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宛完全不在意我披头散发,完全不在意我还裹着魏璧的袍子,甚至完全不在意魏璧的存在。
我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又是惊讶又是感动。惊讶的是叶宛毕竟也是古人,此情此景令人浮想联翩,他却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转移话题为我开脱;感动的是,他对我并无丝毫的怪罪责备,此时此刻关心的是我的安危而不是什么贞操名节。
感动之下,我恨不能对着叶宛高歌一曲“我的好舅舅!”。
可是“水土不服、又拉又吐”什么的,怎么说我也是一枚青春美少女,就不能给我安排个别的病?
我又是感动又是哭笑不得,反手抓着叶宛的手臂道:“舅舅,我。。。。。。”
话音未落,一双白净修长的手不动声色地伸了过来,把我和叶宛强行分开了,是魏璧的手。
魏璧眼含笑意,轻轻拉着叶宛的手臂,沉声道:“叶大人,她只是落水了,并无大碍。”
我听得真切,赶紧抓住台阶往下走,立刻点头如啄米:“没错,舅舅,我这些日子因为水土不服,精神恍惚,先前在荷花池边走着忽然觉得头晕无力,一个不小心就掉进水里了。幸好庆王殿下经过,将我救起,才不至于溺水。殿下见我衣裳湿透,冻得发抖,又主动把锦袍脱下来给我。”
说着,我作出一副感激涕零地样子对着魏璧躬身行礼,恭恭敬敬道:“灵儿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我一边笑靥如花,一边朝着魏璧连连射出眼神杀,嘴上说着道谢,心里恨不能化身为豌豆射手射死他。
魏璧无视了我的眼神杀,继续扮演面瘫脸:“免礼!”
叶宛听我说完,忽然眼睛一亮,哈哈大笑了几声,上前握住魏璧的手,热情满满道:“缘分呀,果然是缘分!上次我接灵儿回来时,就是殿下在城门口特意礼让我们先行,为表谢意,我邀了殿下来寒舍小酌。没想到这次又是殿下出手相救,灵儿的性命才得以保住,殿下跟我们家灵儿还真是缘分不浅呀!”
我浑身一震,想起当日在车中掀起帘子窥见的两个年轻男子,其中一个象牙色衣裳的身材高大颀长,想来就是魏璧了。
阴差阳错,当时竟然错过了,而恰恰又是他的一番礼让才就此与叶宛结缘,也才有了我和他今晚的月下重逢。
缘分,果然是缘分呢,我虽然心中郁闷,却也不得不感叹机缘巧合之玄妙。
再瞧叶宛,瞬间化身为跟友军顺利会师的总指挥,正对着魏璧频频送去简直如同春天般温暖的眼神,一张脸笑得如花般灿烂,就差跟魏璧来个热烈拥抱共同奔向美好未来了。
如此清奇诡异的画风,让我忍不住对天大翻白眼,心想着如果我把刚才魏璧化身为霸道总裁的戏码告诉叶宛,也不知道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我一边腹诽一边对着叶宛摇头叹息,此人又开始犯二了,再怎么说魏璧也是庆王殿下,你说你一个小小的皇宫侍卫握住皇子的手摇来晃去,你就不觉得哪里不对?
可令我惊讶的是魏璧似乎对叶宛如此狂放不羁的言行并无反感,反而全程面带微笑,甚至还对着叶宛连连点头。我不由地疑惑,难道叶宛口无遮拦的毛病早已是天下皆知了?
还是说,魏璧正在把叶宛当成智障儿童来安慰?
此时,老夫人也在百灵的搀扶下走上前来,只见她老人家步履沉稳,面色安详,果然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沉得住气!
叶宛忙伸手扶住老夫人,道:“母亲,您可记得我跟您说过城门口礼让我们先行的贵人吗?”
说着,眼神望向魏璧道:“正是眼前的庆王殿下。前些日子我接灵儿回来,在城门口恰好遇到庆王殿下和瑞王殿下,两位殿下谦虚礼让,听说我们车中坐了女眷,说什么也让我们先过去。当时我就说改日一定请两位殿下小酌一番,本也是随口说说,结果前几日在宫里当差时正好又遇到了两位殿下,庆王殿下开玩笑说还等着我的酒呢,正好我也打算在荷花池摆下酒宴请不语和任祎来小聚,于是就跟殿下说,如果不嫌弃的话,也一起来喝一杯薄酒!岂料两位殿下竟然都是性情中人,说既然是赏花饮酒的雅事,绝对不能错过了。庆王殿下又再三嘱咐只是随意小酌,千万不可大肆铺张,唯恐惊动了家中老郡君。我也怕您为此操劳,就只告诉了大嫂一个人,特地嘱咐大嫂只小作安排就是。”
老夫人早让百灵把我扶到了她身后,此时如老母鸡护着小鸡一般把我护在身后,听了叶宛一番絮叨,一边微笑一边点头,刚想走上前去对魏璧屈膝行礼,魏璧便急忙伸出手止住了老夫人,一边微微躬身,一边道“老郡君免礼!”
