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苇其实知道他是想让她在转移注意力,让她心情放松。她其实觉得还挺怀念的,怀念他们之间的打闹,怀念他这种漫不经心地冷幽默,怀念他们经常黏在一起,怀念那段秘密藏在心里,他们相亲相爱着,她有独属于她一人的小暧昧的岁月。
可如今。无论他们自欺欺人多少次,她曾在那个即将霜降的下午,带着同他一般沐浴露香味揭开那些不能算秘密的秘密时,他们就回不去了。她始终记得,他不喜欢她,他也一直能想起,她对他的感情与他不同。无论他们自我欺瞒着挽救多少次,那些情愫早已不可逆转。
于是森苇也没再回应。
她在开车,得注意安全。
只是继续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一些无关紧要没营养的天。
这是一栋很普通的公寓楼,森苇按响门铃,很快便有急速的脚步声靠近。
门打开,是刘佳慧,她居然不怎么惊讶。
森苇先乖巧喊人:
“刘阿姨。我们突然来拜访,不麻烦吗?”
“进来吧。”
森苇不解,刘佳慧竟然没有她想象中的排斥。倒是眉眼温柔地对她,很客气地收下束羿递过来的礼物便给他们泡了茶、洗了水果。不似那天情绪波动的那么大。
刘佳慧今年也就三十来岁,结了婚,儿子在上学,丈夫在上班,似乎她也是最近忙着处理哥哥的丧事才请了假,才有空在家招待他们。
森苇便问:“老刘叔的事都已经办好了吗?”
“嗯。跟老爷子同一天下的葬。”
“您辛苦了。”
“我嫂子去得早,我哥也没再娶,没留下一儿半女,就我一个亲人。他这一辈子都是为了我,从没说过一句辛苦,我这算什么。”
森苇真诚道歉:
“对不起。那天我的确是太冲动了。是我的不对。”
刘佳慧温柔谅解:“这我理解。毕竟家里有个那样的亲戚要是我也会怀疑的。这不,你也没猜错,她确实也找我哥吗。”
“您都知道了?”
“束家先生太太和你二叔二婶来过几次。”
“不管怎样,那样对您说话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怀疑刘叔。这么多年来他对我们家的贡献,我是看得到的。他对爷爷的好,我也是看到过的。付晶用您和您丈夫前途威胁他,他也没背叛爷爷。这的确是我们森家对不住你们。”
“我们兄妹俩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如果没有老爷子,就没有我们的现在。要怪就怪我哥当时太心急,对不起他自己也对不起老爷子。”
说到这里刘佳慧眼角已然湿润,略带鼻音。
这时候束羿声音飘飘然响起:“都过去了。”
森苇眼眶微红,一回头便看到他那双沉静又让人安心的墨瞳。
她微微点头。以作回应。
整个室内安静了一会儿,刘佳慧平静好心情,道:
“和你男朋友留下来吃顿便饭吧。”
空气凝固了,森苇没看他的表情,只说:
“他不是我男朋友。他是束羿,我最好的朋友。”
她说得很快。似在故意抢在他前面说一般。
他们年少时也有被别人错当早恋的小情侣的时候。那时候她心里是甜蜜的,甜蜜地去逗脸颊有些泛红似在羞涩的束羿。
可如今。
她却只敢比他先拒绝。
她始终对他冷漠拒绝她的模样有些阴影。她以为她若先说出,至少不用去看他会不会流露出那样不耐和尴尬的神情。
刘佳慧疑惑的眼神只闪了一瞬,便压了下去:“束家的公子啊。”
束羿没有刻意去看森苇,只是眼神依旧很淡。
他听到她这么自然而然的回应他们“不是情侣”的关系,本应松口气。
可他没有。
反而像有一根小小的刺在他胸口挠了一下,有种异样的痒痒的刺痛。
森苇继续说:“我们就不打扰了。还有些事没处理好。”
说着,刘佳慧也没强留,他们便说了再见离开了。
今天天气不错,太阳是暖洋洋的。
森苇提议一起散散步。
他们便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开去了离家最近的一个公园。
公园里树的种类多得数不清名字,有光零零落得不剩一片树叶的,看起来可怜巴巴的,也有依旧郁郁葱葱,看起来生机盎然的,在冬天来说不至于看起来萧瑟。
前几天下了好几场雪,树枝上结了几条长长的冰凌,一些松树上还堆着小片小片的积雪。
森苇总是先开口:“你什么时候走。”
束羿回答:“后天早上9点。”
“那这次我就不送你了。”
她轻飘飘的说道,
“这次我先你一步走。”“森萝正式离职了,我要去K市把她之前留在那里的那些烂摊子尽快收拾完。”
或许因为经历过死别这种沉重的事情,二人的心绪也成长了许多,表面上,这次的别离与上次相比较似乎更洒脱轻快。
沉默许久,他们默契地几乎同时说出:“照顾好自己。”
二人相识一笑,彼此笑容柔和内敛,与这冬日的阳光照在人身上相同,有些许寒意,却也有更多的温暖。
森苇道:“你也是,试着自己做一下饭吧。你瘦了。”
他说:“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会的。”
森苇又是苦笑:“束小羿。是不是我以前就应该让你多学学做饭的。”
束羿双手揣进大衣兜里,修长纤细的手攥成了拳头,嘴唇轻抿了一下,声音无奈地说:“我能将就吃。我也会自己做一点。”
“但愿你能吧。”
她还是会习惯性地担心他,担心他吃饱了吗,穿暖了吗,会不会生病。
自小以来森苇都是照顾别人的那一方,特别是对待束羿更要尽心尽力。以至于把他惯的好多事都没做过,自然而然的也做不好。这是属于她的小心机,把他惯的离不开自己。
可他始终还是离开她了。
阿孃本来还说,想等森晨恢复好了她亲自去照顾他。
束羿却觉得小题大做,回应她:“哪里需要这么麻烦。您也该退休了。”
阿孃那人为人耿直说话也豪爽:“我自己在家也是做饭去他那也是做,不都一样嘛!”
