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空心老柳树,苍黑的枝丫伸至三楼。十米开外,两口大水塘,对称地分布在两旁。中间,是一条宽宽的通往教学楼的柏油马路。更远处,是水塘前面的大操场,它被红砖的院墙围着,与马路隔开。
下课铃声刚刚响过,教室里便源源不断地跑出潮水般的学生,他们涌至食堂,唧唧喳喳地等待着各自的小组长排队领饭。
一会儿,领了饭的小组长,双手高举着灰白色的铝制饭盘大步走来,在太阳的照射下,铝盘闪耀着诱人的光华。后面小鸡崽似地紧紧跟随了十来个拿着勺子的组员,他们的眼睛紧盯着小组长放下的饭盘,搜寻着那最大的一块。“嗖嗖嗖……”快如闪电,像武林高手一样,还没待旁人看清楚,勺子就已经分别插在了事先被厨师用磨具切开的12块饭块上。抢到大块的一脸高兴,没抢到的也并不沮丧——每天都有两次机会呢。“呲啦呲啦……”小组长又开始分菜,这与“抢饭”不同,每人尽量均等。端了饭菜的同学们,便四下散开,在简易的桌子后寻着了地方,埋头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其实,饭菜一般,每天只是些白菜、萝卜等大路货掺点肥肉片子或者豆腐什么的。好在在镇高中就读的学生绝大部分来自于农村,他们并不挑剔。何况,饭菜的价格还很便宜。
吃完了饭的何小琴在学校操场上走动,好奇而又兴奋地打量着四周。旷阔的操场,最外边是一圈环形跑道,环绕着碧草青青的足球场,环内两头分别远远地放着一个斑驳的球门。唯一不好的是,从校门口通往教学楼的柏油马路把操场一分为二,踢足球时,有点干涉。不过,这比起小琴刚刚毕业的乡中学来说,不知好了多少倍。乡中学只有一个篮球场和一个小型的环形跑道。
太阳躲进了云层,清风拂面。校外的商店正震耳欲聋地播放着李娜的《信天游》:我低头向山沟,追逐流逝的岁月,风沙茫茫满山谷,不见我的童年。我抬头向青天,搜寻远去的从前,白云悠悠尽情地游,什么都没改变。大雁听过我的歌,小河亲过我的脸,山丹丹花开花又落,一年又一年,大地留下我的梦,信天游带走我的情,天上星星一点点,思念到永远……
何小琴在柔软的足球场上走着,不禁想起了张强。
那次从河边回来,和李勇去找张强,但张强家的门是关着的,无论怎么敲门,也没有人开。后来,张强考取了县高中,住读在那儿,同他见上一面更难了。
想起张强自从小学3年级就开始同他们经常一起到河边挖石头挣学费,小琴心里就不免有些伤感。
想见的人,见不着。而不想见的人,恰恰又再次遇上了。
冤家路窄,何小琴在校门口遇到了镇上的小混混“黄毛”。
他还是昔日那样一层不变、吊儿郎当的打扮,头染黄发、身穿竖领花衬衣、腿裹紧身喇叭裤、脚蹬一双枣红色的尖头皮鞋。
他看见了身材高挑、扎着两根麻花辫的何小琴,就如同大灰狼看见了小羊,扑了过来,垂涎欲滴。
“哟,小妹妹,还记得我吗?你可愈长愈水灵了……哥哥心里一直惦记着你……”黄毛流里流气地说着,一双色眯眯的眼睛死死盯住何小琴,一张瘦猴般的脸兴奋得直抽搐。伸过手来就要摸小琴水灵灵的脸蛋。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上次要不是李勇及时相救,真不知道会有什么糟糕的结局。吓坏了的何小琴,立马拔腿向教学楼跑去。
刚刚在学校食堂吃完午饭、走过来的李勇,看见了惊慌失措的小琴。
他顺着来路一看,看见了一脸淫笑,吹了声口哨的黄毛。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李勇扑过去,把黄毛狠狠揍了一顿。
黄毛狼狈逃窜而去,边跑边喊,撂下一句狠话:“过几天弄死你……”
对此,李勇不屑一顾,就凭黄毛那个黄鼠狼样,到底谁弄死谁还不一定呢。
一连几天,李勇还是提心吊胆,深怕黄毛前来报复。他不随意走出校园,即便是在校园内也很警惕,在寝室、教室、食堂、操场之间往返的路上,他随时打量着周围的情况。但是几个月过去了,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然而,就在他快要忘记这件事的时候,黄毛杀气腾腾地来了,而且来的还不只他一个人。
正值早读时间,大排量摩托车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地从附近的街道传来,三个手臂纹身、穿着怪异的阿飞,出现在镇高中门口。顷刻间,摩托车撞断红白相间的车道横杆,冲进学校。
校警认出,为首的是镇上的流氓地痞黄毛,知道他身上可能带着刀,又想起他的大伯是局长,自己惹不起,便急急忙忙地打电话报警。然后,又操起墙边的一根长棍,装模作样的不紧不慢地追了过去。
黄毛和魏伍、钱柳叼着烟卷,大摇大摆地闯进李勇所在的教室。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空气似乎凝固了,所有学生的目光齐齐聚焦在这几个不速之客的身上。
“李勇,有种你给老子站出来!”黄毛在讲台上,旁若无人地走来走去,叫嚣着。
跟他一起来的两个混混,一个拿着木棒,一个握着匕首,状如黑白无常,分立讲台两边。凶狠的目光扫来扫去,示威性地不紧不慢地拍着手中的家伙。一些胆小的女生,吓得差点喊出声来,身子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
黄毛一双王八眼滴溜溜地转来转去,终于,在左边角落倒数第二排,发现了李勇。于是,晃荡着过去,想抓住李勇,抽他一个大嘴巴。
不料,以一挡三,李勇并不畏惧。相反,还操起了身后的凳子。
“呀嗬,你TMD,还想造反?”黄毛阴阳怪气地叫道,冲过去想踢李勇一脚。
不料,还没等他踢着李勇,从班级右边角落飞过来的一把扫帚,就把他吓得脖子一缩。
扫帚飞动,如同发出进攻的信号。
噼哩啪啦。凳子与课桌齐飞,教室与阴天同色——所有的日光灯也被误砸而全部破碎了。
巾帼不让须眉。这是一场班级的全民战争。就连刚才还在害怕的女生,也毫不犹豫地加入了战斗,水杯、墨水瓶、字典、雨伞等物品在教室的空中乱飞。
终于寡不敌众,一看大事不好,黄毛的两个狐朋狗友顷刻丢下黄毛抱头鼠窜而去。
见势不妙,鼻青脸肿的黄毛拔腿就跑,眼看到了门口,却没想到被飞过来的一只凳子砸中,噗的一声,倒在地上。
赶来的校警,把黄毛拖到了教室门口。黄毛挣扎着坐了起来,活像一只败下阵来的斗犬,黄毛肮脏杂乱,双眼暗淡无光,头上淌着多条血迹。
“你自己快去医院看看吧!”校警息事宁人地对他劝说道。
可黄毛却傻傻地坐在水泥台阶上,如同雕塑,任凭血痕在脸上、脖子上蚯蚓般地游走。
过了一会儿,可能他觉得再这样拖下去,他那两个酒肉兄弟也不会回来救他,自己只能鲜血白流,再拖下去会要命的,何况警察马上就要到来,自己也不想被警察抓走,于是就摇摇晃晃地起身,赶紧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