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曼集合了二十多个御手建造木筏。取材很容易,各个岛上都有被风连根刮倒的椰树、棕榈和桉树,只需把它们从水中拖来就是。编木筏所用的棕绳可以用棕榈树皮纤维手工编成,这也是杰克曼他们很熟稔的活儿。拉姆斯常来建造现场参观,发现海人们已经基本拋弃了陆生人所用的金属工具。其实,各个大陆上这类工具还有很多遗存,足够海人用10个世纪。但那些地方太远,往来要经过长途的陆上跋涉,会造成辐射过量。“再说,从长远来说,我们不能把赌注压在注定要被用完的物资上。因为海人社会已经不可能建立采矿、冶炼等工业体系了。”杰克曼解释说。
拉姆斯已经习惯了生活在工具齐全的社会,即使灾变后那18年,他也握有足够使用的工具。他无法想像,完全不用工具如何能造木筏。比如,每棵被风刮倒的树干都带着巨大的根部,做木筏前必须锯掉,海人御手怎么锯呢?
其实非常简单。杰克曼他们先量好树干的长度,在需要锯断部位的前边包上植物纤维做保护,浇上水,然后架起树干用火烧,并随时往纤维上加水。12堆大火熊熊燃烧着,2个小时后,这道工序就完成了——12根去了树根和树梢的木材整齐地堆在一起,头尾都是焦黑的。木筏很快编好了,并用棕绳捆紧。筏的长度大概有8米,宽度为6米。上面建造了一间小木屋,屋顶铺了厚厚的棕叶,这是让拉姆斯躲避阳光用的。一根5米长的硬木卡在筏尾,硬木一端绑着一块木板,这是导向桨,用来掌握方向。没有设计桅杆和船帆,因为海人社会里已经没有可以做船帆的布料了。不过,从这儿到美国的圣地亚哥,顺风的时候并不多,船帆本来用处就不大。
弥海和拉姆斯认真研究了船行的路线,最后决定从这儿(土阿莫土群岛)先向东南行,快到中美洲的海岸时再向北偏西方向走。虽然这样的路程稍远,但可以部分利用南太平洋环流,海豚人纤夫会省力一些。还有一个好处是后半部行程离海岸较近,一旦有什么意外还可以改向驶回海岸,比较安全。整个行期需要30天至35天。
物资是由安妮负责的,主要是淡水的准备。她尽可能地在海人中收集葫芦,也收集了不少椰果。椰果中含有大量的汁液,而且在两个月的航程中绝不会变质。还带了一些鱼干做干粮,这实际是不需要的,海豚纤夫和随行的海人随时能从海洋中补充食物,拉姆斯也已经习惯了生食。可以说,整个海洋都是他们的食物储藏室,这和核潜艇的出行完全不同。
10天以后,木筏和随船物资都准备好了。
拉姆斯原没打算让苏苏去。约翰要走了,杰克曼夫妇身边总得留个孩子吧。何况……他实在不愿把苏苏绑到这件事上。但苏苏说她一定要去,尤其是听拉姆斯说他不一定能返回时,苏苏的想法更坚决了。她舍不得父母,舍不得她生长于斯的小海岛,但女人总是要出嫁的,夫妻比翼到天涯海角,这也是她的本分啊。
所以她一定要去,而且要在走前举行婚礼。拉姆斯拗不过她,而且,自从那晚与苏苏深谈之后,他已经从心里接受了这个年轻的妻子。他说:“苏苏,我的好女人。我答应了,请你征求一下父母的意见吧。”
妈妈安妮没什么意见,她当然舍不得女儿远行,但女儿总是要出嫁的。她流着泪,开始为女儿的婚礼作准备。爸爸杰克曼也没表示反对。他在努力建造木筏的同时,一直冷眼旁观着拉姆斯和儿子的动向。很明显,雷齐阿约这次的归家寻亲另有目的,看看约翰挑中的随行同伴就知道了,他们都是狂热的大海人主义者。女儿的命运和这位居心叵测的雷齐阿约捆在一起,难免让杰克曼心中不安。但那次弥海和索朗月说得很明白:不要干涉雷齐阿约的行为,他永远是我们的雷齐阿约,即使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我们也要铭记他的恩德。杰克曼从中触摸到海豚人强大的自信心:海豚人社会已经根基牢固了,不怕一两个人的捣乱。所以,即使拉姆斯真的有什么异心,就让他在以后的碰壁中自己醒悟吧。
