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下巴还在颤抖,上下牙齿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在他脑中不断回荡。荧眼眶里的泪水抑制不住的往外流,看什么都是模糊的。
不知道是缺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的手冰凉。
他握紧了那把把度钉在靠背上的匕首。
荧极力忍住泪水和抽噎,尽量不让它们打断他的话,一字一句坚定的说着:
“我的……我的父母,是天……天下最好的人。”
说完一把把匕首拽了出来。
度的血溅到了他的身上和脸上,有的还溅到了他的眼睛里,他也没有用手抹去,任由泪水将它冲洗干净。
荧挺直了腰板,俯视着已经停止呼吸的度。看着还在往外流血的伤口说:
“像你……你这样的……人,都……都不配有家……人。”
他看着度这个样子,又想到了那天的情景,荧的手开始不自觉的颤抖。
他的身体此刻疲倦至极,强烈的困意将他席卷。荧的眼前忽然变成了黑暗。
就这样睡过去吧。
他这样想着。
……
荧好像做了许多的梦。
有的是过去发生的事情,真实的好像又经历过了一遍。
那年季叔的小女儿出生,他第一次看到小婴儿,赖在人家屋子不肯走了。他那时候还小,站在婴儿床旁只能露出个脑袋来。目不转睛的看着小婴儿软软的脸,回头一把抱住了母亲的腿。
眨巴眼睛,仰着个小脸问:“娘亲娘亲,什么时候给我添个小妹妹啊?”
母亲笑着摸着他的小脑袋,“等我们小荧长大了,变得比娘亲还要高了,小弟弟小妹妹就会来了。”
他第一次见到轻烟和稽逸。斑驳的树影照在他们的身上,破碎的光源显得他们都不太真实。
稽逸走到他面前,脸上的微笑比太阳还要让人舒服,他听见他说: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那年他们去水乡,他第一次喝酒喝了个烂醉。坐在船上拉着两个人不撒手,嘴里一直嘟囔着:
“我好喜欢你们啊,嘿嘿。”
在冰天雪地里,稽逸握着他的手为他驱寒,轻烟一边翻着白眼嫌弃他,一边又偷偷的从自己那里挪了两个火球到了他的身边。
他站在尸堆里,隔着广场撕心裂肺的看他父亲母亲和未出世的弟妹的尸体。
粘稠的血液撕开了他美好的世界。
他身处乱军之中只拿着一把匕首,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手起刀落就是一条人命。
最后一刀,他切断了度的生命。任由那个年少的自己溺毙在了血的海洋里。
还有些是陌生的场面。
他攥着匕首,身后是百万大军。前方也是一群将士,他一眼就看见了对面的稽逸。
他对着茝的背影撕心裂肺的喊着,茝始终没有停下脚步,只和他说:
“好好活下去。”
又梦到他沉浸在一个又一个梦里无法自拔,忽而回归年少,忽而重回重铎,又逢故友回归。身旁是说不出哪里不一样的轻烟,陪他疯陪他闹。
一个又一个,混乱又荒诞。
这是未来吗?
荧睁开眼睛的时候是茫然的。
脑子乱成一片,梦的一切都在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全部消失。他尽力去捕捉最后几个匪夷所思的画面,却是全扑了个空。
他扭了扭头,分不清现在是不是梦境。
周围一片漆黑,屋子里的门窗紧闭,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荧下床来想要推开窗户看看外面。结果一下床了才发现腿软的没有力气,只能扶着床试着走了两步。一片黑暗中不知道是碰到了什么,砰的一声东西倒地。
荧想蹲下来,结果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再想起来也使不上劲了。
荧叹了口气,索性像瞎子一样在地上用手摸索着,想要至少把东西捡起来。
正当他的指尖刚刚碰到一个冰凉的物体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门被大力推开。光线瞬间蹿了进来,刺的他眼睛生疼,下意识就用手护住了眼睛。
“阿荧!你……你醒了?你终于醒了!”稽逸惊喜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绯辞?”荧睁不开眼睛,只能开口询问。
稽逸快步上前,赶紧把他扶了起来,“眼睛是不是疼了?幸好轻烟教了我法术,阿荧稍等一下。”
稽逸赶紧把手放在了荧的眼睛上,他感觉好像有水流淌过他的脸颊,眼睛的刺痛满满缓解了下来,荧紧锁的眉终于舒展开来。
这一切触感都来的太过真实,荧不确定的问:“我这是,醒了?”
“是啊,你可终于醒了,阿荧再不醒我可要急死了。”稽逸施好法术,又把手放在了荧的腿上,“眼睛可以睁开了,腿使不上劲吧?”
荧点了点头,只敢右眼眯开一条缝。发现确实不疼了才敢慢慢睁开双眼。就是门那透过来的光太过刺眼,逆光而坐的稽逸看不太真切。
他努力的要看清面前的人,却始终只能看清个轮廓。他熟悉的眉眼都掩在了黑暗里。他情不自禁的把手放在了稽逸的脸上,想要尽早感知到哪熟悉的眉眼。
他觉得自己好像许久许久没有见过稽逸了。他不记得自己梦到了什么,但总觉得自己经历了太多太多没有稽逸的时光。
思念都快把他整个人填满了。
“我,睡了多久?轻烟呢?”
“阿荧都睡了三年啦。”
“什么?!三年?”荧瞪大了眼睛。
“是啊。”稽逸叹了口气,“都三年了。”
“我怎么,怎么睡了这么久?”
稽逸撇过了头,顿了一下有些踌躇的说:“轻烟说是那药的原因。你亏损太多,所以昏睡了。以后……可能这种事情隔段时间就会发生,而且……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会睡的越来越长……”
直到他彻底醒不过来。
稽逸没有把话说完,荧却了然。
荧点点头,干笑两声,“我还以为我会真的爆体而亡呢。轻烟就知道吓唬我。”
稽逸没说话,垂下了眸子。
场面冷了下来。
那天的事情,谁这一辈子都无法忘怀了。
“轻烟呢?她又去哪了?”荧撇开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