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小楼等人也乘车回到市公安局,专案组成员聚在一起开了个会,讨论接下来的工作方向,这时候丁娜娜接到研究组专家打来的电话。
“一个令人欣慰的消息,”挂上电话后她面带笑容地环顾众人说道,“专家说,思古拉寄生物是高等有脊椎动物,像人类一样,需要通过……交配和受精来繁衍后代,所以,大多数情况下一胎只能生一只,最多两只或三只,并且通过研究思古拉的生殖系统发现,它们生育周期很长,差不多几年才会交配一次,所以我们遇到的这次即使一胎多生了几个,剩下的又都在一起的话,也不用担心它们会很快便会繁衍新的后代。”
说到这,她再次环顾了一眼众人,尔后说道:“即便许由市还存在感染者,我相信,咱们也完全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抓到它们,大家有信心吗?”
这不是政府会议,大家并没有齐声高呼“有信心”,但大多数还是面带笑容地点了点头,只有蒋小楼一个人眉头紧缩,目光中隐隐露着忧郁之色,令丁娜娜心里着实不安,她知道连蒋小楼都为之动容的事情,一定不是小事。
散会后,大伙儿陆续离开会议室,丁娜娜迫不及待来到蒋小楼跟前,询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周晓白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这……这又怎么样?”
蒋小楼没回答,却站起来,向她伸出手,“快,车钥匙给我!我得过去看看。”
“去哪?你会开车吗?”她还是掏出车钥匙,递到蒋小楼手里。他转头便往外走,丁娜娜快步跟上,出来到市局大院,直奔她从省厅开来的那辆面包车。
眼见蒋小楼熟练地插进钥匙,打火,发动汽车,丁娜娜感到不可思议,忍不住叹道:“原来你会开车!”
蒋小楼依旧不答,脸上表情凝重。
汽车以高速行驶在深夜无人的公路上,很快便来到某住宅小区的大门外,丁娜娜看了小区的名字,知道是喻妮潘所住的小区。
房门大开,但喻妮潘不在家,周晓白也不在,屋里摆设一切正常。
蒋小楼还是一句话不说,几乎是跑着下楼,钻进汽车,丁娜娜拉开车门上车时,车已经开动了,丁娜娜心下十分骇然,她从来没见过蒋小楼为了什么事着急上火成这个样子,明知他现在不会告诉自己,她索性也不问了,暗自做好了面对一切坏事的心理准备。
二十分钟后,汽车开进了另一个住宅小区,停在了一座楼下。下车后,蒋小楼直奔中间的单元门,掏出一把钥匙了,花了很长时间才打开,尔后飞跑上楼。
丁娜娜毕竟是女人,脚步较慢,等她爬上四楼的时候,发现左边的房门打开着,一把钥匙插在防盗门的锁孔里,蒋小楼就站在客厅里。丁娜娜当然不知道这就是周晓白家,更不知道蒋小楼是用周晓白留在汽车上的钥匙打开了这间房门——当时他接到电话急着离开,怕车被盗,便拔下车钥匙带走了,反正车停在路边不会有事,大不了周晓白回头打车回家,这钥匙串上有他家的钥匙。
丁娜娜走进客厅,迎面看见地板上仰面躺着一个女人,脸色乌青,瞳孔放大,显然已经死去,不过这些死亡特征并没有掩盖她较好的面容,美丽中带着几分妩媚。
“她……是谁?”
蒋小楼冷声说道:“喻妮潘。”
她就是喻妮潘!丁娜娜一怔之下,弯腰下去试了试她的鼻息和体温,的确已经死了。
“她怎么死的?”
“她早就死了。”蒋小楼眼里突然涌出泪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说道:“我早该想到感染者是她……她戴墨镜不是躲避熟人,是怕人看到她没有眼神……她说话所以没有潜表情,不是撒谎,是根本做不出来,她甚至连进商店买东西都不会,却骗过了我……”
丁娜娜隐约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栗声问道:“她什么时候被感染的?不是她父亲吗?
蒋小楼木然摇了摇头:“那些人带走的只是一具真的死尸,思古拉早就转移到她身上了,她去找周晓白,是故意想要他去报警,等我们把她父亲带走,再也没人会盯着她了……”他嘴角突然泛起一丝苦笑,“咱们上次说到狮王,这才是‘狮王’,它是最聪明的思古拉,不仅能自如控制宿主身体,还学会了人类语言……也许是喻妮潘曾盼着‘父亲’好起来,一点点教它的……呵呵,我早就该怀疑她了,可我偏偏还让晓白来找她,现在她死了,思古拉肯定到了晓白身上……”他慢慢蹲下去,双手捂住了眼睛,泪水从顺着他手指缝流了下来。“我唯一的朋友,我害了他。”他沙哑着嗓子说道。
丁娜娜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心想,多么了不起的人,原来他也是有感情的。哲学家说:人性都是脆弱的,这话没有说错。
“可是,周晓白究竟去哪了呢?”
