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三天,胤禛都在我这里用晚膳和留宿,这一日胤禛去上朝,我百无聊赖,便同剪秋去园子里转转。说是园子,却也简单的很,地方既不大,陈设也不称不上精美,只是中规中矩,不至于寒酸罢了。没有势力,也没有产业,只享王爷俸禄,早些年胤禛只是不至于拮据,再想有怎样的余裕,也是不能的。一路走一路看,只觉冬日里花木萧条,寂寂无声,无甚兴味。想来,既然新人入府,总得有些新鲜气象才好。差小丫头菖蒲去请了管家过了,便自回荣慕居等回话。不一会儿,菖蒲带了萧管家来了,此人约摸四十岁上下年纪,精瘦,眼角垂着,两撇八字胡,油滑得很。“福晋,萧管家到了。”菖蒲回了话,自退了出去。
“奴才请福晋安。”
“嗯,”我沉吟了一下道“萧管家来府里几年了?”
“奴才自建府时就在了,原是负责买办的,前两年因得王爷不嫌奴才愚笨,说奴才老实,这才让奴才管事。”
“王爷看中你,必然是有过人的长处,我初入府,很多事情不懂,因着王爷后院空虚,让我学着管家,少不得今后要多劳烦萧管家。”
“奴才不敢!王爷交代了奴才,福晋入府理事是王府上下的幸事,王爷担心福晋辛苦,所以奴才这几日未敢打扰。”
“嗯,我刚去园里转了转,虽说是冬日里,也着实萧条了些,”萧管家张嘴欲言,我继续道“我知王爷素来清廉勤俭,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萧管家也是不易的。回头你把各处的账目送来我看看,有没有什么俭省又好看的法子。”
“是。”萧管家把话咽下,垂首道。
“还有一则,马上入了腊月,也就快到年下了,府里往年是如何过的,入宫的贺礼也该早做打算才好。”
“回禀福晋,府里往年过节与一般王府都差不多,王爷极少在府里,当夜自宫中宴饮回来,次日要去给后宫娘娘们请安,初二在府中,过了初三便出门应酬直至休沐结束。当然今年府中有福晋在,自然大不相同。”
“知道了,年节是大事,你且留心着,入宫的节礼是最要紧的。”
“福晋说的是,奴才这就去办。”萧管家告退出去,片刻之后,各处的主事将账册名目陆续送来。
看着案上堆积如山的册子,剪秋直皱眉“小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你都要看完吗?”我原只想走个过场,毕竟府里的情况我心中有数,不想这些人将这几年的账册都翻了出来给我送了来了。既这样,不找出点猫腻来,反倒让这些人瞧不起。“剪秋,明日去商行请五位账房或者管事的先生回来。”我闲疯了,看这些破烂“一人一日一两银子,管吃住,为期三天,让他们把所看过的账目,按四司六局分类,名目,时间,差错的钱数,怎么回事,都清清楚楚的记录下来。拿来我看,做的好的另有答谢。另外让萧管家给他们安排个房间,让忍冬和半夏跟着帮忙听差。”
“是,福晋。”剪秋应了。
又喊小丫头们来,把这些账册搬去太阳下摊开来晒晒,再把室内窗子都打开通风,散尽霉味算完。今日胤禛回来的倒早,一进院子就看到小丫头们忙忙碌碌把晒着的账册往回收拾。我笑着迎上来,“福晋这儿忙什么呢?”他笑问。
“王爷可别取笑妾身了,因着王爷一句话,妾身想学着看看账册,和萧管家说了,不想送了这许多,妾身正头疼呢~”我笑道。
“这些事不着急,福晋蕙质兰心,倒是帮我想想,年下的节礼送些什么才好。”
“妾身今日还与萧管家商议,宫中所有莫不是最好的,平常应景的东西也太多,王爷的节礼想要送出心意,总得慢慢寻摸才好。”
“嗯,福晋说的是。”胤禛应着,似有所思轻轻叹了口气。
“王爷,帮妾身看看,这几张花样画的如何?”我将下午描的几张首饰钗环的样式递与他。诚然宫中所有莫不是天下最好的,宫中几十年,什么样的好东西都见过了,这都是仿着印象中的样子改了制式寻常人家能用的东西。
“样式倒是不俗,福晋要置办首饰?”
“妾身想着,埋头在这些故纸堆里想办法,也至多是节流,总不若想些开源的法子。”示意剪秋摆膳。
“这便是福晋开源的法子?”胤禛拈着几张图样问道。
“妾身闺阁女子,若说从商可什么也不懂,倒是常言道‘女为悦己者容’……”略顿一顿,撇一眼胤禛,赧然一笑“不消说这些世家千金,名门闺秀,便是寻常人家女儿,也是愿意在首饰钗环上花些银钱的。”剪秋摆了晚膳来:山菌煨鹌鹑,清炒香芹,肉沫豆腐,一小碟腌甜菜,主食是葱油卷和粳米粥。亲手给胤禛盛了汤递过去,接着道“妾身想着若有些新奇款式,张罗些出色的匠人,或许可行,王爷觉得呢?”胤禛喝着汤,没有回答。“妾身自己也心中没底,想着先用嫁妆银子赁一个小铺面,请个得力的掌柜管事,成与不成且看三个月如何,便是不成应该也不会有太大损失。”
“那怎么行,福晋为府中打算,却要动用自己嫁妆,不可不可。”胤禛连连摇头。
“王爷便和妾身这般生分么?”我说着,便红了眼眶“妾身也是担心自己弄得不好,若以王府出面阵势太大,恐失了王府体面,想着低调些……”语带哽咽,胤禛忙走过来,用丝绢为我拭泪。
“福晋既如此说,倒是我的不是了,你既已想的如此周全,便都由你罢。”胤禛捏了一捏我的手,将一个葱油卷递在我手心上。捧着个葱油卷,我一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禁不住咯咯的傻乐起来,胤禛看着我一会哭,一会笑还捧着个葱油卷,自己也笑起来,剪秋在一旁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