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十多日下来,所派出去的探子再无打听到有叛军要来攻城的消息,这让近日一直在军营里休养生息的张巡好不担忧。一来城中的士兵一直是只减不增,虽有百姓驰援,但是这打仗战死的损耗的大口子是怎么也补不上;二来城中的羽箭火器也所剩不多,虽上次一战缴获颇丰,但对于接下来的守城之战,也只是杯水车薪。
一想到这里,张巡的心是愈发的觉得不太平,进而好几日是饭也吃不下,觉也睡的不踏实,只好整日坐在平日里休息的木椅上,闭目养神以轻微的缓解这份压力。想着,想着,便又想到自己要是守不住这睢阳城,往大了说会引起大运河阻塞,使这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国家更加陷入一片水深火热,往小了说城门一破,遭受苦难的还是这城中的黎明百姓啊。
于是张巡便迅速的用他那满是刀疤伤痕的双手费力的将自己从木椅上撑起来,出了营帐,似乎要去做些什么事情。
而一连十几日都未曾有仗可打,每日只是采些碎石,装填火药,并负责将它们运往城墙那里的储藏室,再去了几回时,文公子等人便失了兴趣,不想再去。时至今日,自上次再去城墙算起,他们已在营里待了近一周的时间了。一行人整日是“无所事事”,“精神涣散”,不知做些什么才好。
见待得实在是烦闷了,于是躺在被褥上,一连望着那篷顶好几日的文公子开口说道:“你们说,那些叛军还会来吗?”
“我看多半悬。”李良成嘴里叼着一根小树枝,翘着二郎腿,也躺在被褥上,说道。
“莫不是上次这叛军被我们悉数剿灭之后,那剩下的叛军不敢再来,吓破胆了吧?”坐在帐篷里配置的一把小木椅上的孙守道说道。
“要我说啊,他们说不定都被消灭完了。”同样躺在被褥上的王国富说道。
“说实话,我现在挺想念那打仗打到天亮的时候了。虽然累了点,但是那样的日子过着挺安心的。”抱着支撑帐篷一角的木柱子的李枫说道。
“唉!什么时候才有仗可以打啊?”躺着的文公子抱怨的说道。
“文公子,这都还没同叛军较量过几回,你就已经喜欢上了打仗了啊?”一旁的李良成开玩笑的说道。
“这…不算是吧。古人有云:国家有难,大丈夫理所应上阵杀敌,为保家国。”文公子饶有所想的说道。
“还是你们文人的说辞多啊,连个打仗都能够同家国扯上关系。”
“哪里,哪里,家国本一体,战乱既来,是该与国一心,驱逐贼寇。”
见李良成没有再搭理自己的意思,于是文公子便收了这还想将打仗升华一下的意思。自的躺在床上,想些别的事情去了。
而方才一脚迈出帐篷外的张巡,又去干些什么事情了呢?
一想到自守卫睢阳开始,自己便再未同爱妻有所联系,况且近些日子叛军又无来犯之意,待在军营烦心也是,出去走走散心也是。于是张巡在同秦双雄交代好留守事宜之后,便自的骑上战马,迅速出了军营,往粮亭方向奔去。
到达粮亭时,只见周围全是妇女在忙着手里的事。或靠着傍粮亭的人工开凿的河流洗菜淘米,或几人合力搬运着些什么东西时,或在张罗着找人炒菜做饭等事,于是张巡只好干楞楞的待在一旁,等待着管事的人赶快出来,以缓解这尴尬。
就在这时,只见有一体态颇为丰满,身着云裳暮色白衣,面色红润有佳,双手一边推开两旁忙事的人,一边朝着张巡这边走来。
“你一男子不去城墙那边守城,来此地作甚?”管事的二把手张李云芸双手叉腰,满是底气的说道。
“我是来看望自己的妻子的。”
“这里是后勤做饭的地方,不管你是谁,现在不欢迎你,请速速离开,不然我可要叫人了。”李云芸继续说道。
“你这人,怎的如此蛮横不讲理?我就只是来看下自己的妻子,怎的见不着你还要叫人轰我走不成?”
“你要跟我讲理是吧?”李云芸似有撸起袖子,准备同眼前这人好好理论一番的架势说道。
“何人在此喧闹啊?”
虽只听其声,还未见到其人。但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张巡便知道是自己的妻子杨妤柳来了。于是不再同那人理会,等待着自己的妻子过来,好评评理。
“是何人啊?”走到李云芸面前,但还未往张巡这边看来的杨妤柳说道。
“姐姐,就是这人。他想要见他的妻子,但是我说不许,他就有强闯的意思。”
“不是,我哪里有强闯的意思了?”张巡纳闷的说道。
这声音好熟悉,只见杨妤柳轻的一抬头,便看见了张巡。于是便惊讶的说道:“啊?是你啊,我还以为是谁呢,敢在此地造次?”
