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内侍宣了圣上与皇后离席,这场累煞人的宴会算是到了尾声。
不多时,诸臣纷纷告辞回府,苏家也不例外,若蘅送府中众人至侧门外,便不得再行了,留了步。
若茀见若蘅将一双柔夷藏在袖里,暗道许是今夜颇有些风。
若蘅朝他们福了福身,目光送着一行人上了马车,穿过长长的青瓦石道,直到再看不见了,方转身离去,身侧的苏茶忙不迭跟上。
若茀百无聊赖地坐在马车里,转头想同五姐姐唠上几句,谁知苏若萱早已闭了眼睛,一副“闭门谢客”的疲惫样,她也不好意思叨扰了,只拨着自个儿的手指。
下一瞬,突然停了手里动作抬头,嘴里念叨句:“许是受伤了?”
苏若萱迷茫地微微睁开眼:“什么?谁受伤了?”
若茀看了她一眼,没回答。苏若萱猜,这丫头许是犯浑了。
没成想下一刻,那丫头突地扑向车门,猛地捶打,嘴里道:“停车,停车,我要回去!”
苏若萱吓了一跳,什么瞌睡都被这祖宗惊没了,想去拉她。
若茀却似没魂儿似的,继续捶打车门,小小的手都敲得通红。
苏若萱赶紧把她手拉过来捂在自己手心里:“小祖宗,你这是要干什么,使得什么劲,眼瞧着都通红发肿了,有什么事情倒是好好说啊。”
马夫听了里面动静,在外头劝道:“六小姐,这快到午门了,那边儿御林军把着呢,可得好好的。”
“停车!我要回去!”她手被捂了个严实,嘴巴上坚决的气势倒一点儿没弱下来。
“再回去便赶不上宫门下钥前出宫了,这被万岁爷知道,是要掉脑袋的。”
马车仍然没停。
苏若萱急得要落泪,喉咙里溢着哭腔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倒是说出来,没头没脑的,又是砸车门又是吼的,真真被你急死了。”
那小祖宗方滞了滞,停歇下来,呆呆地看着她的眼睛:“她许是受伤了,我没瞧见,但我知那琵琶弦这么细利,硬生生断了,可不得受伤么?”
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通,苏若萱想了一下方明白。
“你担心她也不该是这么个不要命的担心法,横竖她也大了,若受了伤,回去也定会好好上药,你这是怎么了?”苏若萱抬手拭了拭眼角的泪,笑了一声,轻轻敲她脑袋。
“平日里瞧你还挺机灵的,现下怎的这般冲动毛躁,方才可急死我了。”
“五姐姐你说的也在理,原就是因我……”后面她不做声了,将两只肿的通红的手抽出来,疼得“嘶”的一声。
“现下倒晓得疼了?方才那么使劲怎么不怕。”她原就是个豆腐心肠的,见不得若茀疼的样子,连忙给她吹吹。
苏若茀盈盈流转的眸子垂下,苏若萱若不是瞧她眼睛没闭上,还以为她睡着了。
许久,听到手肿得蹄子似的人叹了一句:“她总是不爱说出来……”
这边苏若蘅回到漱玉阁里,苏葵早着人替她备好了浴桶在屏风外站着,待她洗漱完毕,众人方退了出去。
盛夏的日子,就是夜里,外头蟋蟀蛙儿各种声响,也是不得间歇的。
若蘅从窗里眯眼看着外头挂的皎皎一轮月,忽的想起一句诗“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她脸上浮起薄雾般意味不明的神色,定睛一看,似又化为一层带着凉意的笑。
她忽然回头,走到身旁一处梨木小柜前,玉手轻抬,将柜子打开,里面是一瓶未启封的上好金疮药。
整个人就这样站在那里,盯了它许久,神色时暗时明,此时心里头在想些什么,恐怕无人知晓,复又低头,嘴角扬了扬。
回过神儿来,将它攥进手里,连指节都因用力而泛了青。
空气里是带着挥之不去的闷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