杰克曼听从了弥海的意见,既没有阻止雷齐阿约的旅行,也没有阻止女儿与他的婚姻。但愿他的一切担心都是多虑,但愿女儿嫁的是一个靠得住的丈夫,会有一个幸福的人生。
已经决定在出海前3天举行婚礼,届时弥海长老也要参加。现在最难办的倒是另外一个女人:索朗月。海人和海豚人都为雷齐阿约选择了妻子,他怎么可以接受一个而拒绝另一个呢?这不光是对海豚人的伤害,更主要的是对索朗月的伤害。这些天,拉姆斯已经喜欢上了索朗月。他真盼着有一天奇迹发生,从索朗月的海豚身体里走出一个真正的女人,但仍保持着索朗月的人格,那时他会毫不犹豫地接受她。
拉姆斯无法开口拒绝索朗月的爱情,但——长痛不如短痛。一刀斩断索朗月的希望,对她而言是最好的结局。他已经在“海人复兴”计划上欺骗了弥海和索朗月,绝不能在感情上再欺骗她。所以,在通知弥海参加婚礼时,他也明白无疑地向弥海表明了自己对索朗月的态度:
“索朗月是一个金子般的女人,我十分敬重她。但是,陆生人的宗教不允许娶两个妻子。我感谢海豚人百人会对我的情意,更感激索朗月对我的爱情。我会时刻把她放在我心灵的神龛上,但无法与她走进婚姻的殿堂。务请百人会和索朗月谅解。”
他还委婉地请百人会考虑,这次旅程是否别让索朗月陪伴,那会使她痛苦的。很快,低频声波送来了回答,回答者不是弥海,而是索朗月本人:“向理查德和苏苏祝贺。弥海长老和我都将如期参加你们的婚礼。航程安排不变,仍将由我陪伴你们回到美洲。理查德,我不在乎妻子的名分,只希望拥有一个精神上的丈夫。”
这封回信让拉姆斯很惶惑。他这次十分坚决的拒绝并没有让索朗月斩断清缘啊。对这个痴情的女子(雌海豚人),拉姆斯感到十分内疚。
这将是一场盛大的婚礼,本岛和邻近岛屿的300多个海人将前来参力13,岛的中央将燃起一堆冲天的篝火,人们围着火堆载歌载舞。近海处一块小小的礁岩上也将燃起一堆较小的篝火,那是为不能上岸的海豚人准备的。
苏苏快快活活地参加了这些准备工作,幸福得发晕。但拉姆斯心中却一直有一股郁闷怅惘的潜流。他想起自己和南茜的婚礼——英俊的伴郎和伴娘、满天的花雨、牧师的祝福、唱诗班的童声合唱、衣冠楚楚的宾客,还有洁白的婚纱……这些30年前的情景历久而弥新,是绝对美好的记忆。而现在呢,一堆篝火,一群赤身裸体的客人,还有一对赤身裸体的新人!
他叹息着想,大树是不能移栽的,他在陆生人社会中成人,那个社会的文化已经把根须深深扎在他的记忆中,永远拔除不掉了。比如,苏苏头脑中就不会有婚纱、婚誓之类的概念,她会认为,明月之下的一堆篝火和一群身体健美的裸体男女就是非常美好的记忆。
不过,苏苏也是有烦恼的。婚礼前一天晚上,她伏在拉姆斯怀里人睡时,突然幽幽地说:“理查德,我为索朗月姐姐难过。”
拉姆斯本来想用玩笑搪塞过去:你难道愿意与别人分享你的丈夫?但他最终没说。在这件事上,开这种玩笑未免太轻佻了。他叹息一声,把苏苏搂紧,“苏苏,你是个好心肠的姑娘,但不要难过了,这是没法子的事。”“她明天还要参加婚礼,她心里肯定要难过的。”
“苏苏,长痛不如短痛,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
这时,安妮喊苏苏到她身边去,女儿就要出嫁了,要告别父母到远方去,而且能不能回来还不一定呢,她在家的最后一晚,当妈的有说不完的叮咛。
苏苏过去了,这时约翰忽然竖起耳朵,“静一静!爸,妈,是索朗月的紧急通知!”
