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大哥快出来,快看看你家孩子嘎哈呢?”
王枫青正在屋里砌火炕,只听见邻居嗷唠一嗓子,放下铲子就冲了出来。
“这死孩子,你赶紧给我滚下来,没事跑房顶去嘎哈?”
王犇一个人站在房顶,左手里拿着一个鼓,右手拿着一个鼓鞭,沿着房顶中间的瓦片,一边敲一边来回的走,口中念念有词:
“脚采地,头顶着天,迈开大步走连环……左手拿起文王鼓,右手拿起赶将鞭……芝麻开花节节高,谷子开花压弯腰,茄字开花头朝下,苞米开花一嘟噜毛……”
“你嘟囔啥呢,赶紧下来,你看房顶的瓦都让你踩坏了,草都蹬掉了。快点!”
王犇好像没听见,仍旧来回的走,还时不时的跳两下。见喊话不管用,王枫青搬来了梯子,爬上了屋顶,一把把王犇手里的鼓抢了过去,扔到了地上。
王犇:“你抢我鼓嘎哈?”
王枫青:“你又作啥妖呢?赶紧给我滚下去。”
王犇:“我召唤大仙呢,刚有点感觉,被你搅和了。”
王枫青:“你下不下去?再磨叽我让你妈把你那些破书扔灶坑里都烧了。”
书是王犇这些年到处收集的各种佛经、道家典籍、牛鬼蛇神的神话故事等,凡是跟神仙鬼怪有关系的,他看见一本买一本,都当成了宝贝一样供着,连他的父母都不让动,现在一听说要烧书,赶紧从梯子爬了下来,跑到屋里守着去了。
王枫青简单的修理了一下房顶的瓦片,也坐在了房顶,叹了口气。
“老王大哥,这孩子病得不轻啊,没去医院找大夫看看么?”
“去了,去了好几次了。每次去医院,这孩子都跟没事人似地,表现的特别好,回来就犯病,愁死我了。”
“我倒认识一个给人看事儿的,你带孩子去看看,是不是冲撞到啥了,看完了买点纸回来烧烧,念叨念叨。”
“那行吧,你告诉我咋走,我明天起早带孩子去看看。”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老两口子就起来了。一家三口吃过早饭,打了个车,赶紧出发。
王枫青:“也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赶上第一个。”
王犇:“我说这世上有神仙你不信,人家说能看事儿你咋就信呢。”
王枫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王犇是他唯一的儿子,当年给他起名,也是希望这孩子能健康壮实一些,却没想到,这孩子认死理儿,认准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在他上六年级的时候,遇着了一个在路边跳大神的,一群人围着看。只见一个女的身上挂着铃铛,手里拿着鼓和鞭子,边跳边唱,然后好像大仙附体,口中念念有词,且能与他人对话。
王犇很是好奇,等仪式结束,他仗着胆子问了女的一句:“大娘,你刚才嘎哈呢?”
“刚才在请大仙儿,小孩子别看,赶紧回家吧。”
“真有大仙儿么?”
女人看了他一眼,没回答,转身收拾东西去了。
旁边围观的说了一句:“肯定有啊,你看她,跳大神的时候和现在根本不是一个人。”
王犇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要是有大仙儿的话,那大仙儿应该是啥样的呢?”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他开始想方设法的寻找一切与神仙鬼怪有关的东西,一开始的时候,王枫青两口子还没当回事,还给买过几本适合儿童观看的神话故事。但是随着王犇渐渐长大,看的书也越来越多,两口子发现,这孩子有点不正常了。
一天早上,王枫青叫儿子起床,一推门,发现儿子披着一个被单,斜挎着露出一边的胳膊,坐着睡着了,腿边上放了一本薄薄的佛经。
又过了几天,儿子管他要桃木,王枫青不知他要做什么,就随便找了一根木头。结果第二天发现,这孩子把木头砍成了一把剑,挂在了门框上。
王犇管王枫青要笔墨纸砚,他还以为孩子要练习书法修身养性,结果发现,这孩子在一张张纸上画的乱七八糟的,贴的满屋子到处都是。他手里拿着一张画好的纸,边念叨边指向面前的蜡烛,反复的尝试,嘴里念叨着:“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
王枫青开始跟老师联系,老师听说后表示,王犇这孩子聪明,学习带给他的压力并不大,建议带王犇去找大夫看看。
大夫则表示,这孩子的一切正常,至于神仙鬼怪的,属于封建迷信,应该由家长老师正确引导教育。
两年后,王犇辍学,理由是,上学影响了他与大仙儿的沟通,并表示如果不同意,他就去投胎转世,重新修行。
两口子没办法,只能同意他暂时休学在家。从此,王犇全身心的投入,通过各种渠道获取资料,不断的尝试与大仙儿沟通的方式,直到最近,从网上学到了如何跳大神儿,还没跳完,就让王枫青把鼓给抢走了。
“到了。”
出租司机的一句话把王枫青的思绪打断了。付钱,一家三口下车,还好,他们是第一个来的。
“这就到了?看着没什么特别的。”
王犇看着眼前的一排大砖房,说道。
“别磨叽了,去敲门。”
王枫青让王犇去敲门,王犇不情愿的蹭了过去,手刚要敲,门开了,出来了一个男的。
“时间刚刚好,进来吧。”
“嗯?你咋知道我们要来的?”
