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三宝站起身向外跑去,还记得一指闻人:“我去看看,你回屋吧。外头冷,你又出不去——脚上还拴着呢。”
闻人苦笑着点头。
山寨里简直乱了套,封三宝随着人流跑向议事堂,她从人群间隙看到宋老五的尸首被平放在堂前的石板地上,全身没有伤痕,只左胸插着一支羽箭,几乎有一半都没入了胸口。
封三宝上山这么多天第一次见到山寨一把手韩天,此刻他面色铁青地站在尸体前,听着王三在一旁面色凝重地分析:“只有一处致命伤,行凶的人必定武功高强、力大无比。”
“废话!老子也能看出来!”
“宋老五是到了时辰没回来,轮值的兄弟在山脚下找到的。他肯定是听说了最近有大官要路过,踩盘子去了。”王三没被韩天的暴怒吓到,继续分析,“估计是点子扎手,被发现了。就不知道那大官是什么来路,带了多少侍卫,又运了些什么东西。”
韩天蹲下拎起宋老五的胳膊甩了两下:“尸体还没硬,死了没多久。”站起身,“点十个人,王三带队,老子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来路的官,敢杀寨里的兄弟!”
封三宝看明白了事情始末,正打算退出人群去找毛依娘,王三视线已经看了过来:“老大,我能带那丫头一起去不?”
“谁?”韩天顺着望过去,看清封三宝面色青白瘦骨伶仃的样子,嫌弃地撇嘴,“一个赔钱货,你看上她了?想带下山去耍耍?也行,记着别耽误正事。”
“不是,您还记得我之前跟您提过的不?”王三阻止韩天继续埋汰封三宝,他还记得一个月前少女是如何一口气砍死两个人的,生怕封三宝听了韩天的话一个不高兴就要拔刀来战,“她就是那个会使刀的丫头。”
“哦?”韩天视线锐利起来,肆无忌惮地将封三宝从上到下用眼神刮一遍,“通身没有几两肉,真是她把右玉城那俩蠢货干掉的?”
“确实是她。”
韩天又认真打量了下封三宝,少女细致的肩颈被裹在宽大不合身的衣服里,精细而漆黑的眉眼,如水墨般画龙点睛寥寥数笔,看人的时候是毫无杂念的纯粹。
“哼,杀了府兵给咱们惹出多少麻烦,回头问罪的来了把她交出去都没人信!喂!小丫头。”韩天下巴一点,人群让开一条通道,将封三宝露了出来,“你的刀呢?亮出来让我瞧瞧,是不是真有本事!”
“我没有刀。”封三宝毫不示弱,冷冷回过去,余光瞥见毛依娘从一旁赶来,怕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不情愿地补了一句,“我有没有真本事,你想亲自试试?”
容易引起歧义的话让一旁匆匆赶来救场的毛依娘脚下一个踉跄,悲从心起,觉得自己当初真是蠢死了,居然捡这么个祸害。
四周山贼一片不怀好意的猥琐哄笑,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是王三制止了他们,连同封三宝一共挑了十人,与韩天打个招呼,带着人走了。
树高风有态,苔滑水无声。
山风卷起气流拂过满山林木,黄叶铺天盖地落了封三宝一脸。
她此刻站在一丛常青灌木后,任王三在前头怎么使眼色都不走了。目光警惕地将周围再三打量,还向后退了几步。
王三见她神色凝重,想起之前小姑娘的离奇之处,不顾其他人催促,往回走到封三宝身边,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封三宝抬头看他一眼,视线落到山下林木间的几个阴影处,努努嘴:“有暗桩。”
王三一怔,他们此刻离山脚还有二三百米,从半山腰往下望去,除了树杈和黄叶,实在瞧不出什么。
同行的人不耐烦地退回来,骂骂咧咧地:“磨蹭什么呢?拉屎啊……”大嗓门惊起飞鸟,被王三一把捂住了嘴。
王三跟封三宝初交锋就吃了大亏,此时人在自己这边,王三宁可信她,也不敢随意冒险,毕竟宋老五的前车之鉴还没凉呢。
“能干掉不?”王三悄声问道。
封三宝眼一闭,懒得理他了。
