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柔,我……”皇帝略略回过身去,迟疑着轻声相唤,话音几不可闻。涵柔定了定心神已是沉声接续了下去,极力平静着语调却还是掩不住依稀一点怆然的哭音:“可还记得那一夜,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如今盟约尚在,谦郎你,却已对我生猜忌之心了么?”
正是动情之处视线迷离,眼前忽觉人影一晃,下意识地抬眸,犹未看清眼前人面上神情,已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揽住了双肩。
侧脸贴在龙袍下摆金线绣就的蟠龙纹案上有粗糙的质感,咫尺间的话语一字字清晰入耳,再寻不见片刻之前的冷厉,竟已骤然变作熟悉的温柔缱绻:“是我不好……既为夫妻,我不该疑你的。只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我曾那般错待你,可那个人,却是青梅竹马、约为婚姻的情分,我怎能……怎能不担忧呢?才有了纪妩的先例,我眼见你那样苦苦为一个背叛了朕的人求情,而今又冒出这鸳鸯佩来,我如何不起疑心呢?我明白,碍着这些身份名位,你难免要做些表面工夫,可我怕你待我也是如此,怕你存了同纪妩一样的心意,怕你对我亦是阳奉阴违。……我视你如妻,你不能够欺骗我、背弃我……”
涵柔静静依偎着皇帝的身躯,初初止歇的泪水禁不住又模糊了视线。心中酸涩与欣慰交织,半晌才挣出无力的一句:“那玉佩……千真万确是赏给贤妃弟妻林氏的……”
“不说了,”皇帝淡淡截过,轻而有力,“不说这些了,我信你。”说着托住涵柔双臂,手上加力扶涵柔站起。
涵柔挣扎着起身,只觉皇帝的手恰恰按在臂上玉佩所砸的伤处疼得钻心,眉心不由蹙了一蹙。皇帝一眼瞧见涵柔面上痛苦之色,惊问:“怎么了?”一时幡然醒悟忙伸手去卷涵柔的衣袖。
涵柔欲要抽回手去已是不得,广袖撩起只见藕臂上赫然一抹青紫。皇帝见那伤痕触目不觉怔了一怔,涵柔忙缩回手去,却听皇帝吞吞吐吐道:“我……我不是有心……”涵柔见皇帝微显赧然,竟有惶惶自责之意,微一怔愣,不禁“扑哧”笑出声来:“才刚气势汹汹的似要把人生吞活剥了,如今倒晓得心疼了?”
皇帝瞧着那一脸的戏谑,回过味来不免恼羞成怒:“你这促狭的丫头!”涵柔却是一旋身逃开了腰间骤然收紧的双臂,轻笑着向后躲去。
面上虽挂着轻快的笑意,心底里却涌上隐约的哀凉如水——猜忌之心既已显露无遗,如何还说得上“相信”呢?这一回算是有惊无险,可下一回、下下回呢?宫闱深深,人心难料,如此夫妻,经得起明枪暗箭摧折么?宸雪……你就当真绝情至此,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么?
第二日晨起,皇帝嘱咐了不得搅扰涵柔好睡,便径自起身去视朝;出得寝殿略略侧首向身后丢一个眼色,赵忠敬忙紧赶几步,亦步亦趋随在一旁,躬身问:“皇上有何吩咐?”
皇帝道:“散了朝你去传旨,降婕妤林氏——”一言至此蓦地顿住,转念一想此等事张扬开来毕竟不光彩,皱眉沉吟一番却是改口:“罢了,你送两本《女则》《女诫》去给林氏,叫她抄录百遍好生静静心养养德,这些日就不必出昭和宫了——她会明白朕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