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铜镜里面，倒映着一个苍老的身影。听着这几日老婆与几个儿媳的作为，看着她们拉帮结派的样子。好似那解元，皆是她们鼓掌中的玩具一般。再看看自己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一个背信弃义，一个豺狼心肠。剩下的儿孙要么愚笨，要么顽劣。三老爷感到自己，似乎更加苍老了些。
但是看着一众幼小的孙儿们，三老爷又想到了小五郎。“对啊，我三房还有小五郎。堂堂解元公，那是我亲手带大的孙子。我不能让他们祸害了小五郎，那是我三房，更是我吴氏的希望。”
三老爷挺直了腰，指着老婆与一干子孙后代。
喝道：“闭嘴”
接着啐了一口，继续骂道：
“常言道，泥垢，岂敢狂言附殿宇。今后五郎的事情，我自会与族中商量。你们就不要在痴心妄想了。”
此时此刻老爷子威风凛凛，须发飞扬，宛如一个沙场老将。这个模样倒也吓得一干人等，都不敢多说一句话。
散了以后，三房剩下的四、五、六、七、八几个儿子。都没有见过当年四房老太太的威风，也不知道自己老头子发的什么疯？就拉着三哥，问老爷子怎么这么威风啊？太少见了，怎么回事啊？
三儿子给他们细细阐明了始末原委。
想当年老族长还在世，全族里就四房最出息。于是大房老祖宗就想搞个亲上加亲，给四房嫡子说了门亲。四老爷脾气好，虽然看不上这门亲事，却也拧不过老叔父，就勉强同意了。
结果，第二天，四房老太太就站在大房门口半日。待族人们大致都聚集齐全了的时候，冲着大房众人大喊了一声：“泥垢，岂敢狂言附殿宇”。
那个气势真叫牛掰啊，那眼神、那神态简直就像是，看着满地的土鸡瓦狗。简直太帅了，把大房老祖宗气的七窍生烟，差点没当场就仙去了。羞得大房人，好多年都没抬起了头。
从那之后许多年，大房四房都势如水火，四房更是许久都没有回茂陵。直到大房势衰，四房顶梁后，大家的关系才算是缓和了下来。
今天，老爷子讲这话，那就是讲给大嫂家与二嫂家的人听的。要是谁家给这样一句话压过去，那可就再也别想抬起头来做人了。
四、五、六、七、八子都砸吧砸吧嘴。遥想着四房老太太的英姿，想象着当年大房的窘境，赶紧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
纷纷表示老爷子这回是真牛了，腰板硬了就是不一样，毕竟亲手养大的孙子考中了解元，倒也是气壮了许多。
众人也觉得自己三房人，也快可以像四房一般扬眉吐气、高人一等了。
果然，读书方才是硬道理，赶紧回家抓儿子读书去。自家那个衰仔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不多打打怎能成才。他们倒像忘了，老爷子好似从没打过小五郎。
一晚上噼里啪啦地竹板炒肉声。第二天，三房的孩子们都是捂着屁股，出来继续上房，揭瓦，该干嘛干嘛。
翌日，三老爷觉得，自家的老太婆格局太低。恐怕是，选不出什么合适的人选。这事恐怕还是要找四房老太太出面，就是不知道，自己的这张老脸可否有用。
三老爷高看了自己的老脸，但也小看了解元的分量。
四房正门大开，四房老太太亲自迎出来了。要知道，老太太可是有着三品诰命的官身。以往，三老爷哪次得到过如此地礼遇呢？简直是受宠若惊，手足无措了起来。看的四房上下，都是一番偷笑。
三老爷语无伦次，讲了半天摸不着边际的废话。
四老太太笑了笑喝了口茶，说道：“不知道，今日三哥哥来此，可是有所指教于我。”
三老爷赶紧说不敢不敢，是有事情相求。
四老太太哦了一声。
三老爷赶紧接着说，你那个嫂嫂是怎么样地水平太差，想让她给新科解元寻找个媳妇。又是如何地，找到不到合适的人家。
这样地，那样地，又是如何如何。
又是觉得四老太太非常有水平。所以想请她出面，帮忙物色人家。
听完三老爷这番颠三倒四的话语，四老太太不置可否。反问道：“何故要急于给解元说媒？
待成了进士再说岂不是更好嘛？
反正解元年不过十五，何必急于儿孙之事啊。”
三老爷讪笑道，说来惭愧，是小五郎自己想成亲了，竟然还想与查氏联姻，想娶那楼中女。想那查氏与我家颇有旧怨，又怎么能合适？真是小儿之言也。
又细细地，把那小儿之言与四老太太说了一遍。
四老夫人听完之后，沉吟片刻。就笑道：“弟妹才疏学浅，承蒙哥哥厚爱。自当尽心尽力办事，就怕会有所不慎耽误了解元。
不过如今解元尚小，不易说亲过早。可以等考取进士在物色合适人选。
现在物色，也怕琐碎事情耽误解元学业。反正会试就在明年，考后再定不迟。
以解元的水平，自然可以高中杏榜。
那时双喜临门，岂不美哉。
”
三老爷听的是喜不自禁。果然，还是要和有水平的人谈话，一席话讲到人心坎里面去了。哪像家里那个糊里糊涂的老婆子，讲明白的话，都还会理解错。也不知道是真迷糊，还是假糊涂。
三老爷现在一肚子里，都是‘我也觉得是这样，可是我就是讲不好’地感慨。
自觉收获颇多的三老爷，再三感谢四房老太太，四房老太太也都一一还礼。
两人互相称赞，倒也算是宾主尽欢而散了。
三老爷一走，四房嫡长子就立刻问老太太：“母亲。京中舅舅家里，不是写信来告知母亲，欲求与解元联姻。您又为何，把送上门的亲事给推了出去呀。”
老太太白了儿子一眼，叹息地摇了摇头：“方才你也在场，你可知道那五郎子瑜的平日处境到底如何？”
“恐怕不是太好，听三老爷说的。感觉颇不受三房上下待见一般。”四房嫡长子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