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引气决》的赵小玲很是兴奋,一回到家中便急忙跑去屋中继续尝试起来。赵母见她盘坐的时候像是个入定的老僧,轻笑了两声也没去管她,取出了两件刚缝制好的衣裳,虚掩了房门将剑五招到了身旁。
“来,试试这身衣裳合不合身,我按着你的尺寸做的”赵母将衣裳递到剑五手中“快去穿上看看”说着便让剑五回客屋中换上新衣服。
回到客房中,剑五捧着衣物,心中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这是他以前从未体会过的感觉。在叶家,他只是一个工具,从来没有人关心他是不是穿着大一码的衣服,也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吃饭要细嚼慢咽才好消化。
他们只关心你是不是对叶家忠诚,会不会出卖叶家,你的存在又会对叶家有多大的价值。正是在恶鬼营从小长到大,所以他才知道究竟曾经有多少位“剑五”“剑六”、“刀七”“刀八”曾经被抛弃过,而被抛弃的下场只有一个,那便是死。
不是没有人想要逃过,剑七便是其中一个,而且他成功了。
于是那个雨夜,他有了一个任务,追杀恶鬼营曾经唯一的好友,剑七。
他依靠着对剑七的熟悉,找到了剑七曾经提到如果出去一定会去的那个庭院,也找到了剑七所说的那颗柳树。
在磅礴的大雨中,剑七就站在那颗柳树下,面朝柳树,背对着剑五。他仿佛知道剑五会追上来,就在那里等着他的到来。
他说他来叶家只是为了得到叶家的修炼法决,他背后的人布了一个时间很久的局。
他说你可能不是被叶家救过来的,而是被叶家抢过来的,叶家杀了你的亲生父母,其实是你的仇人,他见过叶家干过很多这种事。
他说你的天赋极好,却被叶家当做狗养在恶鬼营。可笑叶家对你又爱又恨,他们又想你能成为高手为他们效力,又怕你变强后会脱离掌控,最后竟然决定要压着你的境界。
最后他说,和我一起离开吧,我会带着你过新的生活,我会把我得到的功法传给你,之后我们会离开这玄武国,到时山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剑五只是沉默的听着,一如既往。剑七说了很多,多到隐藏在剑五身后准备观察剑五行动的人也都按捺不住跳了出来,出手击毙剑七。
他看到剑七只是象征性的抵挡了几招,便被刺穿胸部,却仍是大声笑道“没用的,你们给我的功法我早就交给我幕后的人了,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那追来的人恼怒不已,又一剑刺穿了剑七的喉咙。
剑五走向剑七的尸体,看着剑七的眼睛,那眼神中有着笑意,有着怜悯,有着可惜,唯独没有恨。
他想剑七应该知道自己的命运,也知道自己不会跟他走,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这些。
他慢慢将剑七的眼睛合上,一言不发的转过身跟着追来的人离去,丝毫没有任何异样,一如既往。
回到恶鬼营之后,除了训练时更加认真,修炼的时间更长,与剑七离开前没有任何两样,渐渐地暗中的眼睛也就失去了对他的兴趣。
只是剑五渐渐看懂了教官对偶尔来的叶家人员的卑躬屈膝,看懂了叶家嫡系看着自己仿佛看牲畜的眼神。
他明白了主仆之分,上下有别,也知晓了剑七对他说的可能都是真的。但是叶家对他的影响实在太深,他将这一切深埋心底,依然把恶鬼营当做家,把叶家当做效忠的对象。
只是剑七在他的心中扎了一个种子,虽这颗种子恶鬼营中从未生长。
直到叶家被灭,他遇到了赵家母女二人,这种子才开始破土生长。虽说他口口声声说是效忠二人,但二人从未把他当做奴仆使唤,反而是把他当做亲人,不仅让他同席而坐,且事事先问自己意见,如今赵母更是亲自为他量身,亲手为他缝了几件衣服。
他仔细的将新衣换上,衣服不大不小,不宽不瘦,正合他的身材,赵母的手很巧,甚至在上面绣了些花纹。剑五看了又看,才换了另一件试了一试,这一件衣服稍大,可能是赵母考虑剑五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故意做了留了些尺寸。
他想了一下,又换回那件正合身的衣服,去见了赵母。
赵母看着换上新衣的剑五,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忽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头,出去端了一个大盆回来。这盆有些大,看起来十分沉重,剑五见赵母端的有些吃力,忙跑过去帮衬。他看到盆里面泡着些奇怪的东西,虽有好奇,但未出声询问,一起将这木盆放到已经收拾干净的桌上。
赵母擦了擦额头的汗,她看了看剑五,忽说到“先把外衣脱了”剑五并未迟疑,果断的脱去外衣。赵母想了一下,又说道“把上衣也脱了吧”。
