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打算尽量把银子省着花,可是想了想,总不能让喜玫顿顿也吃素,所以我最终还是笑着点了点头,让喜玫自行安排。
一日三餐虽是清淡,但总归是热汤热饭,说起来,落魄至此,我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想想也是好笑,转了一圈,我最终又回到了原点,只是周围早已是物是人非,恍如隔世。
清溪庵的师父们不在了,附近的香客们也不来了,紫堇也已是西华的公主,只有大殿里的佛像依然是那么肃穆庄严,让人心生敬畏。
清溪庵的日子过得极是闲适,白天我坐在院子里读佛经,喜玫静静地陪在我身边做针线,恍惚间,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
几天以后,雨停了,我和喜玫便结伴出门去了附近的县城里,添置了不少生活用品。
喜玫特意买了肉和鱼,又买了不少针线,我笑着调侃她,是不是想练好了针线,好在将来的夫君面前露一手。
喜玫羞红了脸直摇头,说自己就是喜欢而已,才不在乎将来的夫君怎么想呢!
“小姐,”喜玫忽然指着街边的药铺,挺住了脚步,“最近你总是梦魇,老这么下去恐怕会伤了身子,还是让大夫开几服药吧!”
我虽然不想多花银子,可是喜玫说的也有道理,忧思成疾,万一真的病倒了,又要拖累喜玫,想了想,便点头跟着喜玫走了进去。
进了门,喜玫说明了来意,药铺的伙计便带我们二人径自去了后院。
接待我的大夫是一个高大清瘦的中年男子,见了我,第一句话就是“姑娘年纪轻轻,气色却极是不好呀!”
我木着脸点了点头,心道如果你老婆背着你爱上了别的男人还在背后摆你一道,估计你的气色也不会好。
中年男子为我号脉诊断一番后,便滔滔不绝地说了一番“脉细而悬,中气不足,心肝血虚,惊悸失眠”之类的话,紧接着大笔一挥,短短时间里便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张方子,让喜玫去前厅找伙计抓药。
“慢着,”我抢过方子扫了几眼,“大夫,方子上的人参、燕窝可不可以去掉?”
“去掉?”中年男子不悦地瞥了我一眼,“人参补气安神,燕窝主治虚劳,我可是对症下药,为什么去掉?”
我苦笑一声,“我知道你是对症下药,可我现在不想对药下银子!”
“小姐,”喜玫拉了拉我的袖子,轻声道,“咱们还有银子,您别担心!”
“喜玫,”我提高了嗓门,大大咧咧道,“我根本就没什么病,吃那么多人参燕窝干什么,难道吃的天天流鼻血你才高兴?”
想了想,我又对着中年男子挤出一个笑容,“大夫,这样吧,不如你稍微调整一下药方,把这两味药材换成它们各自的亲戚吧?”
“什么亲戚?”中年男子一脸懵逼地望着我。
我笑了笑,“人参的亲戚萝卜,燕窝的亲戚银耳,行不行?”
中年男子张着嘴瞪了我半天,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真是怕了你,这样吧,我给你换成黄芪和熟地,药效好也不贵。”说着,便拿过药方开始修改。
中年男子改完药方后,面无表情地递给了喜玫,我和喜玫忙不迭地道了谢,便去了前厅抓药。
抓完药去算钱时,药铺的掌柜捏着药方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老任又大发慈悲了!”
“掌柜的,你在说什么?什么大发慈悲?”我困惑地问道。
“任大夫帮你们付了其中几味药材的钱,剩下的药材都是便宜的,花不了几个钱!”掌柜的一边说,一边麻利地收了喜玫递过去的银子,又找回了不少。
我和喜玫面面相觑。
萍水相逢,竟然遇到了好人,而且也姓任,让我忍不住想起了任祎,难道姓任的都是这么妙手仁心?
“小姐,咱们要不要再进去谢谢他?”喜玫犹豫着问。
我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算了,他既然不想说,我们也别再去叨扰了,以后再找机会谢他吧!”
任大夫开的药倒是极为有效,连着吃了几日,我终于能安稳地入睡了,噩梦也做的越来越少。
精神好了起来,我也不好意思再闲着,便抢着帮喜玫分担杂务,喜玫却总是拦着我,说我身子弱要好好调养,千万不能累着了。
我说我又不是小孩子,哪有那么容易累,倒是你每天忙着洗衣做饭,又不停地做针线,再这么下去,肯定会累趴下了。
说起针线,我忙劝喜玫别做了,被褥锦帐也不缺,衣裳鞋袜都齐全,我又不讲究什么花样款式,还做什么针线?
