完之后,将彪便率军回到了长武军的驻地三亭镇。
而吴士亮被任命为灵州的守备将军,负责城防守卫。
…………
二个月后,几位官署的官吏正在向韩奇禀报着近来的政事,韩奇抬眼便看见了屈正在门外等候,显得风尘仆仆,示意屈正找个地方坐下,便又仔细听着下面官员的报告。
问道:“灵州官仓的粮米还有多少?”
韩奇到任灵州的第一件事就是关于灾民的事,北方大旱,灵州的灾民也是不少。
“目前灵州官仓的剩余粮食,再加上朝廷拨付的,约为四十万石左右,灾民的数量不再增多的话,只够三月之用,不过再过些时日,就要到了给长武军交粮的日子了。”仓曹林肃答道。
“去年大旱,夏秋两季,农民颗粒无收,多数成了流民,各郡登记在册的丁口都不同程度减少,恐怕到时征收的钱粮会少很多。”户曹钱铉补充说道。
“粮米不够,我会向朝廷申请调拨一部分,其次组织灾民中身强体壮者以工代赈,灵州城的城防年久失修,就让这些人来修缮城防吧,还有这个月来下了几场雨,灾情有场好转,可让一些灾民回乡去耕地。”韩奇说道。
农曹黄石提醒韩奇:“灾民逃荒时,已经把地给卖了,他们就算回去也没地种了。”
韩奇眉头一皱,又问道:
“我们的官田呢?”
“多数已经有人在种,如若想安置这些人,只能再开垦一些荒地,但是新开垦的条件极差,又离城较远,恐遭盗匪劫掠。”李伯喜说道。
“我会令吴将军和长武军加强剿匪,愿去的灾民免税五年,官府解决种子工具,房屋问题……”
韩奇解决完这些事后,正要让人散去,这时一个人站了起来,韩奇抬眼一看,是官署里的刑曹李顺德。
“大人,关于袁大人的事,是否可以结案了?”
韩奇抿了一口茶,淡淡地说道:“过些日子我再看。”
顿了一会儿,又说道:“没有其他事的话,大家就回去吧。”
众人起身施礼,各自回去了,只有李顺德感觉自己芒刺在背。
一直到众人拐过弯不见,韩奇才收回目光。
屈正说道:“你怀疑他们?”
“怀疑也没办法,在我们来之前,他们的手尾都已经处理干净了,先等着吧,迟早会露出狐狸的尾巴的。”
说着韩奇才发屈正的脸上有几道小口子。
“这次出去遇到贼人了?”既然屈正现在完完整整地站在他眼前,那么肯定是没事了,所以韩奇的语气也不紧张。
“遇到了一些强人,不过还好,有人搭救,幸免于难。”
“何人搭救?你可要好好谢谢人家的救命之恩了!”韩奇笑道。
“这人跟你还有点关系。”
跟我有点关系?韩奇细细想了一下自己在灵州也没什么亲朋故旧,看着韩奇疑惑的表情,屈正笑着说:“你还记得我们走之前师傅给你交代的吗?”
屈正一提醒,韩奇马上就想起来了,韦如道说过来灵州可以找找一个叫杨直的人,自己一直忙于公务,竟忘了。
经屈正一解释,韩奇才知道路上屈正遇到了一伙山贼,因为当时是私访,所以带的人也不多,眼看就要不敌,这时候冲出了一队人马,正是杨直。
正好救了陷入危难的屈正,事后两人互通姓名,幸亏屈正记忆力好,一听杨直的名字,再问了一些事,才确定是韦如道口中所提的杨直,正好杨直也来安阳按照惯例接收长武军的补给,于是乎,两人便一起结伴来到安阳。
末了,屈正说道把杨直安排到了城中馆驿,想着韩奇知道了肯定是要见一见的。
此事说完,两人来到了后花园,仆人们已经准备好菜,烫好了酒,酒是屈正最爱喝的酒,菜也是屈正爱吃的菜,算是为屈正接风洗尘,两人坐下,韩奇边为屈正倒酒,一边说道:
“这二个月你走了不少地方,辛苦了,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你想听哪方面的?”屈正喝了一口酒说道。
“最要紧的先说。”
屈正没有回答韩奇的话,倒是讲了一个旅途中的见闻:“我在东门郡时,碰到一家逃荒的人,父母带着四个孩子,老家是岳中郡的,我看他们向东走,以为他们走错了,提醒他们说去安阳城得往回走,那儿有赈灾的粮食,他们说不去灵州,要去魏国。”
韩奇一听,就明白了屈正的弦外之音:“你是说灵州最大的问题是魏国。”
“然也,灵州到魏国一片坦途,而离我们却隔着一个大罗山,离魏国太近,离我们太远了,交流不方便。”
屈正用筷子蘸了酒水在酒案上画着示意图:“第一个问题是民心,民心不在我,灵州本就是魏国故地,大周对此虽然经过一百多年的教化,但灵州百姓中心向魏国的还有不少,再加上这几年来的大旱,上几任州牧施政的偏差,官府盘剥甚重,士绅欺压敲诈,而对比东面的魏国,他们对逃过去的灾民不仅分地分房,而且收的税还是我们的一半,两相对比,日积月累之下,民心渐失。”