王三知道这是不愿出手的意思,原地转了两圈磨:“姑奶奶,那你给指个具体的地儿,咱们绕开下山?”低声下气得同行人直瞪眼,要不是王三平时惯常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会同伴都得怀疑他瓤子换了。
封三宝勉为其难地点了下头,视线将所有人扫一遍,回身一马当先蹚起了路。剩下八人被王三连推带搡,不情愿地跟了上去。
封三宝对塘子山不熟,绕来绕去的唯一目的就是避过暗桩,顺利找到宋老五出事的地方。因此她带路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前行的难易程度,一路爬壁过坎,涉水钻洞,把跟着她走的壮汉一个个折腾得苦不堪言,直到众人濒临爆发边缘,封三宝才停了下来。
“找到了。”
王三抹了把蹭上泥巴的脸,快走两步凑到封三宝身边,只见林木缝隙间,山脚平坦处停满一大片仪仗,是贵人们在临时休憩。
香风送暖,旗帜林立,五色帷幕薄纱如一团团云雾,遮住了贵人们的身姿,愈发显得神秘高雅。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糙汉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
“那两个大扇子可真够个的啊……”
“蠢货!那就是戏文里说的掌扇!学着点……”
“哎哟那羽毛亮闪闪的,得值不少钱吧……”
“哎哎,你看那个、那个伞,是不是金子做的,可真够闪的!”
一个个壮汉像是被没见过的场景惊到一样,声音压得极低,蹲在土沟里嘀嘀咕咕。
封三宝在泥地上找见已经干涸的血迹,比划了一下宋老五当时摔倒留下的痕迹,抬眼向左前方看去——那里是仪仗的外围,有弓箭手严阵以待,还有身着轻甲的护卫在不间断地往返巡逻。
守卫这样严密,让人愈发好奇被护卫在仪仗中间的人的身份。
封三宝凝目看去,凭借着超人的眼力看清旗帜上金丝绣成的纹样,有朱雀、风伯、雨师和雷公电母,还有其他一些旗子被风吹着翻滚,看不真切。
视线放得更远,封三宝看到各种掌扇,孔雀扇、小团扇、黄麾、绛麾和一大堆她认不出的东西。正想往前凑得近些,忽然被人拉住了。
“你疯啦,再往前就被发现了!”
封三宝被王三一路拖着,退回到来时路过的一块巨石后面。
“其他人呢?”
“一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我让他们先回去了。”王三说着,见封三宝皱眉,不由解释道,“没事,这山路跟寨子后院似的,他们都认得,怎么来的怎么回去,不会被发现的。”
“现在回去的话,还是不知道这个大官是谁吧?”
“确实……”王三挠头,他就断断续续读过几年私塾,字还认不全,那仪仗铺天盖地的,只知道官肯定不小,但是要说到底是几品官,那还真说不清。
“不过,这么大的官,寨子也吃不下啊。”王三叹气,“走吧,回去安生两天,等这帮人人过去再下山。这次只能自认倒霉,宋老五算白死了。”
封三宝没什么异议,跟着王三绕出巨石,向山寨退去。离开的时候,山风忽然大起来,封三宝不经意回头,只见山脚空地上那围挂起来的五色轻纱纷纷扬扬飘起来,好像一场风雪,飘摇间露出了遮掩着的贵人的真容。
封三宝眼睛瞬间就直了,脚下生根一样一动不动,王三拉了她好几把也没反应,不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轻纱飞起,露出女子惊鸿一瞥,华服锦缎,雍容典雅,如珠似玉。
女子拈花微笑时表情波澜不惊,侧首微倾身,似乎正在与什么人呢喃低语。
封三宝连呼吸都轻了下来,神色恍惚,一切光影悲欢如梦般分明可见,秋阳夕光漠漠,却让人回忆起春光明媚草长莺飞的日子。
“我说你魔怔了?”王三的话如打破魔咒般将封三宝回魂,少女抬头时没能收敛住思绪,杀气腾腾的眼神带着森然入骨的寒意,吓得王三连连后退。
封三宝瞬间回神,眨眼间已将一切情绪深埋心底,杏核眼清澈,看向王三时充满疑惑:“你怎么了?