“您又不会英语,去了那,我又不经常在家。您跟谁说话。”
阿孃也不是完全因为不会英语才不去的,不会英语不是还有手机嘛。她肯定是突然反应过来,束羿这个人自己就是个安静话少的,没有森苇在估计也不怎么会说话。想想自己的嘴巴应该忍受不了多久静止,又怕自己叽叽喳喳地吵反而影响到他也就没再提这回事儿了。
前面有一片梅林,离得老远就能闻到幽幽的清香漫过来,森苇就这样深吸了一口清新甜蜜的花木雪水的香气,又缓缓呼出,说:
“束小羿。我得去守着森氏了。”
束羿心乱如麻,低头俯视她,见她宁谧温柔的面庞,却又平静下来,喉头轻微滚动,和鼻息共同发力,发出一个哑哑的:“嗯。”
森苇就这样自顾自的走自顾自地说,走到鼻头通红,也不知道是被冻红的还是怎么样。
“这样,我就不能再去守着你了。”
“我再也跟不上你的脚步了。我不能再等你了。我甚至不会再想你。我也,不会再勉强你了。”
“如果你也喜欢我,我就可以让你等我了。”
“可是,你不喜欢我啊。”
“不过谁叫我剃头挑子一头热呢。”
“我只能先放弃你了。”
她语调一直平淡,语气中却隐隐含着难言的深情,她站定,转身面对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束羿,仰头看他,眼神清澈着,回报束羿一个天真的笑。
“因为喜欢你会让我分心啊。”
那一刹那,束羿心脏体会到前所未有地刺痛,或者是荒凉。
那一刹那,他觉得他心脏空了。
为什么会有那种情况。他自己也没弄明白,暂时也并不想去思考。
所以,他没回应。
只是跟随着她的步伐,悠哉游哉的继续闲逛。
森苇甚至永远看不透他那双深沉如潭水的墨瞳,在此时这种沉寂的时候在想什么。如同被一层薄雾掩盖,看得出形却看不透神。
她不会去问的,不会问他有什么想法,就如同她所说的。她会慢慢放弃的。
她还太年轻,若要在工作上做出成就,不拿别人说闲话,就只能全身心去投入。
她是个不太厉害的人,没办法一心二用。
喜欢束羿、追求束羿是一件很难的事,不知道有没有结果,也漫无目的,不会有成就感。
如果可以,她会慢慢放弃的。不会再让他因为她的喜欢对他们的感情感到困扰。
如果可以。
可她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放弃了一次了,如今。
她知道,她仍然喜欢他。没有改变。
*
25岁这天生日,莫名想给自己放个假,没约任何人,一个人在京城逛街。
走到一家乐器行,鬼使神差的想到了大一在不冷乐队待的那些时日,只要不想起田高,其实那段记忆很美好。
她一进去,正好看到一个背影在弹吉他,弹得是她喜欢乐队shark最新专辑的歌。渐渐的居然哼唱了起来,那人意识有人在看他,迷蒙的转身看她。
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那姑娘惊呼:
“你,你是shark的主唱!”
没等他说话又悄声道:
“是不是我太大声了。会害你被人认出来。”
“姑娘,你想太多了,这么偏的地界哪来的人。”
辛藏笑的时候露出一排白花花的牙,眼角有一颗泪痣,长相很普通,几乎没有辨识度,可是他一说话,森苇就知道是他,声音太熟悉了。
森苇还有些茫然:
“所以,您叫辛藏您看我是叫你大名儿还是辛老师好点儿?”
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您?太客气了吧。”
“您算是我爱上摇滚的启蒙者。我是初中毕业的暑假发现你们的。”
他笑道:“那时我们乐队成立的第二年我其实也很年轻,才大一。”
“哦哦。冒犯了。”
“没有。我还挺高兴的。能有一个这么久的老粉。您叫……”
“森苇。森林的森,芦苇的苇。”
“名字,挺,有意思。”
“其实我一直都好奇你的名字是艺名吗?”
他爽朗得很:“咳,你不是第一个,我名字其实听起来好像不错。其实还挺随意。我爸姓辛,我妈姓臧。”
森苇偷笑了一下。因为她之前在谈起辛藏这个名字是也是这样和束羿讲起的。束羿对她的想法当时表示相当的理解和赞成。因为他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奇葩的理由了。
森苇想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里闪烁着兴奋。
“那乐队的名字shark有什么由来吗?”
辛藏:“贝斯手阿秘他很怕鲨鱼,因为一次冲浪时差点被一头大白鲨咬住腿。留下了阴影。刚巧那天我们讨论名字是,电视里在放大白鲨。”
森苇没忍住笑,笑出了声。
“你说为什么叫shark?”
束羿:“或许因为讨论名字时电视在放大白鲨。”
久远的记忆上了头,一时间与他聊的不亦乐乎。辛藏估计难得与他这么意气相投的粉丝,甚至都不像粉丝,反而有种一见如故的亲切感。主动留了她的方式。
留电话期间,森苇还收了一条消息,来自束羿:生日快乐。
她恍惚了一瞬。
辛藏问:前男友啊。
她笑了一下:“最好的朋友。”
他也笑:“生日快乐啊!森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