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
大理寺卿知道了秦桑榆来这儿的用意,就吩咐侍卫将秦桑榆带去天牢。
秦桑榆直到站在牢门前,都感觉不太真实,这才短短几日,她心底珍藏的那个小公子,变成了这幅狼狈的模样,蓬头垢面,原本深邃的双眸变得死寂,宽大的囚服显得他更憔悴了,身上有不少伤口,应该是用刑了,伤口没有及时处理,溃烂的不成样,身上沾满干涸的血,血腥味混着牢内腐臭潮湿的味道,让秦桑榆几欲做呕,心如刀割的疼,他那么爱干净那么怕疼的人啊,她不敢想象他都遭遇了什么。
秦桑榆眼眶红了,她多想伸出手去拥抱她心中的小公子,多想直接将他带出天牢。可是她不能,也不配,是她一手造成了他现在的模样,她有什么资格呢。
最终她还是没有勇气进去见他,转身离开了天牢。
一转眼,三天就过去了。
秦桑榆站在大理寺外,头垂着,目光落在鞋上的绣花上。
快要午时了啊……父皇赐的毒酒,他喝了吗?秦桑榆,进去吧,看一眼,就一眼。
秦桑榆在心底说服了自己,抬脚缓慢而坚定迈进大理寺。
逐渐靠近天牢,她提起裙子,奔跑起来,她开始害怕了,怕见不到他最后一面。
秦桑榆气喘吁吁地来到牢房外,却见到陆南衿,她的小公子嘴角溢出鲜血,看见了秦桑榆,却缓缓露出了一抹笑,他的眼安静地弯起,唇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却渐渐失了神采,这是她第一次看他笑,他的笑真的很好看,可是她的心像是被无数双手撕扯着,疼得她喘不过气,泪水顺着脸颊砸在地面,溅出了好看的弧度。
“不!不要!”秦桑榆浑身冷汗,猛然从梦中惊醒,双眼满是悲怆。
秦桑榆慢慢地坐了起来,双腿缓缓曲起,双手环住双膝,头轻轻靠住膝盖,疲惫的闭上了双眼。
突然殿外传来如意的声音:“公主,您醒了吗?福公公来了。”
“如意,你进来吧,给本宫更衣。福公公,你在会客厅等会吧。”
门外却传来福公公尖锐的嗓音:“公主殿下,老奴就不叨扰了,此番前来是奉了陛下的命令,传公主入宫觐见,公主可不要让陛下久等,老奴告退了。”
“公公慢走,平安,送送福公公。”
“是,公主。福公公,这边请。”平安带着福公公离开。
如意推门而入,担忧地问:“公主,陛下突然叫您进宫,会是什么事啊?”
秦桑榆从床榻上走下,张开双臂,等着如意给自己更衣:“本宫也不知父皇是何意,去看看便知。”
皇宫
“启禀皇上,公主到了。”福公公站在皇帝寝殿外说道。
“进,咳咳,进来。哦,夕颜进来就行。”
“奴才遵旨。”福公公说着行了礼,就退下了。
秦桑榆说推开寝殿的门,轻声说道:“父皇,夕颜进来了。”
秦桑榆来到殿内,殿内断断续续地响咳嗽的声音,顺着声音,便看到躺在龙床上的皇上。
曾经威武的一国之君如今却是一副将不久于人世的模样,他看起来很憔悴,嘴唇是没有一丝血色,青白的脸色昭示这他的病重,秦桑榆低下了头,行了礼,“夕颜参见父皇,父皇找夕颜,可是有什么事?”
皇上咳嗽了两声,疲倦的声音响起,“夕颜,你可记得陆大将军之子,陆南衿?”
