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的北平,四处弥漫着闲散和凄凉,特别是夏天的黄昏让人恍如隔世般的寂落。陈腐的昏色弥漫在房间里,屋里还残留着好几天前留下的空寂和余滓,厚重的窗帘就像是一层保护壳让薛朗能够远离是非。
薛朗终于在半月后拖着身子勉强的从床上起来,他以一种无思无绪、无活力的痴呆的状态坐着,他任由着身体里恐怖的发育推向一个未知的方向。他不害怕这个,他已经感受到了即将到临、不可抵挡的痛苦如蛊虫一样侵蚀着他的神经和身体。这房间里,空空荡荡和荒疏已久家具和墙壁带着无言的失望的神情望着他,他茂盛而脏乱的头发和胡子让他成为了另一个让他陌生的人,他打碎了所有能够照映出他这幅丑样子的镜子,他嘴里含含糊糊、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语,跟那个自己迷恋不已的内心独白共鸣着。楼下依旧是闹闹哄哄的,只是今日比以往更盛,这让他感到了无尽的绝望。
砰砰砰——
门外有人大喊:
“薛教授!你在家么?!快!救人啊!”
薛朗昏昏沉沉的转动着他死鱼一样无神的眼珠,他声音又涩又轻,“是谁?”
门外的人显然没有听到那细小的声音,他继续大喊:“薛教授!薛朗!沈雪璃要跳楼啦!你还不出来么?”薛朗这几日被折磨的蒙蔽了五官,他听不清外面的人说的什么,他眯着眼拖着身体来到门前,他没开门问:“是谁?”
“是沈雪璃!沈雪璃啊!她要跳楼!”
薛朗无神的眼珠如松动的酒瓶塞一样凸了出来,他顿了一会儿便笑起来,喊道:“让她死罢!”门外的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平时温文尔雅的薛教授竟是这般冷血的人,他气的话都有些哆嗦,他喊:“薛朗!你怎配得老师二字?若沈雪璃去了,你便是杀人徒子!”那些个刮心的字让薛朗双手不停的发抖,他的声音哽在喉咙,直到他听着门外那股愤怒的风吹远了,他的身体再也经不住了他大步来到窗前,打开窗帘,长时间没见过阳光那一瞬间他的眼泪如溃堤的洪流一般倾泻下来,越过窗户他看到楼下是一片藤本月季。
沈雪璃站在教室公寓对面的那栋楼顶,她披散着头发,赤裸着脚,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泪痕,病怏怏的身体似乎随时都要碎了,她的黑瞳直直的盯着薛朗的窗户。她的身后是沈永圭和一些老师们,学生们则站在楼下一幅看戏的表情,他们又喊又哭的还真是分不清到底是谁要跳楼了。薛朗看着沈雪璃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他从来没有怨过她,只是为自己不能保全她而感到绝望,沈雪璃挂着泪笑起来,她疯疯癫癫的说:
“在场的诸公,你们都是何等的正义啊,但你们知道么?你们的肩膀扛起的正义压碎了我,我追求的浪漫是诸公眼里的荒唐与不知廉耻,那么敢问诸公,何为真相何为正义?你们可知你们的正义才是那把锋利的屠刀?若到了以后,你们怕是也记不住你们今日那些挖心的恶语了罢?可我记得!我每分每秒都记得!”
她嘶哑着嗓子喊完了,她满足的抹去了嘴角那一丝血痕,她扬起下巴那一刻似乎所有的骄傲又回到了她的身体,她提起白裙在高台之上独自跳起舞来,她一会哭一会笑,她就要完成那一夜未曾完成的浪漫。众人不敢上前,直到沈雪璃优雅的谢完幕,她看着薛朗笑起来,和那一晚一模一样甜蜜的笑起来。她毫无牵挂的向前走去,在众人的尖叫声中,快速的向下坠去,只听“嘭”的一声,薛朗觉得世界都安静了,他还来不及去回应那份纯洁的爱慕他便失去了她,那朵花在夏天绽放也在夏天凋零了。
薛朗打开窗户,楼下的月季开的多好啊,像极了沈雪璃白色的裙衣,薛朗自顾自的笑起来,他看到沈雪璃在月季花墙边笑着向他挥手,他要去找她,迟一步她便要消失了罢?薛朗越过窗户,他只觉得脚下一空,便坠去了仲夏夜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