他俯到水面上仔细辨听着低频声波传来的消息,确实是索朗月传来的:
“弥海长老患急病,病情危急,不能前去参加婚礼,谨致歉意。我将尽量参加,但不能确保,你们不要等我。”
“弥海长老病重?索朗月不能来?”苏苏吃惊地问。
约翰点点头,拉姆斯立即说:“婚礼推迟吧,我和苏苏动身到深海里去看望弥海长老。”他突然想起,有苏苏的父母在场,他单独做出决定是失礼的,便转身问,“噢,对了,杰克曼先生,杰克曼太太,你们是什么意见?”
杰克曼夫妇都说:“应该的,婚礼推迟吧。约翰,你快和百人会联系,把虎鲸戈戈再唤来。”
弥海长老所在的地方距海岛不是太远,但也有近千海里。戈戈知道事情紧急,速度一直保持在每小时30海里左右。两天后,他们到了目标海域。
一路上,拉姆斯心中十分焦灼。他已经把弥海认做自己的至交了。虽然他一直在密谋与海豚人摊牌,甚至打算用核潜艇作为筹码,但族群之间的争斗并不妨碍私人的友谊甚至信任,这是两个层面的事。弥海性格沉毅,待人宽厚,是一个值得信任的男人。他们按照索朗月时时发出的导航信号找到了弥海,今天风浪较大,弥海在水面上时浮时沉,几乎没有游泳的力气了。索朗月和其他几位海豚人在照顾他,当他实在无力游动要向水下沉去时,他们就过去,把弥海顶出水面,让他短暂地休息一会儿。等他稍微恢复,顶他的人就离开,仍让他用自身的力量来挣扎。拉姆斯赶快从戈戈背上滑下水,游近弥海。
“弥海艰难地喘息着,皮肤热得烫人。他勉强睁开眼睛看看来人,低声说是雷齐阿约,谢谢·你这么远赶来看我。看来我不能参加你们的婚礼了,也许我们要互道永别了。”他看见眼睛红肿的苏苏,勉强笑道,“苏苏不要哭,死亡是每个海豚人的归宿。雷齐阿约,木筏准备好了吗?”
拉姆斯看他如此衰弱,便简单回答道:“准备得很顺利。弥海长老,不要说话了”你安心养病吧“雷齐阿约,如果我不能为你送行的话……祝你一路顺风。”
“谢谢。再见。”
“拉姆斯不想让弥海再费力说话,便拉上眼眶红红的苏苏,赶快离开了长老。索朗月送他们过来,拉姆斯问是什么病?”
“肺炎。和你们陆生人的肺炎一样。这次病势来得很猛,估计他杠不过去了。”
在前一段时间的接触中,拉姆斯每天接触到的都是健康的个体,没有关注海人和海豚人的医疗体系。从今天的情况来看,他们根本没有医药和医生。这不正常,海豚人从人类那儿继承了全部的医药知识,何况他们有足够的智慧。想想陆生人,即使在他们的原始人阶段,也已经有原始的医学了。
“拉姆斯皱着眉头问你们完全不使用医药救助?”
“对。”
“为什么?你们有足够的知识基础和智慧。虽然你们没有工业,没有陆生的药草,但我相信在海洋动植物中肯定能找到有效的药物。”
索朗月简洁地回答:“拒绝医药的诱惑是海豚人的信仰。”
按平常的情况,拉姆斯已经不能追问了,再问下去就会暴露雷齐阿约的无知。但他今天实在忍不住——拒绝医药的诱惑,再加上上次放任虎鲸的杀戮(其实海豚人的力量完全可以阻止它),使他隐约触摸到海豚人社会中一个冷静残忍的律条。不,今天他要问清楚:
“为什么?索朗月,这些律条并不是‘雷齐阿约’制定的,”他直率地说,“我在世的时候没有定过这样的规矩。”
“那么,也许是女先祖制定颁布的,但大部分是海豚人社会中自发形成的。”
“为什么要树立这样的信仰?”