喜玫不好意思地说做针线是她最大的爱好,如果不做反而觉得心神不宁,我听了也不好再勉强,也只能由着她去了。
大概是觉得药里少了人参和燕窝,喜玫心里过意不去,又变着花样用其他食材来给我弥补,隔三差五地炖些鸡汤、鱼汤给我喝。
我其实没什么胃口,可是想到现在经济上的困窘,又觉得不能浪费,所以每次也只好皱着眉头喝一大碗。
趁着天气晴朗,我和喜玫抱了被褥在院子里晾晒,两人正一左一右地在树上绑绳子,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叫骂声。
“小蹄子给我滚出来!”
“我知道你在里面,再不出来我就进去了!”
“敢勾引我男人,没皮没脸的小贱人!”
是个大嗓门的女人,声音极是粗粝,言语极是粗鄙,听着就不是什么善茬。
“喜玫,咱们出去看看!”我面色一沉,甩开了手中的绳子,大步向门外走去。
“小姐,”喜玫忽然哀求地望着我,“别去,可能是个疯女人,咱们别理她。”
我静静地打量了喜玫几眼,见她的眼神一直躲闪着我,忽然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就是疯女人,也不能随便骂我的人。”
我一边说着,一边步伐坚定地走出了大门,喜玫怯怯地跟了过来。
只见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女人,年纪大约在三十多岁,穿了一身红绿相间的绸缎衣裳,耳朵上、脖颈上、手腕上都戴了明晃晃的金饰品,正在大门外两步一蹦跶、三步一跳脚地叫骂着,活像一只圣诞节晚宴上精心装扮过的火鸡。
见了喜玫,胖女人两眼喷火,袖子一撸,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我急忙把喜玫挡在了身后,胖女人又气又急,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臂。
喜玫惊呼一声,“小姐小心!”
我反手一甩,一边使出浑身的力气甩开胖女人的手,一边厉声呵斥道,“有话好好说,你想干什么?”
大概是见我气势凌人,又听喜玫叫我“小姐”,胖女人犹犹豫豫地收回了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番后,眼神中露出几分不屑,“我以为是什么小姐,原来也是个穷鬼!”
我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自从冯殊走后,我为了避人耳目,又担心两个弱女子会引来贼人觊觎,所以索性把冯殊买的衣裳都收了起来,只留了几件颜色黯淡的青色衣裙平日里穿。
此时的我不施粉黛,身上又无钗环首饰,也难怪胖女人会骂我是穷鬼了。
“我是不是穷鬼跟你又什么关系?既然说我是穷鬼,也不怕我的穷气沾上你,让你也倒霉运?”我反唇相讥道。
胖女人听我这么一说,大概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忙退后了几步,又道:“老娘告诉你,今天就算你是穷鬼,也得赔我的金钗!”
“我什么时候拿过你的金钗?”我追问道。
胖女人冷冷一笑,指了指喜玫,“你的丫鬟说自己的针线做得好,主动来找我揽活儿,我见她可怜,每回还多给她几个钱。没想到她表面上打着帮我做针线的名义,暗地里勾引我男人,哄得我男人五迷三道,竟然偷偷地把我的金钗送给了她。。。。。。”
“喜玫,”不等胖女人说完,我忍不住望向喜玫,声音一颤,喉咙里却像是被堵住了似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原来喜玫一直在帮别人做针线来补贴家用,难怪她没日没夜地绣来绣去,又是丝帕又是汗巾又是鞋垫的,却还骗我说是自己喜欢。
我低下头,攥紧了拳头,心里涌起深深的无力感,不禁后悔自己一时的心软,让喜玫跟着我来到清溪庵,竟然吃了这么大的苦。
我暗暗下定决心,说什么也要想办法把喜玫送走,哪怕是跟着紫堇去西华,也比在清溪庵里待着好。
“小姐,小姐,”喜玫哭着拉住我的手,又转身对着胖女人哀求道,“夫人,我没有勾引老爷,是老爷夸我的绣工好,主动把金钗送给我的,我本来不想要,可老爷非要给我,还说夫人也知道,让我别担心,我才收下的。”
胖女人叉着腰往地上啐了一口,恨恨道,“小蹄子别想狡辩,不是你勾引他,他能心甘情愿地送你金钗?那个吝啬鬼,平时给我买个耳坠子都心疼得肝儿颤!”
“住口,不许再骂我的人!”我冷喝一声,“不就是枚金钗吗,我当是什么好东西?”说着,我瞥了一眼喜玫,“喜玫,把金钗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