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唐宁夏渐渐地从顾子寒溘然长逝的悲伤中走了出来,看见能勾起回忆的东西,她已经不再黯然泪流,只是静静地看着,脑海中一遍一遍地回放顾子寒的脸,默默地伤心。
这个冬季,是唐宁夏生命里最为寒冷的一个冬季,她总觉得穿再多再厚的衣服也不够,还是很冷。
也许是因为能让她觉得温暖的那个人已经走了。
工作方面她还在上手的阶段,还有许许多多的东西要学,庆幸的是她有秦宇哲这个帮手,还有几个值得信任的下属,所以还算顺利,不至于再给她添堵。
周末的时候,唐宁安或者她爸爸妈妈总是会把睿睿接去玩,她经常一个人开车到郊外的墓园,站在顾子寒的坟前,凝视着墓碑上顾子寒的照片,寒风凛冽,但是想到她伸手就可以触摸到顾子寒,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总算暂时消失了。
这个周末,唐宁夏又来到墓园。
她穿着雪地靴,长长厚厚的外套,脖子上的围巾把耳鼻都裹住了,鼻尖被冬季的寒风刮得有些发红,但是她没有感觉。
这是她离顾子寒最近最近的时候,她心里脑海里都是他的模样,哪里有空去感觉别的东西。
“宁夏……”
好像有人在叫她,声音低沉清越,她望过去,恍惚看见了顾子寒。
他站在距离她二十多米的高处,银装素裹的空旷世界里,他颀长的身躯显得那么拔俗出众。
风扬起他外套的衣角,他对着她微笑:“宁夏。”
唐宁夏的视线有些模糊了,但是她不敢眨眼,也不敢抹眼泪。
顾子寒好不容易才又出现在她面前,笑意浅浅,好像要定格成一幅隽永的画卷。
她害怕她一动,顾子寒就会烟云一般消散不见。
越来越多的泪水涌出来,终于彻底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擦掉眼泪,顾子寒的身影也已经消失不见。
“子寒……”唐宁夏久久地望着顾子寒的幻影出现的地方,不自觉地呢喃出他的名字。
许久后。
唐宁夏收回视线,看着墓碑上顾子寒的照片,抹掉脸上的泪水,扬了扬唇角:“你等我。”或许只需要再一个二十五年,他们就能在另一个世界相遇。
虽然很漫长,但是他们只能等,等她完全放下了人世间的牵挂。
又站了很久,陈嫂打电话来催回去吃饭了,唐宁夏才俯身吻了吻石碑上顾子寒的照片,转身离开墓园。
……
……
周日的晚上,一个酒会唐宁夏不得不出席,公司要和一个外商谈一个国外的投资项目,两个外商今天抵达S市,也会出席这个酒会。当然,同时出席的还有顾氏的竞争对手。
最近这一个多月唐宁夏的睡眠已经好了很多,加上陈嫂天天给她炖各种补品,所以她的脸色并不难看,化了个淡妆,换上礼服,坐上了秦宇哲的车。
“谈下来应该不会很难。”秦宇哲说,“我们以前合作过,他们很佩服子寒。而且他们是英国人,你又在英国生活过七年,肯定能找到共同的话题。所以,我们要对自己有信心一点。”
唐宁夏点了点头,到了酒店后,跟秦宇哲一起进去。
两个外商都十分佩服顾子寒,本来顾氏已经毫无疑问是他们的合作对象,可是顾子寒溘然长逝,他的妻子,他们无法无条件地相信。
唐宁夏能够理解这样的心情,微微笑着,用标准的英式英语得体地和对方交谈,做出承诺,终于说动了对方。
“顾太太,你和你丈夫一样优秀出众。”外商朝着唐宁夏伸出手,“我们把签约时间定下来吧。”
唐宁夏握上对方的手,定下了签约时间,接下来的交给了秦宇哲,她走到了阳台上。
也许是怀孕的关系,她总感觉越来越累,特别是应付人的时候,总感觉自己随时都能倒下去。
阳台上风大,秦宇哲把唐宁夏的外套给她拿进来递给她:“披上吧,小心着凉。”
“谢谢。”唐宁夏穿上外套,沉吟了一会,“宇哲,那天……最后见到子寒的人是你,对吗?”
那天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这三个月来唐宁夏甚至不敢去回想,今天,她终于鼓起勇气来问了。
“是我。”秦宇哲说。
“最后,子寒说了什么?”唐宁夏看着秦宇哲,雾水渐渐地在她的眸里蔓延开。
念及顾子寒的名字,她依然会潸然泪下。
“他让我照顾好你和睿睿。”秦宇哲回想着当时顾子寒的话,“他希望你和睿睿好好活下去,不要再想他。还有,他说他一直欠你一声对不起。”
唐宁夏深呼吸了一口气,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我早就已经不怪他了,我只是恨我自己在那样的情况下转身离开。在他跟我说‘照顾好自己’的是时候,竟然没反应过来他是在跟我道别。”
“……其实,”秦宇哲犹豫了半晌,还是说了出来,“他的病复发了。”
唐宁夏一愣,愕然看向秦宇哲:“怎么会?陈嫂不是说,他七年前就已经治好了吗?”