“来先进屋,进屋说。”
男人关上了门,用手一指:
“西屋,在屋里等你们呢,进去吧。”
屋内有一个女人,看着大约四五十岁左右,斜躺在北面的土炕上,穿的很普通,手里拿着一个熏的发黄的香烟过滤嘴,身边放着一盒香烟,却没有抽。挨着土炕,放着一个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篮子,很浅,空的。
西面放着一个大衣柜,对开门,衣柜上面放着两个皮箱,挨着大衣柜放着两个木头箱子,很大,箱子上面放着一台电视机,还有一些生活用品。
木箱子旁边是一个佛龛,深红色,很高,下面有柜子,佛龛当中供奉着一个牌位,用红布盖着,前面香炉里的香好像刚点着,牌位正好对着女人。
王犇盯着牌位,似乎是想看清楚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却只觉得眼前一片通红。
“儿子你咋了,快起来,摔着没有?这有凳子,赶紧坐下。起床起早了,没睡醒还迷糊呢。”
女人坐了起来,拿起一根烟,又拿起了打火机,点着,抽了一口。
“来了,先坐下,不着急。”
“这是我儿子,你给看看,他。。。”
“嗯。”女人摆摆手打断了王枫青,抽了一口烟,吐了个烟圈。
“我知道你们为啥来的,先别吱声。”
女人眼睛盯着牌位,也不吭声,一口一口的慢慢抽着烟,慢慢吐着烟圈,屋内烟雾缭绕。
“这孩子,不简单。”
半天,女人终于说了一句话。
“那你给看看我儿子到底咋了,是不是冲撞到啥了?有啥办法给解一下么?”,这女人啥都不说,王枫青有点急。
她抽了一口烟,继续说:“冲撞倒没有,也没什么可解的。这孩子确实有点仙气儿,他现在这种情况,只是因为缺少一个带路的人。”
“那带路的人在哪,你能给看一下么?”
“这带路的人,在一个大院里,院内有个三节楼。”
“那人长啥样?”
“看不清楚,那人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不让我看。”
“哦,那你看我这。。”王枫青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先回去吧,等时候到了,自然就知道。他们是一定会见面的。”
女人朝篮子吐了口烟,就把烟掐了。
王枫青看了一眼篮子,明白了。他站了起来,从兜里掏出来一张二十的,又觉得太少心不诚,又掏出来一张五十的,准备把二十的揣回去,一抬头看见女人盯着他,手一哆嗦,七十块钱都放到篮子里了。
一家人站起来走出屋,女人盯着牌位,又点了一支烟,点烟的手有点哆嗦,然后像是在自言自语:“这孩子,确实不简单。希望他将来能想起我。”
回到家中,王犇又睡了一个回笼觉。老两口开始琢磨:
“你说这看事儿的是不是个骗子?忽悠咱呢?”
“不知道,说的倒是像真事儿似地。”
“那咱这钱不是白花了么?”
“算了,就当是买个心安吧。”
“那儿子这事儿咋办?”
“再说吧。”
一个月后。
“儿子,吃饭了。”
王犇的母亲做好了早饭,喊他起床,喊了几声,没人回答。进屋一看,炕上的被子什么的叠的整整齐齐,人却不见了。
“枫青,赶紧的,儿子没影了。”
两口子找了一圈没找着,王枫青甚至还架着梯子爬上了房顶往下看,问了左右邻居,都没看见。
“这死孩子能跑哪去了呢,急死我了。”
“老王大哥,实在不行赶紧去报警吧。”
“嗯呐,报警,我现在就去。”
一群人跟着忙活找人,王犇本人则站在了一个大院前,院里有三层楼,门口挂着一个牌子:“X村精神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