“你……”王三觉得应该是自己眼花了,封三宝只是个小姑娘,再怎么凶悍,也不应该会有那种冰冷幽深的眼神。但他全身毛孔骤然紧缩的感觉不是假的,有些疑惑地搓搓胳膊,王三干笑两声,“可能是太阳下山了吧,突然觉得冷了……”
秋天日短,他们下山时是午后,现在天边已经一片火烧霞,即将傍晚了。
“走吧。”
封三宝整理了下一直围在脖子上围巾,率先朝山上走去。
一路无话。
两人回到山寨天已经擦黑,月光如银似水,晚风在林间盘旋。
封三宝心里装着事,一路向柴房走去。行至柴房门口才发现王三一路蹭蹭挨挨的跟着她。
“干嘛?”封三宝戒备地看他。
王三嘿笑两声:“跟着我跑了一下午,没吃饭吧?”说着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递过去,“中午的烤鸡,剩了一半,你拿去吃。”
封三宝人在屋檐下,没有挑三拣四的资格,接到手里正要道谢,王三跟着烤鸡一起凑了过来。
“……”封三宝抬眼,只见他呲着黄牙觍着脸:“晚上睡这儿冷吧?要不到我那去睡两天?反正迟早的事。嘿嘿,嘿嘿。”
“去你那睡?”封三宝想了想,“算了吧,我睡相不好,回头吵到你。”
“嘿,我说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的啊?”王三手指圈起做了个下流手势,“此睡非彼睡啊,你还真以为盖棉被聊天呢?”
封三宝愣了下,虽然还有些懵懵懂懂,但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不由神色一冷:“你什么意思?”
王三连忙摆手:“开玩笑、开玩笑的啊。我这也是帮人传话。”他是见过封三宝发飙的,哪敢招惹她,“是管采购的李四,那老王八就喜欢小姑娘,让我问问你,你不乐意我就回了他。那货虽然长得磕碜了点,可架不住他有钱啊。”
“你们还用采购?”封三宝以为他们光打劫了,“一文钱买一间米铺那种吧?”
王三讪笑:“过奖过奖。咱还是说李四啊。”他有点为难,“你上山之前杀了俩府兵,记得吧?”
“嗯。”
“本来呢,这事寨子里的人知道也没什么,反正大家都不怎么下山。可是李四下山的次数多啊,这次数一多吧,就难免往右玉城跑……”
“你怕他去告密?”
“这哪用得着告密啊姑奶奶。韩老大的意思也是让他赶紧去跟右玉城那些兵油子把这事说清楚,最好是赶紧把你交出去摆脱麻烦呢!”
封三宝微蜷了手指,将烤鸡揣进怀里,仰起脸问道:“你告诉我这些,图什么?”
“我也不知道……”王三抓了把鼻子,这个长得贼眉鼠眼的男人自己也有点迷糊,说不清到底是怎么想的,“我自认不是什么好人,虽然读了几年书,但仁义礼智信早喂狗了,世道就这样,随波逐流也没什么不好,过得自在就得了。可是我一看见你吧……就觉得,这么个干净厉害的小姑娘,要是毁在这里,实在太可惜了。”说着王三又偷偷看她一眼,咂嘴又嘀咕一次,“真的,可惜了。”
封三宝看着他,想起闻人白天跟她说过的话:再苦再累,活着也有活着的快乐,不要只盯着失去,谁的生活里也会有一些好的东西。
心中压抑很深的躁郁仿佛得到一丝缓解,封三宝冲王三弯起了唇角。那是个心无旁骛的笑容,很干净,很纯粹。
王三看得呆住了。只觉得心口一热,整个人感到怡然。那感觉就仿佛是雪天喝下肚的第一口热汤;又或者是清晨时分值夜归来,树梢的一串露水落到头顶时的醍醐一震。
“你、你笑什么?”王三期期艾艾地开口,一向伶俐的口齿结巴了。
封三宝摇摇头,问了她琢磨一路的问题:“哎,你说。刚山下看到的那些贵人的架势,是不是有点像山寨里锁在偏院的那个男的?”