“魏国倒是好手段,知道是出自谁人之手吗?”韩奇心情有些沉重。
“据说是魏国的国相文士杰和皇三子刘墨的主意。”
“这两人我在神京时就久闻其名呀,都是才德兼之人,文士杰出使神京时,我还有过一面之缘,确实是大才,不好对付。”韩奇笑道。
“魏国的太子之位到现在还是空着的。”屈正补充道,韩奇顿时明白了,这是牵扯到魏国的皇位之争了。
魏太子之位到现在还未曾确定,这魏国皇三子恐怕是图谋灵州,以此之功来争储君之位。
“二是士人问题,而灵州近年来在魏国的影响下,读书人大多心念故国。有一些极端的读书人甚至以生为周人为耻,恨不能东魏的军队早日来攻占灵州,身在大周心却向着魏国,在他们的鼓动之下,灵州的多数士林官绅多对大周心有二意。”
“这可真是一个坏消息!”韩奇苦笑道。
“还不仅仅如此,灵州东边接壤魏国的一些州县的官府已经名存实亡,表面上还是大周的官府,实际上已经被当地的士绅豪强架空,要不就是投靠了魏国,又或者冷眼旁观,我们的政令根本过不了洛水,要不是长武军的威慑,恐怕早就乱了。”屈正补充道。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有我们自己的原因,也有魏国在里面搅风搅雨的原因,除了前面说的三个之外,还有其他一些情况,我已经一并写好。”屈正拿出一个厚厚的本子递给韩奇。
韩奇翻看着这个本子,里面说得远比韦如道给他看的那本更详细也更严重。
“灵州已经是积重难返,人心向魏不向周,你想怎么办?”
韩奇递给屈正一张纸,顺便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
“这是我到灵州这三个月来思忖的一些想法,你给参考参考!”
屈正打开一看,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是不是急了点,那些豪绅油吏可不好对付!”
“非常时期就得用非常手段,我本打算缓缓图之,但经你一说,我看这灵州就得用猛药了。”
屈正想了想,还是点点头,自己多谋但是不善断,这方面他是相信韩奇的。屈正收起信纸,回去再润色润色交给韩奇。
第二天,刺史府大堂之中,韩奇笑眯眯地看着在座的众人,都是州府的主要官吏,今天主要是议一下各自分内的事。
最后轮到的是新上任的洛水郡守屈正:
“大人。”屈正说道,
“下属新任郡守之职,郡内户籍、农籍都是几年前袁大人在任时所查定,再加上近两年来灾荒连连,册籍上所载的大多老旧,错漏,对郡日常行事十分有碍,因此下属准备查验洛水郡内的田亩,户籍,重新登记造册,以备将来之用。”
“卢大人,现在的册籍是否多有不准?”韩奇转头问了安阳令卢晥。
在屈正还没任命为洛水郡守之前,洛水郡的事务是归于州府长吏和安阳令,但实际工作是由安阳令卢晥负责,最后报于李伯喜裁定。
“嗯……,屈大人所言不差,除了安阳城所辖之外,这两年来因灾荒时有流民进来,又有本地百姓逃灾,田亩荒芜,所以府内所载的册籍已经不准。”卢晥不着痕迹地看了看某人说道。
“既然如此的话,那是得重勘察一番了。”韩正说道,转头又问了李伯喜:
“其他五郡是否有这种情况?”
“正如卢大人所言,其他各郡想必也是,不过个中详情,还得要各位郡守自己来说,大人,是否召各位郡守来问。”李伯喜问道。
韩奇摆摆手:“如此小事,不用特意让他们来一趟,既然都有错漏,李大人,你拟一道文书,让各郡重新查验郡内田亩,丁口就是,然后再报过来!”
韩奇说出这话后,在座的各人相互之间看了看,直觉告诉他们这背后有深意。
李伯喜眉头微微一皱,点头回道:“是!”
农曹黄石这时候对韩奇说道:“大人,时限是多久?”
“不用太急,半年就可!”
这事算是定了来了,这重新查验田亩、户籍、丁口本来就是应该之事,再加上韩奇新任也需要了解治下的具体情况,虽说有违惯例,不过只是提前了几年而已,堂上也就没什么人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