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立于登仙楼上,没想到已是这般光景。
街巷内百姓拥滞于此,盛况空前。御沟旁,梨树、杏树争相开放,杂花交错,锦绣铺张。却不知是从哪里落下的阵阵桃雨,掩得看不清她面容,是记忆出了错吗?他总觉得伊人未变,仍在朝他心柔浅笑,是眼睛出了错吧?因为那红衣如炙,映得天边如炬,花如虹。
“看到了吗,是何模样?”一个妇人垫着脚来回挪步,却因身量不高,被前面的人挡的死死的,什么也看不到,可好奇心作祟,只好拽着一旁的丈夫急急的问。
“嗯……”他支吾着,说没看清,眼瞧妻子露出失望的神情,于是又解释说:“真是叫这半丈高的金掌扇挡得严实,不过有那么一瞬,我还是瞧见了的,好似……是蛮漂亮的。”这个漂亮,应是指坐在帐中的人。
一语毕,周边四五个人齐齐回头,争着让他形容一番。
也难怪,御道之上,百名禁军、宫嫔出动,又是提着金桶洒水开路,又是手持华盖引导,还不都是为了那个坐在镶金裹铜檐子内,以罗扇掩面,头戴花冠,身着红销帔锦袍的女子吗。
“你们可知,公主出降前,原是有情郎的?”男子低声问众人。
“慎言!不想活命了。”妻子忙掩住其口,且不说这是小道消息,即便是真的,让官府知道有人在散布皇室秘闻,那可是要治重罪的。
今日南菀帝嫁女,谁都不想触这霉头,顿时惊散开来,那男子也乖乖的闭上嘴,不再言语了。
飞花似瀑,亦如满眼的缱绻皆化空;金铜檐子,还忆栏杆处你侬似我侬;
吊朵头面,不胜小院间山樱结青涌;罗扇妆红,那及旧年里素面掩桃容。
莫嗔莫怨,不过是二人皆负。
“从前我总想,日后能令我心悦之人是何模样。”
浓情时,她抚过自己的眉眼,细语清软。
“哦?说来听听?”他醉眸迟转,亦沉溺其中。
“定是个美人一般的人物,有漂亮的眼,漂亮的唇,漂亮的人格,漂亮的思想……”
“那怎样才算美?”
“你这样。”
倘使自己如此美好,又怎会令其心伤?倘使自己卑丑不堪,又何来的坦荡?
记得那时她垂泪:“原来这世间的爱,说来相似,却也不同。”
误认了知己,她深感抱歉,对他,亦对自己。
他如鲠在喉,再也提不起手,几欲张口,却终将心事掩去,顾左右而言他。桃园风起,吹出那句似是而非的话,对她,亦对自己,“无悔”。无悔前尘,无悔来日。
二人皆不语,好似初会那日将别时,都愿化立为古松,不肯离去。不过最后,还是她抛下一句,“江水竭,与君绝”,连根拔起。
恨不生逢时,久伴共余生。
她气嘤嘤的模样,怕是想忘也忘不掉的,从此就要委身于他人了。
“世情薄,今非昨,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遥望婚队远去的方向,他如是说。
心中愈发焦躁,转身回到雅间内,难说没有一丝怨恨,却在尚未忧愤成疾之际,提笔在案前写下一句:“况怨无大小,生于所爱,物无美恶,过则为灾。”
随后弃笔离开,走得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