剑五倒也没觉着有什么害臊,当着面便把上衣直接脱了,露出上半身来,赵母看着他一身匀称的身材,又看到背上狰狞的红疤,眼眸中闪过一丝怜惜。
“来,过来坐着”赵母又吩咐道。
剑五有些踌躇,但看到赵母又要开口,忙走过去,乖乖的坐在了椅子上。
赵母走到剑五身前,蹲下身来,房间内很静,赵小玲正在内屋修炼《引气决》,大堂中只有他和赵母二人。赵母离剑五很近,剑五甚至感受到赵母的鼻息,他感到自己的心在不可抑制的跳动了起来。
赵母缓缓伸出手指,她的手指很细,很长,并不像是常年作苦力的手。赵母先是将手放在剑五肩上,轻轻捏了捏,她力气很轻,让剑五感觉肩上有些痒痒的,他想伸手去挠又怕赵母生气,只好控制住自己忍耐着。
随后赵母的手指缓缓下滑,滑过他的双肩,最终停在他背上的伤口上,有些好奇的摸了摸剑五刚掉了痂的伤疤,之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便将手缓缓抽离开来,在剑五不安的眼神之中慢慢解开了...他的发带。
没错是发带,赵母刚才所作所为就是有些好奇剑五这么小的年纪怎么练的这身肌肉,又想看看他的伤势具体痊愈程度罢了。
于是剑五的头发便铺了开来,他的发量很多,发色乌黑,就是看起来有些乱糟糟的,里面还夹杂着前些日子经过百兽林时跑进去的草籽残叶,显然剑五从未打理过。赵母让剑五微微倾斜着身子,挽了挽衣袖,将他的头发泡进水中,俯下身为剑五仔细清洗了起来。
赵母先是把剑五的头发泡在水里轻轻揉了揉,接着细心的将里面的草籽等杂物挑取出来,又取着部分搓洗起来。她的动作很轻柔,像是怕把剑五弄疼了。
这个女人,仿佛做什么事都能柔出水来。
这让剑五内心十分不安,且不说自小到大这些事情都是自己做,单说主人服侍奴仆洗头这一点已经让他感到十分不妥,但是这又是赵母的命令,他也不敢违抗,这便让他有些左右为难。
但是...确实很舒服。
赵母正精心为剑五梳洗,不经意间忽然看到剑五脸庞有两行水渍,心有好奇,忙仔细看去“咦,你看你怎么还哭了,是我不小心弄疼你了吗?”说着还要用手臂帮剑五拭去泪痕。
剑五心中一惊,他忙伸手摸向自己的脸庞,又摸向眼角,确实感到湿润润的一片。
“我不知道啊...”剑五有些惊愕,自己这是怎么了。
泪,已在无声无息中澎涌而出,剑五想去擦,他用手背、手臂甚至肩膀,但很快都被一一染湿。
剑五这才发现,原来有时候的眼泪是擦不干净的。
赵母看他如此,也顾不得他身上的水渍,心疼的将他抱在怀中,轻声安慰着“好孩子,好孩子,没事的,以后都会好的”赵母也不明白剑五因何而泣,她也不去追问,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脑袋,不断地安慰着。
剑五的脑袋埋在赵母的怀中,嗅着一股清香,听着赵母的话语,感受着头顶传来温暖的力量,不知为何,他心中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宁。渐渐的,他竟然就在赵母的怀中熟睡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
“咦,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赵小玲的声音传来,原是她修炼了许久仍是感受不到玄力,一睁眼又没看到母亲回屋,便想着出来找一找,谁知道一过来就看到自己母亲抱着剑五站在那里不动。
剑五倏地惊醒。
“我在给剑五洗头呢”一个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剑五忙起过身来,这时才注意到自己已被披了一身衣裳,此时随着动作居然飘落下来,于是他那匀称的身材又露了出来。
“啊~”赵小玲尖叫的捂上了双眼,还不忘偷偷露出点缝瞧一瞧。
毕竟世人都有点好奇心嘛。
剑五忙拾起衣裳遮盖住上身,此时他又想起此前的种种,竟破天荒脸红了起来。
赵母看着二人,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正好你醒了,我为你梳理一番”剑五摸了摸头发,此时已经半干了,他忙又坐下,一动也不敢动。
赵母拿着一个木梳,轻轻地为剑五梳发,赵小玲也跑去搬了个板凳与剑五面对面坐着,瞪着剑五看着。
剑五被看得有些尴尬,他的眼睛左顾右看,不敢与赵小玲直视。
“噗嗤”赵小玲忽然笑了起来,之后她便起身跑到剑五背后看与赵母一起坐着。剑五见赵小玲走了,也是送了口气,只是他也不知道这梳头发还能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梳两下扎起来就可以吗。
但很显然在女人心中并不是这么简单,赵母先是将剑五头发理顺后,不知从哪掏出了剪刀,对着剑五的发梢、鬓角等裁剪了一会,之后将剑五部分头发挽在脑后,用发带系上。之后赵母犹是不满足,这样好的头发不好好收拾一番怎么能趁了心意?于是她又拿出红绳,在剑五的脑后编了几缕小辫,终才满意的点点头。