王三怔了下,勉强分出点精力琢磨:“不像吧。今天看到的那阵势,哪是那男的能比的啊?”说着有些担心封三宝是不是看上人家了,忙不迭警告,“你可别惦记那人啊,长的是好看,可他不是你能招惹的。”王三神秘兮兮地凑到封三宝耳边,“都关了快仨月了,抓到他的时候我没在,听说韩老大见了惊为天人,本来想当晚……嘿嘿嘿,你懂的。谁知进了屋子关了门,没多久又把人完完整整地送出来了,大铁链子一锁给关偏院去了,还谁都不让动,就那么晾着呢。我瞅着这架势不对啊,就跟韩老大想放不敢放似的……你琢磨琢磨?”
封三宝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是不是他跟韩天说了什么?”
“肯定是说了啊!但就是不知道具体说了啥,能让韩老大这么忌讳。”
“这感觉就好像是想杀人灭口,还没那个胆。”封三宝一针见血,吓得王三去捂她嘴巴,“姑奶奶,看破别说破啊!”
封三宝往后仰,躲过王三的脏手:“我听说锁那男人的大铁链子的钥匙你管着呢?”
“对啊,钥匙我一直贴身放着,韩老大特意将钥匙交给我的,人在钥匙在!”
封三宝点头,懒得再兜圈子,一抬手扯住王三衣服前襟:“钥匙给我。”
“啊?!”王三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你把钥匙给我,回去睡觉,就当我偷了你的钥匙。或者我现在把你打晕,抢走钥匙,把你关在柴房里凑合睡一宿。你选一个。”封三宝自认为很讲道理,想了想又补一句,“不过我下手没什么轻重,不确定打晕你以后,你还醒不醒得了。”
王三哭丧着脸:“你要干嘛?真看上那小白脸打算私奔啊?”
封三宝本来心里就装着事,要不是王三刚跟她说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就冲他之前跟着屠村,封三宝现在为了钥匙也已经把他捅个对穿了。此刻见他问的不着三不着四的,不由瞪眼:“你再废话我直接动手了啊。”
“你把我打晕吧,那钥匙我贴身放的地儿,根本不可能被人偷……”
“你放哪了?”
王三干瘦的脸居然有些泛红:“腰间贴肉……你年纪虽小,也该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你要是脱我衣服,就得对我负责……”
封三宝忍无可忍,一个回旋踢磕中王三后颈,将他剩下的废话都踹回去了。
王三软软倒地。
封三宝撑住他,快速无声地踢开柴房门将他拖进去丢到地上,垂眸站了片刻,蹲下开始对王三搜身,最终在他左大腿内侧翻出了一枚钥匙。
——所以腰间贴肉什么的,果然是骗人的。
封三宝其实有心理准备,王三撒谎已经是本能了,自然得跟吃饭睡觉一样。如果自己对他没有绝对的武力碾压,想达到目的只怕还要费一番功夫。
毕竟是山贼……这些人之间也许存在着所谓的小恶与大恶。但是大恶也是由众多小恶组成的,很多觉得自己罪不至死的人最终会一步步积累起毁灭的力量,他们早就犯了罪。
封三宝想着,忍不住伸手在王三的脖子上比划了两下,最终还是将人拖到柴堆后面胡乱藏了,握着钥匙出屋,直奔闻人所在的院落。
雅致如闻人早就歇息了,封三宝不管那些,近乎粗暴地推开房门,只见靠在床上的男子视线望过来的同时,抬手轻挥,像是在阻止什么从角落阴影处冲出。
“一般而言,不敲门就贸然进入房间只会遇见两件事:一是洗澡,二是更衣。我是无所谓的,不过你一个姑娘家,为了自身清誉着想,这个习惯还是改改为好。”
封三宝此刻没心思与他打机锋,抬手将钥匙亮出:“你说你是潜龙在渊。龙这个字寻常人是不能用的 ,你是颐国皇族吗?”