蒋小楼拿开双手,眼睛盯着躺在面前的喻妮潘的尸体,喃喃说道:“是啊,他究竟去哪了呢?”
三天后,许桐等一帮人偷渡途中被海关缉捕,喻多顺的尸体也在船上,经检测发现,他的确只是一具尸体而已。蒋小楼的推理没有错。
由于再也没有任何疑似思古拉感染者出现,一个月后,专案组解散,在此期间,他们一直试图搜寻周晓白的下落,但始终没有任何线索。
离开许由前,专案组成员同刑警队所有人在一起吃了顿饭,下午,他们包了一辆中巴车回了省城,丁娜娜没跟他们一起走,由蒋小楼陪着,两人在许南县县城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傍晚,她开着那辆奥迪车载着蒋小楼回到许由,车停在通往省城的高速路交叉口。
“你自己打车回去吧,我得走了。”
蒋小楼点点头,拉开车门要下去,左手被丁娜娜握住,她凝视着他的眼睛,半晌说道:“不知道咱俩以后有没有合作的机会了。”
蒋小楼笑了笑,没说话。
“需要来个拥抱告别吗?”
“我随便。”
丁娜娜张开双臂,忽然间又放下去了,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笑着说:“还是握手吧。不管以后有没有合作的机会,我们都是朋友,是吗?”
“当然。”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还是继续调查周晓白的下落?”
蒋小楼缓缓抬头,目光穿过车窗玻璃,望着天边流动的浮云说道:“不管他是死了还是活着,我一定得找到他。”他忽而又皱起眉头,在心里默默叹道:晓白,你究竟去哪了?
…………
一个月零三天前。下午。
萧湘在厨房烧菜,今天是她跟周晓白认识一个月的“纪念日”,虽然只有一个月,但他们相爱之深,除了他们自己,别人根本无法了解。
爱情本来就是一种别人都无法了解的微妙情感。当你爱的时候,你就知道这是爱,不是****,不是冲动,不是责任,就是爱。
下午,萧湘特地上网学了几道徽菜中的大菜的做法,到超市买全材料,傍晚一边烧菜,一边思考着晚饭之后两人应该做点什么,当然做爱是少不了的,不过那是最后的节目,在此之前,他们还能做点什么呢?
客厅传来一阵敲门声,不知道是不是他回来了,她放下锅铲跑去开门。
是一个女人,周晓白躺在门外地下,死了,鲜血从他脖颈的伤口汩汩流出,那是一道横着的很长很长的伤口。他肯定是刚刚死掉的。
萧湘的身体一动不能动了。
“我早就知道你。”女人说,“别问他是怎么死的,他跟你说过复活的事吗?新疆西北部有一座‘喀斯勒’的雪山,你一定能找到,你带他去,把他埋在山顶的积雪下面,他就会复活了,就像我现在一样,我跟我父亲就是这么复活的,你想要救他,就相信我的话。”
萧湘记起来,有一个晚上,晓白曾跟她说起过复活的事,好像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但似乎是真的,据说他那个警察朋友就在调查跟这相关的案件。
没有丝毫犹豫,她决定这么去做,她不能失去他,他们之间有爱,他得活着,就这么简单。即使这件事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她也要去做,即使一点希望没有,她还是会去做,除了这件事,她还能做什么呢?
萧湘一句话没有再说,也没有再管那个女人,只是安安静静地将他的尸体拖进客厅,然后用拖把擦掉血迹——她不想留下任何他死去的痕迹,因为他很快就会活过来的。
做好这一切,萧湘就独自下了楼,小区对面有一家汽车租赁公司,她去租了一辆汽车,回来的时候,发现那个女人躺在自家客厅地板上,已经死了。萧湘自然不知道,一只思古拉的寿命只有短短几个月,“她”寿终正寝了,却留下了一个让同类也能进入人类世界的机会,这个叫萧湘的女人会保护它,就像喻妮潘当初把它当作父亲来保护一样。
萧湘没有理会这个女人的死,她心中只有周晓白,她一点点把他身上的血迹擦干,把地上的血迹擦干,然后静静地等待黑夜降临——她要趁晚上出发,才能不被人发现。在等待的期间,周晓白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好几次,她也没有理会。
夜,静悄悄。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速行驶着,方向是西北。
萧湘打开音响,放了一首周晓白平时最喜欢的钢琴曲:《梦中的婚礼》,音乐响起的时候,他转头看了坐在身边的周晓白一眼,他身子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好像睡着了,他是不是正在梦中与自己举行着婚礼?
结婚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与爱无关,她得告诉他,不过,这不是她此刻最想说的话,她微笑着轻声说道:“没关系,你睡吧,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你就醒了。”
——黑夜到头的时候,我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