百灵瞥了一眼树枝上的纱裙腰带,似是自言自语道:“好像是佩仪小姐的衣裳,腰带上的玲珑结还是荷香来找我打的呢!”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几个人听得清楚,老夫人转身瞥了百灵一眼,眼神中闪过一道寒光,冷冷道:“没规矩!”
百灵瞬间垂下了头再不敢多言,也不知道老夫人是说佩仪没规矩还是百灵没规矩,反正我是不管了,百灵也算是为我证明了清白。我便在锦袍下悄悄捏了捏百灵的手,她似乎是察觉到我的心意,嘴角浮起一丝柔和的笑意,脸色并不慌乱。
叶宛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道:“庆王殿下才小饮了三杯酒就借口离席,可不许耍赖,咱们回去接着喝!”
说着,又望了一眼眼巴巴地在外围守着的一群人,对老夫人道:“母亲,既然灵儿并无大碍,咱们就都散了吧!您让人先把灵儿送回去,稍后我再请任先生去诊诊脉,开几剂药!”
叶宛话音未落,远远地却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个身穿玉青色锦袍、头戴金冠的年轻男人正大步向我们走过来,身后却跟了几个盛妆丽人,聘聘婷婷,手中都抱了古筝、琵琶之类的乐器。
周全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无声无息地凑到叶宛身边,低声道:“少爷,瑞王殿下驾到,小人实在拦不住!”
叶宛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对着周全摆了摆手,道:“知道了,你去吧,顺便让外面的人也都散去,谁也不许留下!”
瑞王殿下,恐怕就是魏璧口中的魏圭了,我睁大眼睛,打算好好瞧一瞧把魏璧惹毛了的魏圭到底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
魏圭满面春风,眉眼含笑地走上前来,众人正欲行礼,他却连连摆手道:“免了免了,今天我可是冲着赏花饮酒来的,谁也不许多礼,否则我可生气了!”
说着,又半开玩笑地对着叶宛道:“还请叶大人恕罪,小王来迟了!”
似乎是个平易近人的人,性格开朗外向,我不由地多瞧了魏圭一眼,无形中却觉得两道冷冷的眼神正盯着我,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魏璧大概杀了我几百遍了;人群中,佩仪还不死心地继续朝我喷火。
一边是冰原狼,一边是喷火龙,我瞬间觉得自己置身于冰火两重天中,干脆两眼望天,谁也不搭理。
又听魏圭道:“皇兄,我可是特意把从灵璧山寻到的美人带过来了,前些日子你不是天天吵着想见吗?”
听到魏圭提到“灵璧山”几个字,我又来了精神。
魏圭说着,环顾四周,瞥了一眼魏璧,又把眼神转向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脸上浮起一丝玩味的笑意,对叶宛道:“叶大人,出了什么事?”说着,又指了指我,道:“这位小姐是?”
叶宛微微欠身,道:“回瑞王殿下,也不是什么大事,微臣的外甥女不小心落水了,幸亏庆王殿下相救,喧闹了一番。”说着,望了我一眼,道:“她就是微臣的外甥女。”
我当然也不能装死,于是接着叶宛的话茬,又以叶家表小姐的身份拜见了魏圭。
魏圭点了点,又探询地对叶宛道:“叶大人,以前似乎从未听你提起过灵小姐呢!”
叶宛肃然道:“殿下,灵儿正是上次城门相遇时微臣口中所说的‘女眷’。上次微臣着急返家,也未来得及跟两位殿下细说,灵儿是此前微臣多年来一直苦寻的外甥女,几个月前微臣才刚把她从千里之外的灵璧山接了回来。”
魏圭嘴角一扬,笑道:“真是巧了,本王几个月前也去过灵璧山呢,竟然未能与叶大人相遇。”
说着,指了指随行丽人中一个容颜姣好,怀抱琵琶的少女,笑道:“只不过,本王是为了寻访佳人。”
又转身对着魏璧戏谑道:“皇兄,你想见的若蕊姑娘就是她,人我可是带来了,不过见归见,我可不割爱。”
魏璧冷哼一声,并不搭理魏圭,其他人则顾左右而言他,大概也是没料到魏圭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风花雪月,一时也接不上话。
好一个风流皇子,当着众人的面,倒也不避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