闻人有些讶异地挑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别反问,回答我。”封三宝迈进屋子,向闻人走去,行至七步,脚下忽然一顿。她近乎野蛮的五感让她警惕起来——屋里不止闻人一人。
闻人平静地看她站定在离自己五步远的地方不再上前,赞叹于小姑娘的敏锐,他翻身下床,来到封三宝面前:“我不是颐国皇族。”
封三宝抬头看向他好看的脸,男人目光清澈,有种不会让信任自己的人蒙羞的自信。她定定神。
“屋里有其他人。”封三宝陈述。
“是。”闻人不置可否,少女于是知道他是被保护着的。
“你到底是谁?说实话。”
闻人轻笑,也不隐瞒:“我是夔国的人。”
封三宝与世隔绝很久,但也曾被长老按着脑袋死背过风土地理志,知道夔国与颐国相邻,世代战乱摩擦不断,国家高层人脑子打成了狗脑子,但两国居民却在交界处混居一片,并没有那么多的深仇大恨——出门隔条街的邻居是另一个国的,这个概念还不如隔壁老王今天借了我一捧米来得印象深刻。
“你肯定不是夔国的普通人。”封三宝举着钥匙,不接受反驳,“你应该知道不同品级的官员出游的仪仗都是什么样的吧?告诉我,越详细越好。说完了,我就把钥匙给你。”
闻人看了看小姑娘手中攥紧的钥匙,点头:“可以,但你问这些是要做什么?”
封三宝笑笑:“你猜?”说罢不等闻人开口,问道,“十六人抬肩舆,风伯雨师和雷公电母的旗帜纹样,孔雀翎的掌扇,五色帷幔,是什么建制?”
闻人珏脸色郑重起来:“天子亲临。”
“我小时候听人讲过,天子出巡要备车千乘,护卫骑兵万余人,公卿引导,大将军护卫,净水泼街、黄土垫道,闲人回避。这些我都没看到。”
“你小时候学的都是些什么东西……”闻人神色有些微妙,“都不是正常姑娘家应该知道的事儿呢。”
封三宝无视他的暗示,继续道:“我目测也就二三百人,对天子来说,算是微服出巡吗?”
闻人没作声,默认了。
封三宝不屈不挠地继续:“这种微服出巡,一般会带多少护卫?会在哪些地方休息?守护者几何?”
闻人脸色愈发审慎:“你问的这些,已经是刺探禁中了,会被问罪砍头的。”
封三宝眼神墨玉般平静无波,静切无比:“我问,你答,废话就免了。抓紧时间,否则来不及了 。”
“来不及?”
“我刚打晕了一人,抢了这把钥匙。那人在寨子里位高权重,若他夜不归宿,必定会有人去找,待寨子里的人发现他在柴房中晕着,又发现钥匙不见了,你说他们首先会去哪里查看?”
闻人脾气再好都觉得胸中哽了一口气,他一把夺下封三宝举在手中的钥匙,道:“天子出巡,先有六引和十二大旗,每面大旗都有数人托持牵扯,就是你看到的那些旗帜。大旗之后是负责清场巡视的清游队,成员持弓弩和槊。随后是导驾仪仗,包括指南车、记里鼓车、白鹭车、鸾旗车、辟恶车、皮轩车。每辆车四马牵引,驾士十四人、匠人一名。导驾仪仗后是引驾仪仗。陪同皇帝出行的文武官员和宫妃也在其中。引驾仪仗的、前导是十二排手执横刀、弓箭,相隔排列的骑兵组成的近千人的卫队,称为‘引驾十二重’。在这支队伍中间,还会穿插骑兵和步甲兵。”
封三宝仔细听着,略一思索:“算下来比我目测的要多一些,不过我看到的帷帐没有围绕那么大的范围,是为什么?”
“那我就不清楚了。”闻人接着道,“若是天子出巡,身边必会带着大内高手,休息的话有行宫住行宫,像塘子山这种边关我没听说建有行宫,应该是会包下当地最好的客栈。”
封三宝点点头:“我现在要离开寨子,你找机会尽快离开吧。”
“你不管你恩人了?”
“她现在不跟我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而且……”封三宝顿了顿,想说什么,最终放弃了,“人各有志。她的恩我已经报了,之后的事,我也管不了那许多。”
“你到底要去做什么?”闻人看着小姑娘的背影,执着地想问出个答案。
封三宝于屋门口回头,逆着光对他笑了笑,眼神认真而冰冷:“我要去杀人。”
彼时,十三岁少女的背后苍穹明月,不似人间。月亮清冷的光自枯枝间洒落斑驳碎银,残莺不知悲秋,一声轻呖横过幽暗山间。
闻人与封三宝彼此对望,少女的目光寒凉灼人,犹如万年玄冰之下潜行的暗火,可将目之所及焚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