“很简单,这个信仰的形成基于三点:一,在没有医药的情况下,海豚已经延续了几千万年,并保持着足够的规模;二,我们并不想让海豚人人口无限膨胀;三,疾病的死亡之筛可以自动筛除遗传中的错误,保持一个健康的、有足够应变能力的群体,医药只会干扰这个至关重要的筛选过程从270年的冷冻中醒来后,拉姆斯已经看到很多令他瞠目的事,但今天索朗月的一番话对他的触动最大。这些呼晡而来的观念在他的大脑中映出密密麻麻的光点,他一时接受不了,苦苦思索着。”
“索朗月进一步解释说我们知道陆生人类有非常发达的医学,而且在灾变之前已经十分精巧。你们的医学主要关注于个体的救助,而忽视了族群的基因质量,这和你们信奉的达尔文主义是背道而驰的。这样明显的矛盾,为什么你们一直没有想到呢?现在,没有医药的海豚人已经达到6500万的族群规模,只要愿意,可以迅速超过陆生人的60亿。而且族群中的基因质量一直保持着良好状态。那么,你可以做一个对比,是要医药好呢,还是不要医药好呢?”
这样的理由简直让拉姆斯无言以对。他原本觉得这个问题迷雾重重,只是因为他作为陆生人的心理惯性,如果走出旧观念的框框,站在圈外来看,索朗月的正确无误简直是不言而喻的。但他还不想认输,问:“那么,你们就放任无力自我康复的病人去死?弥海长老如果死了,你难道不伤心?”
“索朗月黯然地说我当然伤心。弥海看来已经没有希望康复了,这些天我一直守在他身边,就是在向他道别。理查德,海豚人非常看重人与人的情意,这和陆生人是一样的——甚至超过陆生人。因为陆生人虽然在家庭或族群内部非常友好,对其他族群的人却不惜以核弹来对付。”拉姆斯的心脏突然停跳了,不知道索朗月这句话是否有暗指。他悄悄观察着索朗月的表情,看来她只是顺口说出,没有什么特别的含意。索朗月接着说:“但是,亲人之间的情意不能干扰族群的延续。个体的生存固然重要,终究是排在族群生存之后的。”
“那么,虎鲸戈戈对海豚人的杀戮……”
索朗月干脆地说对,是海豚人特意为它们保留的权利。以海豚人的能力,完全可以制止虎鲸、鲨鱼、章鱼甚至有毒生物对海豚人的进攻,但我们没有这样做。捕食海豚是它们的天赐之权,我们怎么能逆天而行呢?
“当然,四力克期间我们会颁发圣禁令,但我们很谨慎。‘慎用圣禁令’一直是海豚人摆在第一位的信条。在海豚人中只有三分之一的人能享尽天年,其他都进了虎鲸、鲨鱼之腹。谁知道呢,也可能明天我就成了戈戈的口中之食。”
她指了指离他们不远的戈戈,那位老兄大概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朝这边甩甩尾巴算是应答。拉姆斯对索朗月这番话感慨万千。过去他听索朗月说过类似的话,但没有今天说得这么透,今天他才真正意识到其中所包含的冷酷。它的冷酷不仅在于生死无常的命运,更在于:这种被吞食的命运本来是他们有能力改变的,但他们却始终拒绝这种改变。
“拉姆斯说记得在我长眠前,海豚人已经学会用几百人的结阵去对抗虎鲸和鲨鱼,把它们搞得非常狼狈。我亲眼见过这样的搏杀。”
“那只是在海豚人社会初建时的混乱情况。海豚人很快就建立了自律:绝不允许用超过一个家族的集体力量来对抗捕食者,剥夺它们的天赐之权。”
“拉姆斯轻轻摇摇头,不说话了。索朗月已经走出伤感,笑着说其实我们一点也不恨虎鲸、鲨鱼,相反倒是感激它们。它们就像是最负责的检查员,帮我们淘汰弱者,让整个族群的素质保持在高水准上。作为报答,我们就用血肉来供养它们。不说这些了,我想,你们二位请先回吧,不要误了你们的婚期。”
拉姆斯和苏苏商量了几句,说:“我们的婚期和行期都向后推迟,要在这儿待到弥海痊愈,或者过世。”
索朗月略作考虑,“好吧。弥海的日子……恐怕就这两天了,对他的救助后天就到期。这两天你和苏苏先待在这儿也行,我交代戈戈也陪着。”“好的。”
苏苏一直想和索朗月说话,只是到这时才有机会。她抱住索朗月,“索朗月姐姐,我很抱歉……”
“索朗月知道她想说什么,立即截断了苏苏,不要说这样的话,那是理查德的原因,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其实,”她似笑非笑地说,“我知道所谓的宗教原因也只是借口,最主要的原因是:理查德不愿接受一个异类的妻子。”
拉姆斯的脸一直红到了脖子上,反驳也不是,默认也不是,只能尴尬地笑着。索朗月被他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理查德,不必难为情。我尊重你的选择,至于我,仍愿把你当成我精神上的丈夫。今天我把这层窗纸捅破,我想以后我们三个人相处会更自然一些。我说得对不对?”