“七年前只是治愈了他的咯血而已。”秦宇哲叹了口气,“并没有根治,也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复发。他的病跟一般的咯血症不一样,这种病甚至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亚洲就他一个患者,北美那边四个,全球就五个人得了这种病。
“他是在知道睿睿被绑架的时候复发的,我们把他送去医院,医生还是和七年前一样束手无策,并且他们已经没有办法止住他的咯血。也就是说,他只能等待死亡。
“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命换回了睿睿的命。
“宁夏,子寒希望你和睿睿好好活下去。所以,你一定要坚强,熬过去,知道吗?”
唐宁夏的心脏跟被人揪住肆意蹂躏一样疼痛得无以复加,那天,顾子寒回到家的时候脸色那么苍白,他一回家就躺到了床上,她却察觉不出来他生病了……
她从来都没有真正关心过顾子寒。
唐宁夏已经泣不成声,只能咬紧牙关点头。
她会活下去,好好活下去,顾子寒希望她怎么样,她就怎么样。
她再也不会让顾子寒失望了。
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后,唐宁夏先离开了酒会现场,她想回家了。
进了电梯,电梯门自动合上,缓缓下降,唐宁夏在那一瞬间有种晕眩感,她揉了揉太阳穴,闭着眼睛休息。
到了一楼出了电梯,一股晕眩感排山倒海而来,她找不到东西支撑自己,轰然倒在了地上。
四周好像有惊叫声响起来,有人喊着叫救护车什么的,唐宁夏听得不是很清楚,她的眼皮越来越重,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
浑浑噩噩中,她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
这个怀抱,她太熟悉了,就连他身上的那种的味道,都熟悉得让她潸然泪下。
她怕这是自己的幻觉,努力地睁开眼睛想看清楚,可是眼睛怎么也无法睁开,她只能看见那人的轮廓,然后,她什么都看不见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
……
唐宁夏感觉很累,但是潜意识告诉她,她应该把眼睛睁开。
昏迷前一刻她看见的那个轮廓,分明是……
顾子寒。
还有他熟悉的怀抱,他身上的气息,她都感觉到了。
顾子寒回来了。
他终于肯回来见她了。
她努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景物从模模糊糊到略为清晰,她听见了开门声,看过去,只来得及看到一道颀长的背影,看清楚他的卡其色风衣,然后,那道身影消失在门口。
那是……
顾子寒。
他真的回来了。
唐宁夏挣扎着要起来,可是浑身都没有力气,她急得差点哭出来的时候,唐妈妈推开门进来了,见她在挣扎,把她扶起来,问道:“宁夏,你想去哪里?”
“我看见子寒了。”唐宁夏无助地抓着母亲的手臂,“妈,我真的看见他了,他才刚刚走出去,肯定还没走远,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
“宁夏,你看错了。”唐妈妈目光悲悯地看着女儿,“子寒已经不在了,你怎么可能看得见他呢?”
唐宁夏摇着头流眼泪,“真的是他!我在酒店昏倒的时候是他把我抱起来的,是他我送到医院的,刚才我看见他离开了。妈,就是子寒,他回来了。”
唐妈妈只能心疼地看着女儿,顾子寒已经死了,宁夏怎么可能看得见他呢?
可是唐宁夏坚称那是顾子寒,没办法,唐妈妈只能把护士叫进来,问刚才是谁把唐宁夏送到医院来的。
“是一个男人。”护士说,“很高,但是他带着口罩和围巾,所以看不清他的样子。”
唐宁夏依然坚称那就是顾子寒,但是大家像约好了一样告诉她,顾子寒已经死了,至于她看见的那个顾子寒,只不过是因为她太想顾子寒,所以出现了幻觉而已。
他们还说,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看见顾子寒了。
唐宁夏哭了。
她再也无法见到顾子寒了,他的怀抱,他身上那种气息,从此以后她只能幻想出来,现实之中,已经不复存在。
风雪忽然更加大了,在窗外呼啸怒号着,唐宁夏走到床边,看着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覆盖在花草树木的枝叶上,整个世界忽然压抑得找不到地方好好呼吸……
远处的教堂传来十二点的钟声,悠远绵长,城市的灯火纷纷熄灭,唐宁夏凝视着远方,恍惚又看见了顾子寒。
他站在风雪中,远远地朝着他微笑,对着她招手:“宁夏。”
哪里有顾子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