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
顾子寒下葬的日子。
周末,唐宁夏彻夜未眠,她很早就起床,换上一身的黑衣,抱紧了顾子寒的骨灰盒。
他们说,人死后,入土为安。所以,她必须要放手,让顾子寒长眠在冰冷的底下,让她从此真真正正的再也无法触摸到他。
她舍不得,可是她只有一个选择。
把骨灰盒放进墓穴的时候,唐宁夏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她抚着盒子不愿意起身,不愿意放手,甚至想就这样躺下去陪着顾子寒。
可是最后,许慕茹上来把她带走了。
风忽然刮了起来,扬起了那些要掩埋顾子寒的沙尘,唐宁夏擦掉眼泪,努力看清楚最后这一刻,可是很快又有泪水涌出来模糊了视线。
模模糊糊中,她只看见飞扬的尘土,掩埋了她最爱的人,而她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他就这样永远躺在冰冷的地下。
结束的时候,很多人走过来,跟她说节哀,但是没有一个人告诉她该怎么样才能节哀。
很久以后她只记得,这一天,晴,顾子寒在阴暗冰冷的底下长眠,她再也触摸不到他的身体发肤。
所有人都走光了,唐宁夏迟迟不愿意离开,她一个人留在空旷的墓园,凝视着那块墓碑。
墓碑上顾子寒的照片还很新,他微微笑着,仿佛下一秒就能从照片里走出来,活生生地站到她的面前拥抱她。
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顾子寒的碑是她立的,以妻子的名义。
就像顾子寒所说的,只差一张证书她就是他的妻子了,而现在,那张证书已经变得不重要,她这一辈子只会是顾子寒的妻子,永远是他的妻子。
时间渐渐接近中午,司机上来催唐宁夏:“太太,回去吧。风太大了,当心感冒。家里只有你一个人了,小少爷还需要你的照顾,你可不能倒下啊。”
唐宁夏点点头,抹掉了眼泪,跟着司机走下去。
回到了维多利亚山庄她就让司机下班了,自己上楼拿了一样东西,取了辆车直奔一家服装店。
婚纱专卖店,一进门就被各种风格的婚纱环绕了,唐宁夏挑了一件简单没有拖尾的,让店里的人给自己化了一个淡妆,又上了车。
婚纱店的店员都奇怪地看着这个脸色不太好的女人上了一辆豪车,渐渐消失在他们的视线内,猜测讨论着这个奇怪的女人到底要去哪里。
他们怎么也没有猜到,唐宁夏去的地方会是墓园。
车子停在马路上,一身洁白的婚纱的唐宁夏一步一步地走向顾子寒。
不一会,她走到了顾子寒的墓碑前,扬起一个微笑,看着顾子寒的照片,说:“我们结婚吧。”
唐宁夏打开一个盒子,取出里面顾子寒向她求婚的戒指,缓缓带到了手上:“就算你没有离开,这一辈子你也不会娶别的女人了。就算我最后没有原谅你,这辈子我也不会嫁给别人。那我们为什么不结婚呢?”
她抚了抚手上的戒指,坐下来,靠在冰冷的墓碑上:“顾子寒,我……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她想顾子寒的唇角偶尔浮现出的浅浅笑意,想他的吻,想他的拥抱,关于他的一切,她都想。
可是,她从此只能也只能无止境地想念了。
顾子寒,已经再也不可能回到她的身旁。
……
……
从那天起那枚戒指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唐宁夏的手,她带着它,接送睿睿,开会,处理文件,偶尔应酬,和……想念顾子寒。
一切都在慢慢好转,秦宇哲给她请了老师,让她从零开始学习国际金融和经济,秦宇哲亲自教她工商管理和处理一些事情的技巧。慢慢地,她掌握了不少,简单的事情已经能够自己处理,很多文件也能够完全看懂,有些会议也完全可以主持了。
对顾子寒的想念也日渐泛滥。
她学习、工作、微笑、与人交谈、握手,却仍然停不下对顾子寒的想念。
那些日渐累积的想念像一条缓慢爬行的小虫,慢慢地吞噬她的躯体,她活着,心却已经是空的。
她知道,自己只需要熬到未出生的孩子长大成人就好。到那个时候,她就可以去找顾子寒了。
这二十几年的时间,她只能在无边的思念中度过。
夜晚躺在床上,她无时无刻不在想顾子寒,她闭上眼睛,抱紧自己,假装正靠着他的胸口,聆听着他的心跳声,只有这样才能短暂地睡上几个小时。
第二天醒来,看着床的另一边空荡荡的,她伸手去摸,冷冰冰的没有温度,心脏又跟被刀绞一样痛起来,她只能蜷缩在被子里,抱紧了自己。
睿睿渐渐地意识到了什么,终于在小半个月后扯着唐宁夏的袖口问:“妈咪,为什么爹地还不回来?爹地还在住院吗?可是为什么我们不去看他?”
