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要杀了你,老子要杀了你……”
江太平从未遭受如此大辱。
伙计如泥鳅般溜走。
老鸨急忙上前扶起江太平,用手帕擦掉江太平脸上的油渍,乐呵呵道:“江总捕头,你猴急什么,走路也不看着点,要是压着小朋友了多不好,摔痛了没有啊,一会让姑娘们给你揉揉,要不,让他们背你上三楼。”
众目睽睽之下背着上三楼。
江太平打死也不愿意,和伙计来什么气,重振雄风,小心冀冀地上楼,一边走一边道:“叫月秋来。”
老鸨笑道:“月秋啊,她现在没空,在陪客人呢。”
江太平的脸立即挂了一片乌云,责问道:“我就不是客了?”
老鸨道:“是客是客,江总捕头是贵客,可是不巧,今儿这月秋抽了风,说觅到了知音,要陪客人弹弹曲子谈谈心。”
一曲暖人心的望月秋,竟然要找人谈心?
江太平理直气壮的,不理会老鸨的解释,径直地就上了三楼,推开“望穿秋水”的门。
“啊——”
守门的丫环发出一声惊叫。
江太平发出一声后悔的愧叫。
屋里的两位捕头发出一声叹叫。
“啊!啊!啊!”
老鸨屁颠屁颠地挤进屋,肥硕的脑部波涛汹涌,脸上堆出了笑,圆场道:“都是一家人,都是一家人,两位捕头要是不介意,江总捕头也一起来坐坐?”
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老鸨,一句话就化解了多方恩怨。
江太平做梦都没有想到,这望月秋不收银子的知音,竟然是方圆和隗南山。
“哎呀,我当是谁,原来是你们,没打扰你们的雅兴吧?”
“哪里哪里,江总捕头也是来办案的?”
“办案——呃,对对对,来办案,这么说,方捕头和隗捕头也是来办案了?”
“对,我们来办案,江总捕头,初来乍到,请多关照。”
“应该应该,方才知府大人还让我跟着二位多学学呢,应该二位关照才对。”
“江总捕头是我们的上司,应该你关照我们才对。”
“那咱们就别客套了,坐下来办案,如何?”
“好好好,坐下来办案。”
三人客套了几句,坐了下来。
望月秋一脸的茫然。
明明是听曲,怎么就成了办案,这些男人好虚伪。
她这想样,心里起伏不平,手中指头快如闪电,抚起了琵琶。
高山流水的旋律,顿时化解了房内的尴尬。
“望穿秋水”便是如此。
然而——
办案就是办案,大白天的,方圆和隗南山这样的正人君子,怎么可能到春满楼这样的地方来听曲,他们本就是跟随盗贼而来,只是借“望穿秋水”掩人耳目罢了。
铜铃响了起来,鞘出了刀,飞出了窗户,飞到楼下,飞到一个闻得江总捕头到来而逃跑的人的脚跟上,把那人绊了个狗吃屎。
与此同时,方圆的手里的茶杯也到了那人的脑袋上,砸出了个大青包,那人便晕眩在地。
方圆和隗南山如燕子一般从窗户跃了下去。
江太平傻了眼,喃喃道:“还真是来办案的。”
望月秋看着窗户,再看着江太平。
江太平尴尬道:“我走楼梯,我走楼梯。”
望月秋一脸冰霜道:“不送。”
待江太平与王二赵四下了楼,盗贼已被绑了起来,江太平一看,好家伙,逮到了条大鱼,笑得合不拢嘴道:“这不是江洋大盗燕赤侠吗?”
方圆道:“江总捕头,此人正是燕赤侠,真名莫文五,朝廷通辑的江洋大盗,我和隗捕头还有事,劳烦把他押回府衙,可好?”
江太平头点得像鸡啄米道:“好好好,太好了,二位不怕我抢功吗?”
方圆道:“这么多人看到,是隗大哥抓住了燕赤侠,怕你抢什么功?”
隗南山道:“明明是方兄弟抓的,怎成了我抓的了?”
江太平尴尬道:“是你们二位抓的,别推了,赶紧忙去吧,我押人犯回去,给你二位请功,今儿打扰二位,莫放心上啊,明儿我请二位重新听曲,算是赔罪,二位一定要赏脸啊?”
方圆道:“那就劳烦江总捕头破费了,告辞。”
隗南山道:“多谢江总捕头,告辞。”
看着两位捕头的背影,江太平有一种莫名的失落。
老鸨见官差要走,急忙上前扯住江太平的胳膊道:“江总捕头,这人在春满楼抓到的,是不是有赏钱?”
江太平看了看窗户道:“你这不要脸的老鸨,明明是在春满楼外面抓到的,你也想讨份功,这燕赤侠躲在你这里,你窝藏逃犯,该当何罪?”
老鸨笑道:“这哪跟哪的事,江总捕头,我怎么可能窝藏逃犯呢,你受累,明儿到这来听曲,我叫月秋服侍你。”
江太平抬起头看望月秋。
“啪——”
突然飞过一只鸟,拉下一滩白稀屎,不偏不斜,正砸在江太平脸上,如开了大朵白牡丹。
“老子,老子要杀了你——”
江太平气得要吐血,却拿那鸟没办法,只得接过老鸨的手帕,擦干净脸上的脏东西,气乎乎地押着人犯打道回府。
望月秋站在窗户前,看着外面的光景,不由得一声长叹。
丫环急忙拿了件轻薄的披风上前为其披上。
“小姐,天有些凉,我把窗户关上吧?”
“别关,让我看看,外面的人多自由,哪像咱们,被关在这笼子里,什么也干不了。”
“小姐想出去,给妈妈说一声就行了。”
“出得去一会,出得去一辈子吗,我啊,在这呆够了,每天逢场作戏,干这骗人的勾当。”
“都是为了活命呗,前儿有个小姐跑了,给活活打死了,小姐可不能起这歪心。”
“小兰,你说这隗捕头喜欢听风,明儿他还来吗?”
“来,刚江总捕头不是说了吗,明儿要请隗捕头和方捕头听曲。”
“我听说,他为花满楼的白霓裳赎了身,这白姑娘的琴弹得好,还是我的弹得好?”
“当然是小姐弹得好,那花满楼的叫姑娘,咱们这叫小姐,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不都干的是脏活吗?”
“怎能一样,那白姑娘是西城县来的,咱们这可是太平府,大着呢,世面都大很多,哪能比,再说了,今儿隗捕头看小姐的眼色都不一样。”
“是怎样的?”
“疼爱的。”
望穿秋水,不就是等着被人疼爱吗?
望月秋会心一笑,她骗了自己,以为觅得了知音,实则不然,知音另有知己,同样出自青楼,但白霓裳的命,要比她好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