此时再看剑五,却已是焕然一新,如果说剑五原本只是略有些帅气,此时则可以是玉树临风,帅气逼人了。
赵小玲看的脸蛋红扑扑的,脑海中不由浮出了剑五裸露上身的情境,赶忙拉着母亲,就要回里屋去。赵母也不抵抗,任由着被她拉着走,只是脸上一直含着笑意。
剑五目送二人之后,看着满地的碎发,顿了一会,出去拿了扫把打扫了一遍才退身而去。
晚上剑五仍是按例修行《引气决》,只是这次心神却有些不宁,几次入定均失败了,更何况抽换杂质本就是需要细腻的的操作,索性他今天便偷懒一回,从脑后摸了一根刚辫的小辫拿到眼前,看着系在上面的红绳发起呆来。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天还蒙蒙亮,剑五便听到赵小玲在敲自己的房门,他忙跳下床,披了一身衣裳便去开门,只见赵小玲已穿戴整洁,背着药篓站在门前。
“走,今天我们上山去采药”赵小玲说道,只是眼睛仍是不敢直视剑五“给,这是你的干粮和水,你先收拾一下,等会我们先去师父那一趟”说着便把干粮和水一股脑塞到剑五手中,落荒而逃。
剑五忙回屋内穿起衣物,他拿起放在床头的新衣,想了一想,又将其放下,从衣柜中拿出昨日放进去的那身旧衣。这身衣服便是李三明医治时给他换上的那身,本就有些偏大,上次又在去叶家途中被树木刮得千疮百孔,虽然被赵母缝了几番,卖相确实不怎么样。
但好在穿破了不心疼呀。
换好旧衣的剑五先是去洗漱了一番便去找了赵小玲,赵小玲见剑五仍是穿着旧衣,倒也没说什么,毕竟她家虽然不能说穷,但是新衣服也是珍惜之物。
两人在家中随便吃了一些便出发向李三明家行去。
出发之后,赵小玲背上的药篓自然而然就出现在了剑五身上,两人还没走几步,便又见一家庭院中跳出来一个微胖人影,大声叫着“大哥”加入了队伍。
可不就是王宝财么。
话说这王宝财自昨天开始知道了剑五的炼体方法之后,也回去尝试了一番,什么“抱石蹲起几百下”“负重而行十几里”啥的也都试了一番,但无奈以前从未高强度训练过,单不说能不能做完,人是很快就趴下了,而且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剑五所说的超越极限,反正他是小指头都不想动一下了。
今日王宝财早晨起来更是腰酸背痛,头重脚轻,刚抬起酸重的手洗漱完毕,正好见到赵小五和剑五从门前走过,忙是奔了过来。他这次来倒不是想求证啥超越极限,还是想问问剑五
“有没有其他轻松点的训练方式?”
剑五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训练的,我们都是这样训练的”同时我还私下做了更多训练,他心里补充道。
王宝财登时香霜打的茄子焉了吧唧,自己的大侠梦居然一开始就这么坎坷,他自己都怀疑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
王宝财没得到想要的回答,又与二人闲聊了几句,看到李三明家已经不远了,脑海里忆起昨天被赶人的景象,忙和赵小玲、剑五二人告辞先回了。
二人也没管他,敲了敲李三明的院门,大声喊道“师父,我又来了”。
不一会,院门便被从里面打开,李三明从里面走出门来。他看到剑五新打扮,不由的眼眸一亮,拍着剑五的肩膀说道“不错不错”。
剑五感受着肩上力道略有些大,不由得闷哼了一声。李三明满意的收回了手,心中道“这小子收拾这么好看做什么,还想勾搭自己宝贝徒弟么!?”想着又有些难受“想着自己也不过四十出头,就因为功法原因内息紊乱,将自己搞成和六七十岁的老翁一般”。
当真是越想越气,又看到剑五这个粉嫩少年郎,心里更不平衡,于是又想伸出手去拍几下。剑五这次学乖了,见李三明一抬手就往后撤了几步,李三明见自己够不到,而徒儿就在身边,又拉不下面子走过去就为了拍剑五几下,干咳了一声改拍为拿,从怀中取了两个香囊,两个药丸。
“来这个香囊和药丸你们两人一人拿一个”又对剑五说道“这个香囊佩戴在身上可避毒虫,如果遇猛兽则捏碎这个药丸撒出去。哦对了,为了以防万一,这把剑你还是带上吧,这是我以前用的剑了,也不知道生锈了没有”说着又翻找了一番,取出一把短剑。
赵小玲显然每次上山采药前都会从师父这里得到香囊与药丸,很是熟络的结果香囊别在腰间,又领了药丸放在腰间,眼神有些稀奇的盯着被白布缠的严严实实的短剑。
剑五迟疑了一下,向前一一接了过去,于是便被李三明“顺便”在肩膀上拍了几下,以示鼓励。
李三明得了便宜,又嘱咐赵小玲几声别像上次在深林中待到了半夜才回,之后心满意足的关了院门回屋内重新睡觉去了。
剑五有些纳闷的看向赵小玲“李大夫他怎么...”
“我昨天就告诉师父今天要去山上采药,又想着我去你应该也会跟着去,便让师父准备了两个香囊”赵小玲以为他说的是这事,解释道。
剑五摸了摸有些发酸的左肩,又看了看手中被有些发黄的白布缠着的佩剑,保持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