唐宁夏看着儿子的眼睛,“睿睿,爹地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们……要很久很久以后才能找到他。”
睿睿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妈咪,爹地是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唐宁夏无言以对,只能拥紧了儿子。
“爹地真的回不来了吗?”睿睿哭得格外伤心,“我想要爹地,妈咪,我要去找爹地。我不要爹地回不了家了,我要去找他。”
唐宁夏也想,可是顾子寒在一个他们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她只能把儿子抱得紧紧的。
许久后。
睿睿终于哭得停了下来,他摸了摸脸上的泪水,看着唐宁夏:“妈咪,爹地说,如果他不能回家了,我要替他好好照顾你。”
唐宁夏知道这是顾子寒去把睿睿换回来的时候对他说的,拭去儿子脸上的泪水,牵了牵唇角。
母子,再一次相依为命。
日子就这样慢慢地流逝,唐宁夏的每一天都被思念拉得很漫长,又半个月后,米晓晨和顾旭飞锒铛入狱,因为警方找到了他们绑架睿睿威胁顾子寒的证据。
两个人都判了终生监禁。
朝着顾子寒开枪的犯人也找到了,本来就是个在逃的死刑犯,被警方在追捕的过程中击毙了。
这样,算是为顾子寒逃回了一个公道,可是唐宁夏心底并没有太大的波澜。
顾子寒已经死了,别说是监禁米晓晨和顾旭飞一生,就是让她在他们身上开个上百枪,她也还是不解恨。
只是,从这天起,秦宇哲就变了。
秦宇哲经常会莫名其妙地叫她一声,她看向他之后,他犹豫了一下,说的又是工作上的事情。
她隐隐约约感觉到,其实秦宇哲真正想说的,不是工作上的事情。
到底是什么事,让秦宇哲这样欲言又止?
唐宁夏现在对一切都无所谓,也没有问,只是努力地去学习,想在睿睿有了能力的时候,交给他的是一家蓬勃向上的公司。
一个半月后,律师来宣读顾子寒遗嘱的全部。
顾子寒给了顾华清一笔足够他安度晚年的钱,留了一笔资金等到睿睿大学毕业后他就可以启用,市中心的几处公寓划到了睿睿的名下,剩下的不动产、公司股份、现金,一切都交给了唐宁夏。
唐宁夏抚着遗嘱上顾子寒的签名,默默地想那时他的心境。
那个早上,其实是他人生中最艰难最痛苦的一个早上吧,而她,在那个早上转身离开了他。
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
两个月后。
已经是冬天了。
S市的冬天很冷,今年早早的就下了一场雪,唐宁夏捧着一杯热茶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看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身后的书桌上散了一桌的书和各种资料,都是关于金融经济和工商管理方面的。
她依然在学习,依然在想念。
她现在站的地方,是顾子寒经常站的。以前周末的下午,顾子寒不午休,就喜欢这样站在落地窗前,静静的看着近处的花园,或者远处的湖光山色。
天气是真的很冷了,唐宁夏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腹部,还没有明显的隆起,但是她知道,一条小生命正在腹中顽强健康地成长。
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陈嫂端着一碗热汤进来,放在一旁,说:“趁热把汤喝了吧。哦,对了,明天你下午你要去医院做产检,都预约好了,去检查就行。”
唐宁夏点了点头,坐下来喝汤。
“汤喝完了歇一会就去午休吧。”陈嫂帮唐宁夏收拾凌乱的桌面,“前三个月是孕期的关键期,可不能累着。”
这两个月来都是陈嫂这样照顾这,唐宁夏很感激她,点头,喝完了汤,乖乖去休息。
下午的时候是被陈嫂叫醒的,家里来了客人,是gillian。
Gillian现在是朱氏财团的总裁,顾氏和朱氏财团长期合作,唐宁夏知道见gillian是免不了的,但是,近期他们没有合作要谈,没有见面的必要,gillian来是为了什么?
她们都同样爱着一个男人,可是现在那个男人已经不在了,见了面,他们只能无奈地微笑。
Gillian说了很多,最后,她说:“我没有想到他会死,而且……会在这么年轻的时候。”
唐宁夏望着窗外被冰雪粉饰得皓白的世界,“我更没有想到。”她的声音,沉静得让人悲伤。
“那个时候steven被逼和我订婚,知道他是怎么说服我和他合作的吗?”
唐宁夏摇头,她一直以为gillian是因为太想要财团总裁的位置了。
“他跟我说了一个故事。”Gillian说,“你们之间的故事。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愧疚而又深情的表情,他跟我说:
‘七年前我错了一次,差点失去她。七年后,无论如何,我不会让自己再错,再失去她。’”
寒风在窗外呼啸,带着雪花乱舞。
唐宁夏想,顾子寒没有再次失去她,可是……她失去了顾子寒,永远的。
岁月,忽然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