她笑着,用长吻碰碰拉姆斯的面颊。拉姆斯没法回答,只好尴尬地保持沉默。
弥海的葬礼在第三天举行。说是“葬礼”,实际上弥海还没咽气。按照海豚人的规矩,对所有病人都实行三天的临终救护。在这三天中,族人们轮流守护着他,顶他到水面上换气,给他寻找食物,帮他驱赶捕食者。如果他的生命力在这三天内不能恢复,那么第四天就会撤去救助,由他自生自灭。一般来说那时病人就会被虎鲸和鲨鱼立即吞掉——它们已经非常熟悉海豚人的临终救助仪式,早就等在周围了。
弥海是百人会的现任长老,他的临终救护期为五天,比一般人延长两天,这也是现职长老所享受的唯一特权。现在,五天已经过了,尽管他的族人都恋恋不舍,但没人想到违反族规。早上朝霞升起时,葬礼开始了,这片海域布满了海豚人,有百人会的全部代表,也有海人的代表。海豚人百人会的代长老撒母耳主持了葬礼,她是一位63岁的热带斑点海豚人。拉姆斯、苏苏和索朗月都参加了。
所有弥海的族人都游过去,把弥海顶出水面。和五天来实施的救助不同,今天只是象征性的仪式,所以每次顶出的时间都很短暂,只有十秒钟。族人之后是百人会的其他99名长老,接着是海人十人会的代表。参加葬礼的人数较多,所以这个过程持续了很长时间。撒母耳特地把拉姆斯和苏苏安排到最后,让他们以雷齐阿约夫妇的身份来与弥海长老诀别。
拉姆斯游近弥海,弥海的眼睛已经不能睁开了,身体各部也失去了生命的迹象。拉姆斯抱住他,觉得他滚烫的身体沉甸甸的。海豚没有鳔,只能在不停的游动中保持不下沉,所以只要停止游动就会向下沉落。
索朗月轻声唤他:“弥海长老,雷齐阿约来同你告别。”
弥海听见了,尽最后的气力睁开眼睛,目光中浮出沉静的笑意,“雷齐阿约……一路顺风……也祝我一路顺风吧。”
他安详地闭上眼睛。拉姆斯用力蹬着双腿,托住他越来越重的身体。他不忍心就此松手,因为,他怀中的那具身体还有正常的体温,有轻微的呼吸,脸上还笼罩着生命的灵光。只要拉姆斯一撒手,他就会沉入水中呛死,或者被鲨鱼吞掉,一条宝贵的生命会就此终结。按陆生人类的道德观念,拉姆斯怎么忍心撒手呢,这会儿撒手他简直就成了谋杀者。索朗月知道他这时的想法,游过来,用长吻碰碰他的胳膊。拉姆斯只好丢下那个濒死的海豚人,无奈地游开。
弥海的身体飘飘摇摇地向水下沉去,早就等急了的鲨鱼立即从外圈蹿过来,准备抢夺这具“身体”(严格说来还不能被称做尸体)。不过它们今天没有得逞。葬礼中一直守在外围的戈戈闪电般地插进来,气势逼人地赶走了鲨鱼,把弥海一口吞下。它对这顿特殊的食物一定很满意,扬扬得意地在人群内游了一圈,然后游过来,让拉姆斯和苏苏爬上它的背,准备返航。
撒母耳游过来,同拉姆斯告别,“雷齐阿约,你们请先回吧。明天我们要选举新的百人会长老。你们的婚礼是三天后举行吧?新长老一定会如期参加婚礼,并为你的寻亲之旅送行。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