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烈此时已经顾不上招呼袁逸,紧紧握住絮儿的小手,生怕一眨眼便会再次失去三哥唯一的血脉。
面对四叔激动的泪水,甄絮儿渐渐忘记了内心的恐惧,哭得雨打梨花。她这一哭,连甄烈诺大一个胖子也是哭得稀里哗啦。
袁逸嘴角微翘,走到了一旁。
莫约一炷香工夫,甄烈二人总算宣泄了内心积压的情绪。甄烈擦了擦眼泪,转过身来向袁逸深深一揖。
“多谢袁兄弟救出侄女。”
“无妨,随手为之而已。”
袁逸轻笑了下,并不贪功,实际上也没那个兴趣,毕竟铲平黑虎寨才是主要目标,救出甄絮儿只能算个添头。
“袁兄弟真乃豪杰也!”
甄烈见袁逸并不贪功,越发心服口服,随即叫过一个家丁,低低交代了两句,便让过身来,抬手虚引道:“袁兄弟请。”
袁逸拱拱手,随甄烈走进了前厅入席。
既然甄絮儿已经跟甄烈相认,他也不方便让甄絮儿伺候,不过甄烈是个人精,早已安排的婢女在席上伺候,而甄絮儿则是坐到了甄烈身旁。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甄烈斟满一盏酒水,举盏遥敬道:“我那三哥月前携女前来涿县盘账,不想惨遭贼人毒手,我这侄女便从此下落不明。此番我来涿县,亦是为了寻找这侄女,不想却是袁兄弟救了。我……先饮为敬。”
说罢,甄烈一仰头,饮尽了酒盏中的酒水。
袁逸笑了笑,也一口饮尽,在婢女斟酒的时候,饶有兴趣的问道:“为何絮儿也与父同行?”
这不能不让他好奇。
这年代固然不比后世女子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过如非必要,女子也极少远行,了不起也就是出个门逛个街神马的。
甄絮儿十七八岁年纪就跟着家父从中山郡远行来到涿郡,本身就是件很奇怪的事情。
甄烈放下酒盏,哈哈一笑,一指身旁的甄絮儿,颇为骄傲的道:“我这侄女可非常人,自幼饱读诗书,精擅算术,可要比我那三哥强出许多。如若不然,我三哥又怎会带她同行?”
袁逸眉头一挑,发现自己这个收藏品可算得上精明,居然知道藏拙,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女。
然而人家却是个才女。
这年月,才女的数量可要比大熊猫少得多得多。
甄絮儿有些脸红,偷偷在案几下掐了把叔父,甄烈知道侄女在救命恩人面前害羞了,打了个哈哈便换了个话题。
“此恩不报,我心难安。”
甄烈一拍手,立时就有两个下人各自捧着一个木盘从外面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木盘上是袁逸早已见过的金饼子,足有十个之多,而另一个木盘上却是一个一尺见方的木盒子,里面却是一粒粒走盘珠。
“这些许财货皆是我为寻回侄女所备,既是袁兄弟救了我这侄女,切莫怪我用这些黄白之物辱你。”
甄烈说着,挥手示意两个家丁将金饼子以及那一大盒走盘珠送到袁逸面前。
袁逸扫了眼案几上这一盘金饼子以及那一大盒走盘珠,洒然一笑,也不推辞,右手一抹便将这些东西给收回了背包,引得甄烈两眼放光,连赞神异。
“袁兄弟这般神通可不逊于太平妖道。”
甄烈是个商人,一眼就看出了袁逸显摆的这一手凭空取物蕴藏的商业价值,有这一手神异术法,在外行商跟玩似的,随便都能发财。
袁逸笑了笑,随口扯了个谎:“某自幼曾遇异人,说是与某有缘,便传了这一手小把戏,不足挂齿。”
“袁兄弟谦虚了。”
甄烈只当袁逸是不想透露师门,也从善如流打个哈哈便不再提及这个会影响双方关系的话题,而是单刀直入的问道:“袁兄弟可曾娶妻?”
话音落下,在旁给甄烈斟酒的甄絮儿脸蛋刷得一下都快要滴出血来,蟾首只恨不得能埋进胸口,一个劲的在案几下对着口无遮拦的叔父掐了又掐。
袁逸笑笑不说话,就咱目前这情况,娶妻拿来干嘛?
甄烈见袁逸笑而不语,心说坏了,自己怕是心急了点,这回可要耽误侄女的终身大事了,一时间往日的三寸不烂之舌也没了用武之地。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这时甄絮儿轻咬嘴唇道:“絮儿不敢奢望,叔父莫要再提此事。”
甄烈好不容易得到个台阶,忙不迭的点头,总算恢复了平日里的状态,三言两语之下硬是让气氛缓和了下来。
此后甄烈也不再轻易试探,只挑以前行商时遇上的种种趣事,让袁逸对这个时代有了更多的了解。
但是当甄烈谈及北疆,袁逸皱了皱眉。
“北地苦寒,百姓本就贫苦,草原鲜卑,乌丸等异族肆虐,端是民不聊生啊。”
甄烈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说到北疆异族肆虐时也忍不住掬一把伤心泪,可见随着大汉势弱,北方异族又是如何凶残。
袁逸就不能理解了。
早前公孙续在席间谈及草原异族才是朝廷心腹大患时,根本没人支持这个说法,反倒是认为太平道才是朝廷心腹大患。
而现在甄烈却表示北地百姓饱受异族摧残,端是惨不忍睹。
这可就是前后矛盾了。
于是袁逸便问了句,结果只换来甄烈一声大笑,说北疆地广人稀,草原异族肆虐又能祸害多少百姓,哪里比得上太平道在中原腹地蛊惑百姓来得更有威胁。
人命如草芥。
袁逸暗暗摇头,更加理解这个时代的老百姓有多么不容易,难怪会让太平道壮大得这么快。
等等!
袁逸忽然愣了下,自己刚才似乎多出了一种名为悲哀的情绪,尽管只是那么一丁点,不过的确是在为北地百姓饱受异族摧残,而朝廷却是不闻不问感到悲哀。
“对,我应该去辽东属国!”
袁逸霍地起身,心情变得极好,可算是找到了该如何找回失落情绪的方法了。却不想他这举动落在甄烈叔侄二人眼里却是吓了一跳。
“袁兄弟可是嫌菜肴不鲜,酒水不美?”
甄烈有些慌了,且不说袁逸身上已经套上了孤身平贼,斩杀太平妖道这两道光环,就单单只是从黑虎寨中救出了自家侄女一事,就足以让他大洒钱财加以笼络。
“那倒不是,只是担心那太平妖道带走我那侍女,无心再饮。”
袁逸洒然一笑,拱手告了声罪便告辞离去。
此前甄烈馈赠大笔金珠,一是为了报答他救出甄絮儿的大恩,二是用另一种方式给甄絮儿赎身。
毕竟堂堂甄家子弟,哪怕只是个旁支,哪怕只是个女子,也不可能沦落到给别人当婢女使唤。
送走了袁逸,甄烈惋惜的叹道:“可惜了,袁兄弟乃当世人杰,他日必成大器,若是你能嫁了他,来日必可享受荣华富贵。”
“絮儿只是累赘。”
甄絮儿低下了蟾首,同时心里默默的道:“待来日絮儿不再是累赘,愿为奴为婢侍奉公子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