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郊的西陆马场。
春风和煦地吹拂过一望无际的青青绿草,纤细的青草自在随意地随着微风左右摇晃着柔软的身躯。天空湛蓝,万里无云,阳光普照下,两个少年并肩策马狂奔,身形矫健,潇洒自如。他们时不时互相看一眼对方,他们的笑容仿佛他们此时头顶的阳光,明媚温暖,令人忘忧。
两人在接近马厩的地方渐渐减速。其中一个少年面似桃花,近乎妖艳,眉目间有几分女子一般的柔情,但又身姿风雅,风流倜傥,魅力不凡。他一身做工精致,造价不凡的紫色骑装,骑在品种珍稀的汗血宝马上,用一只手随意地牵着缰绳,对子珝回眸一笑,顾盼生辉,“进步很快,都能和我并肩而行了。”
子珝不屑地一笑,“只能和你并肩而行说明我还需努力。”
紫衣少年丝毫不在意,依旧笑得灿若桃花,洒脱不羁,“你看不出来我特意放慢了速度吗?”
子珝懒得接他的话茬,问道,“你郎官当得怎么样了?”
“就那样吧。”两人的马停在马厩旁,翻身下马。马厩的小厮上前来一边跟他们打招呼,一边牵过缰绳。
两人微笑着点点头,子珝继续问紫衣少年,“陛下有没有和你说话啊?”
“陛下问过我的姓名后,就再没理过我。”
子珝笑了笑,“既然陛下知道你的姓名,就肯定已经心有打算。”
“那是自然。你等等我,我去更衣。”说罢,转身离去。
这个紫衣少年便是深受天子宠信的朝中重臣御史大夫李博的次子李贞,字云逸。若论起京城里风流多情,寻花问柳的富家公子,李云逸当属第一。可他偏偏生了一副三分妖艳,七分俊美的好模样,令人瞥见一眼就难以忘怀。若论起京城里相貌出众的公子,李云逸若自称是第二,只怕没人敢自称第一。
子珝走了几步,在马厩旁的草地上盘膝而坐。此时的她一身男装,举止随意,又用易容术令自己的容颜显得十分俊朗,真的很难让人看出她的女子身份。
“上官大人。”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子珝一惊,回过头看去,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不知不觉已站在她身后。此人眉清目秀,身形颀长,正眉眼含笑地看着子珝。子珝缓缓站起身来,见这个男子虽一身寻常装扮,但不难看出他的容貌有几分神似当今圣上,心里隐约明白了几分,翩然行礼道,“恕在下眼拙,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男子笑了笑,微微回了一礼,“我名叫元启,字彴安。”
“参见晋王殿下。”子珝深深一揖。
晋王笑道:“早听说上官大人年纪轻轻就在朝中任要职,定是才华不凡,今日一见果然气度出尘,名不虚传。”
“臣不敢,殿下过誉了。”
“今日我闲来无事,来马场骑马,不想竟和上官大人这么有缘。已近午时,不知大人可愿和我一同用个午饭?这西陆马场虽偏远,但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不错的酒馆,一向低调客少,那里的饭菜却味道极好。”
子珝抱歉地笑了笑,“臣本该陪殿下用饭,只是科举司里实在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臣偷了半日闲出来骑马已经是大为不妥,若再与殿下用过午饭再回去,官署里的同僚们定会怪罪臣的。还请殿下恕罪。”
晋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淡淡笑道,“我以为上官大人今日休沐,才会出来骑马的。”
“今日本是休沐的,只是科举将近,事务繁忙,臣和几个官员便相约去官署上班了。”
“上官大人真是勤勉啊。”
“臣等不敢辜负陛下的信任。”
“不过,上官大人也总要吃午饭吧。我们速去速回,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
