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已成孤城,北平军被浙江和沪上拖拽兵力,不得进攻,南京却也没有反击的能力。浙江和沪上虽仍能维持交通,却也叫北平军渗入了势力。两方都处在胶着阶段,周重霄出现在镇江,就像是一个打破短时平衡的炸药,已掀起轩然大波。
蒋锡正因王渊文不在北平,已有些控制不住,欲指挥军队以急攻,完成对南方和南京政/府的统一。
浙江边界遭到蒋锡正所领北平军的猛烈进攻,一时战火烧到了腹地,与西山也只有十公里左右的距离。
一旦西山被攻克,不仅西山里的航空学校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整个浙江也会彻底陷入战火的凌迟。
梁绍和周重行急赶到镇江,与周重霄商量对策。
城中望江楼的小船上,坐着从浙江赶来的梁绍,从沪上赶来的周重行,还有受大总统之命前来的邵汝美。
周重霄最后过来,帘子一掀,梁绍等人都不约而同的朝着他望去。
邵汝美更是着急与他商谈下步计划。
却一时都睁大了眼睛,发不出声来。
只见周重霄怀里抱了个婴孩,与他军装威严的模样,很不相符。
他将睡着的孩子交给身后侍从,盘腿在桌旁坐下。
“大哥。”
“妹婿。”
邵汝美唤了一声“督军”。
都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周重霄开口直说:“北平军来势汹汹,大有不攻下南京城不罢休的势头。不知几位有何想法。”
梁绍因那孩子,想到妹子,一时低着头不说话。
这场战乱,开头开在他识人不清,周重行也无话可说。
邵汝美先道:“蒋锡正虽担着一个三军元帅的威名,却没打过一场正经的战役,调兵遣将,他还不如博闻强识的王渊文。”
“不过听闻王渊文前往满洲国参与要事,现在还未回来。”
“速战速决。”周重霄念了四个字。
邵汝美点头:“只是长时间的对峙消耗,兵力方面......”
“北平军主力驻扎地离西山最近,要是让航空学校的学生们练个手,这是很方便解决的事情。”
周重行立即反对梁绍的主意:“不行!学生们还未有飞行经验,这是拿他们的性命开玩笑!”
“怕死就不该去当飞行员!”
“梁绍!”
“梁四少说得不无道理,”周重霄介入道,“不过,就是要死,也该死在驱除外贼的战场上,那才值得。”
梁绍愤愤:“这不行,那不行,哪里还有好办法!”
“自然有。”
周重霄微微颌首,对着梁绍道:“这就要看梁四少的本事了。”
梁绍一愣,转着眼珠子想了想,不很明白。
周重霄提醒起他来:“我听说,青龙帮这几个月来,海上生意做得很不错。”
梁绍脸上一白,他坐了一会,掀开帘子便走了。
邵汝美道:“督军是欲让他去请青龙帮来助你我一臂之力?”
周重行蹙眉:“一帮地痞流氓,能成大事吗?”
周重霄低眉替自己倒着茶,碧绿茶水流入杯中,他道:“剑有双锋,行恶为刃,除恶为利。人也如此,何来贵贱?”
“邵先生,你说呢?”
邵汝美脸上一僵,有些虚弱的接过周重霄递来的茶,一饮而尽。
大总统身体抱恙,邵汝美需尽快赶回南京,周重行则和周重霄一道回沪上,梁绍将独自返回浙江。
临行前,梁绍把周重霄请到一旁。
他远远望了一眼那被侍从抱在怀里的娃娃,犹豫了好一会才问:“那孩子......”
“是我刚收的义子。”
“义子?”
梁绍松了口气,一想,不对:“他是义子,那,那我七妹她......”
周重霄眸色暗下来,并不出声。
“我知道小七被王渊文那个乌龟王八蛋给弄到湘楚去了,不是说你有她消息了吗?怎么......”
“我是有她的消息。”
梁绍欢喜起来:“她人呢?”
周重霄沉默了半晌,才道:“满洲城内。”
“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能把她一个人丢在那个豺狼虎豹的鬼地方?”
“梁绍,这件事说来话长,待把蒋锡正等人了结后,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梁绍眼珠子几要凸出来,忍不住上手揪住了周重霄的领子:“你还要了结后给我交代!你记得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
“他娘的!周重霄,我就不该信你!”
“大哥!”车子将要出发,周重行见周重霄还不过来,往这边唤了一声。
梁绍抵着牙咬着舌,愤愤瞪了周重霄一眼:“我警告你,要是我妹子有什么万一,我拼着这条命也不放过你!你试试!”