秦桑榆听到他的名字身体一颤,连嗓音也不自觉带着颤抖,“回父皇,夕颜记得。”
皇上微微叹了口气,那双曾经凌厉的双目只剩浑浊,“朕如今也将不久于人世了,萧丞相也已经被朕斩首了,朕觉得这些事也该让你知道了。”
秦桑榆心中一颤,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从心底蔓延。
皇上又咳嗽了几声,“当年,陆将军的死,并非遭到异族刺客的暗杀,而是萧相买通了他身边的心腹下毒。咳咳咳,咳,这是因为当时朝堂的局势分陆将军和萧相两派,陆家世代忠诚,是保皇党,而萧家曾经也是精忠的臣,但是近来几代却是愈发奸佞,而陆将军制约了萧相的权,萧相自然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萧家野心真的很大,朕都没想到,萧相竟敢指使萧贵妃毒杀皇子!桑白,其实是被萧贵妃的人害死的,然后他们又栽赃在陆南衿身上,当时朕因桑白之死心痛不已,却并未细思,陆南衿死后,朕愈发觉得不对劲,朕又派人查了当年那件事,却查出陆南衿并未害桑白,而是陆将军夫人的娘家人被萧相给关起来了,威逼陆南衿担下毒杀皇子这份罪。”皇上艰难地说完这番话,又开始剧烈地咳嗽。
秦桑榆听到这儿便感觉痛彻心扉,这便是他不解释的原因吗,我害死了他啊。秦桑榆的眼泪滴到白玉石铺的地板上,心中却一阵麻木,他没有杀皇兄,可是他死了啊。他死了……
咳了好一会儿,秦桑榆递了杯水给他,皇上喝完,又接着说,“陆将军死了,保皇党大大衰落,朕只能忍气吞声,朕花了六年时间,终于把萧相铲除,朕也已经老了,传位的圣旨朕也已经在朝堂上公之于众了,夕颜,朕没有愧对皇后和桑白啊,这一生在这深宫中挣扎,朕真的累了。七七啊,朕去见你母后了。”这话说完,皇上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神情却是轻松惬意。
秦桑榆回过神来已经泪流满面,她轻轻呢喃:“父皇,皇兄,母后,陆南衿……只剩我了吗?”她叫了侍卫进来,语气冷静得令人害怕:“父皇驾崩了。”
侍卫急忙前去通报福公公,而秦桑榆也没回公主府,她跪在了皇帝的龙床旁,低垂着头,双目无神,浑身的孤寂与绝望,像是一个黑暗的无尽深渊,令人心悸。
皇帝的突然去世仿佛在他自己的预料之中,他早早地安排了传位的皇子,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天顺253年,崇帝驾崩,其十三皇子秦烁即位,封号宣,即宣帝。
同年,宣帝为当年三皇子秦桑白一案翻案,陆将军之子陆南衿小公子沉冤昭雪,前丞相萧于镛备受百姓唾骂,而对于陆南衿人人只叹一句惋惜。
夜,公主府。
秦桑榆从皇宫回来后就魂不守舍的,整个人死气沉沉,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
平安如意担心极了,但是又不敢惊扰公主,两人站在寝殿外问道:“公主,您没事吧?吃点东西吧,您都好就没吃东西了,奴婢吩咐厨房做了碧粳粥,我们还去醉仙阁给您带了您最喜欢的海棠酥,您出来吃一点吧?”
只听见寝殿传来沙哑又带着哽咽的声音,“下去。”
秦桑榆蜷缩在床上,双目通红,她觉得很疲惫,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
“公主,公主?快起来吧!您要来不及上国学了!”如意焦急的声音让秦桑榆觉得好像又在做梦了。是啊,关于过去的梦,她也没少做啊。
“公主!快起来吧!再不起来真的来不及了!”如意又叫了起来。
这时平安恰好将洗漱的水端了进来,问道,“公主还没起?今儿可是国学第一天,迟到了可少不了陛下一顿批啊!”
秦桑榆有些茫然地想着,国学第一天?是遇见他的那一天啊。说起这国学,是群臣建议父皇举办的,让各世家贵族子弟同皇子公主一同学习,美名其曰让皇子公主可以体验一下民间学堂,让家中子孙与皇子公主们多走动,让那些整天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醒悟醒悟,好好为国尽忠。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父皇也深知其意,说难听些,不过是想拉帮结派,开始分党派罢了。父皇也不知怎么想的,也就答应了。但是,我这是又做梦了吗?
“公主!您快起来吧!真的来不及啦!”平安急得都要跳脚了,恨不得马把她从床上揪起来。
“知晓了,本宫……主这便起了。”秦桑榆发现自己竟能在这梦中随心讲话,“这!这是梦吗?”秦桑榆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哎呦!”惊叫着跳了起来。“不是梦!不是梦!哈哈哈!”秦桑榆猛地从床上弹起来,看着这熟悉的房间布局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公主,已经寅时五刻了,您快些吧。”如意提着衣服回答道。
“快给本宫,本公主梳洗,本公主要去给母后请安。”平安如意快速地帮秦桑榆梳洗了一番,又是好一会儿倒腾,其实主要是秦桑榆这个不满那个不满,像是一定要打扮到最美似的。两人不明所以公主这真是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往日也没有这般折腾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