“敢来这里的,除了我还有旁人吗?”张巡苦笑的说道。
“姐姐,你认得他?”
“嗯,他是我丈夫。”
一时间,李云芸刚才还有的蛮狠劲是瞬间全无,且略微涨红了脸,尴尬的站在一旁。
“大家都退下吧,各自忙着手头的事情。我同他说几句话,再来忙。”
于是围在张巡这边的人,这才散了去,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而涨红了脸的李云芸,没得办法,也只好退下,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姐姐,刚才那边围了一群人,是在做些什么啊?”好奇的王雪儿见李云芸朝自己这边走来,于是赶忙上去问道。
“没怎么,没什么大事,忙你自己事情的去吧。”李云芸满是气愤的说道。
“什么?”王雪儿不明其意的说道。
正当王雪儿还想继续问下去时,那李云芸却早已在她身后好远好远,到了平日里管账那门的门口。于是王雪儿只好作罢,收了这好奇心。但是越想越觉得方才前面围了一堆人,定是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于是她便往方才那围了一堆人的方向走去,想要一探究竟。
“哎,你们听说了吗?方才来了个男的,想看看自己的妻子,但是被李姐拦了下来,眼瞅着李姐快要同那人杠上了,你们猜怎么着?”仍在河边淘米的大霞小声的说道。
“怎么着了?”围在大霞一旁的许多不知方才发生何事的妇女齐声说道。
“紧接着咱们杨姐就来了,正要准备化解他俩,却不曾想那人要找的妻子正是咱们杨姐。你们说,这气人不气?”
“估计李姐现在心里挺是火气的。”
只见大霞话还未说完,围在她一旁的妇女们便齐声的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所说,正好被要往前面走想要知道发生了何事的王雪儿听着了。于是她自便不再准备往前去打听,而是转身迈着轻快的步子往回走,将这消息告诉给了还在后面洗菜的若姑娘听。
“你难道就不好奇,他会不会来吗?”王雪儿两眼盯着洗菜的若姑娘,满脸笑容的问道。
“不好奇。”
“咳,没趣。那他要是真来了呢?”
“来了就来了吧。”若姑娘一句轻描淡写的回答道。
关于文公子要来找她这件事,若姑娘是真的不曾考虑过的。一想到上次见面令两人都心生不快,便不敢再去想再见一面,于是整日埋进后勤这日常的打理之中去了。
“你就真的不想见他吗?”王雪儿继续问道。
但是一旁埋头扎进洗菜的若姑娘似乎没有再想回应她的意思,于是只好作罢,自的灰溜溜离开,忙别的事情去了。
而关于文公子,若姑娘自己就真的不想见他吗?其实她自己是想的啊,但是实在不知道再见面是如何情形,或者说害怕说错了话,令两人再生闲隙。于是,这份情谊,也就只好深埋在心底罢了。
杨妤柳轻的将张巡头发上的一丝白发撇下后,轻声的说道:“巡哥儿,你来找我是有何事吗?”
“唉,果真还是你懂我。”张巡叹气的说道。
“是前方战事吃紧了吗?”
“嗯。虽这几战下来我们都是大获全胜,但是军需一直是消耗的多些,补不上这个缺口。”
稍过了片刻,杨妤柳才继续说道:“那这城还守得住吗?”
“守不住也得守啊,睢阳要是失守了,不日唐朝将不复存在的”张巡略微失声的说道。
见状,杨妤柳先是上前安抚了张巡一番,于是才继续说道:“咱们起初从宁陵撤到睢阳留守,你是不是将雷万春,南霁云派出北上抗敌去了?”
“是啊,怎么了?”
“算这时日,他们也该回来了吧。”
“说起来也有二十余日了,只是现在仍无他们的消息。”
“今日仍未回,说明他们北上已将那些叛军牵制住,不然现在叛军早应与前些日子攻城的叛军汇合了。”
“有几分道理,不过,当下军需缺乏这燃眉之急,同他们有几分关系?”
“既然那些叛军被他们牵制住,还未到达睢阳。那这段时间何不利用起来,想些办法筹措军需呢?”
“现在是战时,能自保已不容易,哪里还有地方,可以借用军需啊?”
正当张巡同妻子还在说些什么的时候,只见身后有一人快马疾驰,口中不时喊着:“报,张大人,雷将军,南将军凯旋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