将手一松,梁绍拄着拐杖上车。
为防一路的伏击,他们将会各自乘车行一段路程,再换水路。所有行程事前并不做安排下去,只四人轻装从简,以最谨慎快速的方式回到各自地盘。
浙江、沪上离镇江水路最为方便,周重霄为救人现身,更成了追击的目标。
周重霄和梁绍换水路时,安排不少侍从装扮成两人模样,因江南水路可谓四通八达,这样一来,果然令追击者上了好几个冤枉当。待他们醒悟过来,周重霄和梁绍早已半道搭上沿路火车,回到了浙江和沪上。
南京被北平围困住,浙江与沪上的军火在长时间对峙下也消耗得很快。梁绍与端木恒早前因梁娉从中牵线,已摒弃前嫌。端木恒又在除掉曹金洪后,于江南地区,一家做大。轮船生意做到海外,在香港和金海舟合作,由梁绍大开方便之门,做起了军火生意。
梁绍回到浙江,与端木恒私下见面,将周重霄的要求说了,端木恒个人很不愿介入政斗中去。犹豫时,沪上传来消息,周重行与南京政/府沟通初期,被周重行要回的高家兄妹,其兄长高振嵩松口,说出蒋锡正曾假公济私,以黑心棉骗取军饷,冻死多名从军少年的恶劣事迹。更公开了当时蒋锡正购买棉衣的账单。
北平军顿人心动摇。
端木恒在得到梁绍允诺开放三个港口的要求后,答应令青龙帮兄弟反扑北平军。
顿时,整个江南似一滞朽的画舫,遇上巨轮,立撞得无可回寰,七零八落。
王渊文赶回北平,只来得及替撤逃途中被手下士兵杀死的蒋锡正收尸。
王渊文望着摊在担架上,蒋锡正的尸首,一脚踹了上去。他脸色阴沉的背转身,想到多时心血功亏一篑,满腹怨火无处发泄。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王渊文喝骂:“滚!”
娇柔的声音响起:“我也要走吗?”
王渊文一回头,那古雅温柔的女子望着他一笑,走上前来:“香儿见过少爷。”
香儿捏着手绢,眼睛冰凉的扫了一眼地上的蒋锡正,轻轻摇头:“我劝他不要离开北平,他不听,落得这样下场,也是活该。”
王渊文气竭道:“死了多少人不管,周重霄还有一鼓作气要杀到北平来的势头,当真要一败涂地了!”
“这不见得。”
香儿晃着手绢,在王渊文膝上坐下,抱着他的脸颊道:“少爷还记得高家兄妹吗?”
王渊文微一蹙眉:“高振嵩这个墙头草,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可不是什么墙头草。他的软肋,正是他的妹妹,高美云小姐。”
“周重霄这一回能叫他在关键的时候拿出那样重要的证据来,可不见得就是高振嵩迷途知返,回头归案了。”
“喔?”
王渊文眉梢一挑,扣住香儿的腰肢:“你有什么妙计?”
香儿笑着作势去拉他扣在腰上的手,却只握着不动。
“快说!”
香儿半侧着头:“只需我再入沪一趟,保你化险为夷,还可心想事成。”
王渊文若有所思的点头。
“你要怎样谢我?”
王渊文朝着她一看,松手要起来。香儿抓住他的手不放,一点点逼近他的脸庞:“王少爷,我是个戏子,你瞧不上我吗?”
王渊文还未回答。
香儿一下将他扑倒,两个人跌到地上,香儿拉开他的裤子,手便伸了进去。
......
黑暗里蓦然响起一道惊雷。
周重霄翻身坐了起来。
两手扶在额上,头疼得厉害。
许铎在外敲门:“督军,已四点钟。”
周重霄应了一声。他身上仍穿着军装,下颚上生出青色胡渣,推门进浴室,打开凉水往脸上泼,好更清醒一点。镜子里的人,陌生又熟悉。
那嗓音柔软似还在耳边。
“老人家!”
“你别总是连名带姓的叫我,好像,好像我又做错什么了。跟我阿爹训我的时候一样。”
“你自己数数你大我多少,还不承认,就是老人家!”
抬手抓了一把水往那玻璃上泼去,周重霄抓过毛巾胡乱在脸上擦了一把,走到外面来。
许铎报告道:“周四少带回来的那位香儿姑娘,真名徐莹莹,香儿是她的艺名。原是宝月戏班的一个花旦,被横桥的满清老爷看中了,是周四少把人救下来的。周四少因这事,叫满清老爷找人暗袭,受伤后又得她的照顾。一来二去,四少就收了她。”
“这些在她失踪后,周四少就派人查了一回,没有什么问题。”
周重霄蹙眉:“高振嵩那里呢?”
“他嘴很严,问不出什么来。”
周重霄沉着脸庞微微点头,敛目沉思着。
七号监狱忽然来人,急匆匆进门报告,高美云自杀,已送往医院。
周重霄顿变脸,呵斥:“糊涂!”
边往外走边吩咐:“立刻停止送医行为!找信得过的医生赶往七号监狱!”
“注意高振嵩,加强防范!”
“督军是怀疑他们兄妹策划逃离沪上?”
“是肯定。”
他与高振嵩多年朋友,彼此都很了解对方。周重霄捏着指骨,轻轻的揉着,半侧脸看向车窗外昏暗的天:“有人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