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上皓月当空,月光给整座城池镀上一层银光,把城中的肃杀之气冲淡不少,就连巡逻将士们手中所持的长戢,凌厉的刀刃也裹携着不真实的柔和。
南昊墨的帐篷窗帘轻掩,帐内透出微弱的烛光,一只玉手推开房门进来。
南昊墨头也不抬,只把窗帘掩紧。
“去了哪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安阳王可为难你了?”
“宴岚岚作天作地已足够他头疼,他哪有精力来头疼我?”
宴妙挪了一张软垫在南昊墨对面坐下,取出碗筷推到她面前,面还冒着腾腾热气。
瞥见汤头上那一大勺辣酱,南昊墨的眉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常。
“安阳王此人睚眦必报,是谁借给你的胆子,敢去诓骗他?若是为本王,其实不必。”
他自觉拿了筷子,夹起几丝面条送入口中,面色复杂咀嚼起来。
辛辣的味觉在味蕾上蔓延,南昊墨放下筷子,端过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
“我诓他是事实,但算不上骗,宴岚岚胎像不稳,本就需要人陪着,我照实说罢了。”
所幸宴岚岚自己做贼心虚,唯恐南慎之不在她会害她,才搅得南慎之心神不定。
宴妙嗦了一口面,满足地吃起来。
果然加了辣酱,整碗面的味道都大不一样了。
“其实你不用帮本王,就算南慎之挂帅,这个战功他也占不下来。”
烛灯摇曳,映在两人眼中。
李河故意给他们安排了这处帐篷,确实有些拥挤窄小。
“你处处顾忌着北漠公主,是否想借这次救她,让北漠王欠下你一个人情?”
有南慎之不顾淑公主身死在先,南昊墨此举必定让淑公主铭记在心。
南昊墨静静看着她,并不否认。
这个送到面前的人情,不收白不收。
西楚想以此来钳制南朝,确实是一妙计,不过千不该万不该,碰上的人是南昊墨。
“我说过,我会助你,绝不食言。南慎之担任主将确实不影响你,但只有他不在,你才能迅速在军中赢得军心。”
在宴妙眼里,南慎之就是搅屎棍一个。
南昊墨不知宴妙为自己打算的如此长远,目光柔和下来,情不自禁抬手抚上她的脸,“谢谢,你有心了。”
因为常年练剑,他的手上长了一层薄茧,碰在脸上有些刺刺的。
南昊墨的手有些冰凉,可是宴妙如同碰了炮烙般避开,一瞬面红耳赤,连说话都结巴起来,“不……不用,我们当初可是约法三章,各为各的罢了,我们利益相通,我自然要帮你。”
说罢,她把桌上的汤面一饮而尽,起身夺门而出。
南昊墨忍俊不禁,提了一句:“天晚了,不可在外逗留太久,早些回来。”
将军开战,城中戒严,宴妙不敢走远,就在近处游走,不想没走几步就撞上了李河。
李河偏向南慎之,多半得了南慎之的授意,对宴妙与南昊墨不假辞色。
但碍于身份又不得不向宴妙行礼,他还是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末将参见安定王妃。”
看着他身上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抗拒的模样,宴妙比他还要难受,连摆了摆手。
“深更露中,安定王妃何不回房中休息?妇人身体虚弱,应该好生注意才是。”
分明是关心人的话,从李河口中说出来就变了个味道,阴阳怪气叫人不适。
宴妙眉头一挑,她无意为难人,既然李河撞上来,就别怪她不客气!
她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看着他,“李将军话说的极是,不过本王妃在京中住惯了……”
宴妙刚要开口怼李河,冷不防被冷风灌入口中噎了一下,然而要维持着形象,无论怎么都不能在李河面前失了脸面!
她轻咳一声,带过无声的尴尬。
“本王妃出身不好,从前衣食住行不甚舒适,原以为那时的日子已经够不容易。不想来到这儿,李将军让本王妃体验了一回什么叫做苦日子还在前头。”
宴妙话里有话,暗讽李河给他们的待遇还不如宴妙最不堪的时候吃的住的。
此等程度,不亚于直接往李河的脸上甩一巴掌。
李河身后一行将士皆眼观鼻鼻观心。
没想到宴妙如此伶牙俐齿。
那帐篷确实是他存心苛待安定王的,李河竟然一时语塞,答不上话。
“王妃此言差矣,眼下战事吃紧,许多事需要安顿,并非末将有意怠慢,您也知道……”
眼见李河就要苦口婆心叽歪起来,宴妙不打算听他废言,张嘴道:“本王妃不知道。”
“……”
李河僵在原地,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只觉得心如油煎,下不来台。
他面色难看,宴妙心里就舒坦了。
果然还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旁人不磨她来磨。
“不过李将军的话确实提醒了本王妃,王爷惧寒,到了夜里还手脚冰冷,不知李将军待会可否送两床棉被到我们帐中?”
宴妙笑眯眯看着李河,这张脸简直气得人心肝疼。
“安定王妃吩咐,末将定为您安置妥当,若无什么事,末将就先带将士继续巡逻。”
宴妙伶牙俐齿,他留在这儿就是自取其辱。
李河恨得牙痒痒。
宴妙大发慈悲点了点头,旋身回了住处。
她回到帐中,南昊墨面前的面碗已经被扫荡地一干二净。
但他脸色泛红,一杯接一杯饮着茶。
南昊墨用的都是上好的雨前龙井,此时喝起来却如同饮开水。
“王爷你……吃不得辣?”
宴妙有些愕然,她当时顺手,就往南昊墨的碗里也加了辣椒酱。
“吃不来辣不吃就是,你做什么为难自己?”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拿出帕子帮他擦去滴在喉咙上的茶水,往下把南昊墨的衣襟扯开了些。
“王妃好心去厨房取来,本王若不吃,王妃心生不快岂不是得不偿失?无妨。”
南昊墨说这番话时,舌头还麻着,有些大舌头,宴妙本来还拧着眉,他一开口她就忍不住大笑出来。
“哈哈哈……王爷可否先别说话,逗人的很!”
她揪着南昊墨的衣领,躺倒在他怀中大笑,毫无形象可言。
李河取了锦被过来,一开门就碰上他们纠缠在一起的光景,顿时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