朝廷官员与亲王,尤其是皇子走得过近,便有结党营私之嫌,是而朝廷中无人明目张胆与皇子结交。晋王暗中有夺嫡之意,便意图拉拢朝臣,不管他有多大希望正位东宫,子珝都不想趟这趟浑水,只好硬着头皮道:“臣辜负了殿下一片心意,实在罪大恶极。只是臣既食朝廷俸禄,就不可不为朝廷认真做事。今日臣也自省,本不该在众位同僚皆忙碌时独自偷闲,回去定要向他们请罪。科举为朝廷选贤良,事关国家社稷,尽管上午没有什么臣能做的,也应该对臣的下属监督指点,不该疏忽职守,出来骑马。此刻想必一卷的试题他们已经审核完了,臣实在不敢再耽误一时片刻,对殿下多有不敬,还望殿下千万恕罪。”
晋王轻声笑道:“罢了,既然如此,我就不勉强了。”
“多谢殿下体恤,臣告辞了。”
走出马场,子珝对近侍小五吩咐道:“回去看着点,若是云逸回来了,跟他说一声,我先走了。”
“是。”
上官府。
春光明媚,微风徐徐。上官府的花园虽面积不大,却小巧别致,风光旖旎,景色怡人。正是炎炎盛夏,无数荷花盛开在一汪清澈的池水中,身姿娉婷,冰清玉洁,若有若无的清香恰随微风四处飘散,给酷热的夏日平添了几分清新凉爽。子珝在池塘边的小路上随意散步,手中的折扇一开一合,轻声哼着一曲轻快悠扬的小调。因服食变声药丸的缘故,子珝现在的声音已经基本不像一个姑娘,再加上平时说话时注意些,声音与男人无异。
“大人,有一位姓许的公子上门拜访,还带了很多金银珠玉为礼。”小五突然出现在了子珝身后,递上拜帖。
子珝接过拜帖看了看,却怎么也想不出自己认识这样一个人,想来是哪匹千里马想要寻他做伯乐。“到前厅接待吧。”
“是。”
“在下许欢见过上官大人。”
来者年纪不大,一身寻常布衣,短巾束发,越发证实了子珝的猜想。子珝十分客气地还过礼后,引他入座,命人奉茶。
许欢的礼数颇为周到,言行举止也无可挑剔,子珝心下对他还算满意,客气地问道:“不知公子有何贵干?”
“今日未曾受邀便冒昧打扰,还请见谅。只因受人之托,想要向大人表明他的心意。另备了些薄礼,还请大人笑纳。”
“不知公子受何人之托?”
许欢微微一笑,似说一个普通人的名字一样平静地道:“晋王殿下。”
子珝暗暗一惊,面上依旧云淡风轻,笑道:“原来公子是晋王殿下的人,真是失敬。”
“不敢。”许欢欠了欠身,“在下不过是一介书生,自负有才,妄想报效朝廷,奈何无路投官。幸而三生有幸,一次巧合,遇见了晋王殿下,承蒙殿下赏识,才得了这次向大人传话的机会。晋王殿下说,如果大人愿意与他一起共谋大业,便请赐给在下一官半职,殿下也就明白了。”
“原来如此。”
许欢继续道:“殿下说,多少豪言壮语都是无用,大人如果愿意信任他,若一日功成,定不会忘记您的功劳,尽力报答。”
子珝早已决心不会参与夺嫡争斗,不再犹豫,莞尔一笑道:“既然公子才华横溢,又一心想要建功立业,报效国家,为何不参加科举呢?”
许欢笑道:“若绝不依附,凭在下自己的能力参加科举,或许也可成功,只是不那么便捷。”
“没错,可我只想靠自己的能力成功。况且,我不过是碌碌之辈,实在无鸿鹄之志。”
许欢认真地看着子珝,“大人确定吗?”
子珝起身离开座位,向许欢郑重一揖,“殿下不以臣鄙陋,愿给臣这个建功立业的机会,臣心中不胜感激。只是臣目光短浅,只图眼前安乐,且殿下所谋之事毕竟凶险,臣胆小如鼠,不敢也没有能力辅佐殿下。请殿下恕罪。”
许欢早已设想过此种情况,虽有些失望,心中却对子珝生起了一丝佩服之意,起身还礼,“大人既然心意坚决,在下就不多劝了。”
“多谢公子理解。我祝公子早日得官,仕途顺利。”
“多谢,也祝大人仕途顺利。”
许欢正欲告辞,子珝道:“无功不受禄,烦请公子带回您带来的礼物。”
“送人之物,岂有带回之理?殿下不过是一点小小心意,就算大人没有应允殿下的邀请,也无妨的。还请大人笑纳。”
“下官惶恐。若是今日我收了殿下的礼物,若被得知,我与殿下只怕就百口莫辩了。”
“也罢,非年非节,送这么多礼物也确实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