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少年一本正经的行礼,廖八尺郑重拱手回礼后,用宽厚的手掌拍了拍江小鱼的肩膀笑着说:“小兄弟看起来面善得紧,这么客气所为何来?”
江小鱼搔搔脑袋,满脸天真,“我还得跟你道歉呢。”说着又鞠躬,“对不起。”
廖八尺赶紧将江小鱼扯直,用疑惑眼神看了一眼一眼舒几。舒几撇撇嘴,表示什么也不知道。
江小鱼指了指舒几,笑道:“先前舒几跟我说他有个‘国家才用得起’的厨神兄弟,能凭空变出一把好大的菜刀。还能将菜做得人间难寻。我哪里相信,只以为是他胡编乱造,诓我哩。不料今天就遇上了,为心里对你的不敬,道个歉。”
舒几呵呵笑起来,伸了伸大拇指,“瞅瞅,这小子鬼精,知道你做菜一绝,先把大帽子给你扣上,你怎么也得给露一小手,以示大度么……晚上炒几个菜,整点小酒?”
廖八尺瞥了一眼旁边听见“酒”字开始干呕的庹四红,苦笑一声,“这厨神的名头都给安上了,本来不该拒绝……”
“打住!”舒几打断廖八尺的话,“你可别说是为了照顾庹四红这个王八蛋。”他拍了怕病恹恹男子的肩膀,贱笑道:“酒!酒!酒!好酒!老庹,纯粮白烧,闻一口心脾透亮,喝一口浑身暖洋洋,三五杯下肚那是给个婆娘也不换呀,喝不喝?”
庹四红撕心裂肺的干呕两声,擦了一下眼泪,有气无力的嘟囔,“大少,你越来越坏了啊。饶了哥哥吧,叫你一声爷爷如何?”
舒几嗤笑一声,“出息!”然后拍拍廖八尺的手腕,“八哥,说吧,去哪儿?”
廖八尺摇摇头,苦笑道:“真不行,住的地方都没安顿好,手上还有两件要紧事儿,过两天。”
舒几满脸失望,“八哥你这是不给兄弟搂面儿了。”
廖八尺笑着冲舒几和姜小油拱手道:“对不住,把地址留下,过些时候亲自登门去请。”
舒几无奈点头,留了地址给廖八尺,至于廖八尺的菜刀,双方谁都没提。江小鱼眼瞅着廖八尺领着庹四红进了巷子,无端觉得是找苗青离去了。
江小鱼和舒几将西城几条主要的街道走了一遍,傍晚才肩扛手提的回了药铺。老道又在给那个许长官治伤,两天不见,这家伙身上多添了几个窟窿。
舒几回屋里拿了一种穿山龙的甲片当作手信,回到药铺,按照山上规矩礼仪正式拜见。老道忙着施针用药,竟是将舒几凉在一旁。
足足顿饭功夫,那个许警长才在两名警员的搀扶下离去。
舒几拱手弯腰,“小子舒几,暂借宝宅栖身,此薄礼奉充贽敬,老人家莫要嫌弃。”
江小鱼看的羡慕,这舒几平时是个纨绔轻浮的模样,可这口吐雅言恭敬行礼的样子,当真颇有亭亭公子的风姿。
老道点头,双手虚托,口称”不必多礼”,这才接过礼物。
舒几明显的松了一口气,说话也不再用古语雅言,笑嘻嘻的道,“老爷子放心,房租铁定一次交足,一年。”
老道微微点头,“听隔壁贺先生讲,你是舒慕龙的孙子?”
舒几又要行礼,老道摆摆手,“山人不在山中多年,不用在意这些虚礼,按你们年轻人的平常习惯就好。”
舒几点点头,“我爷爷正是舒慕龙,老爷子认识?”
老道撸须点头,“嗯,早些年打交道不少。”扭头又对江小鱼道:“雨茸那孩子来找你,在你刘爷爷那里。”
江小鱼“哦”了一声,转身去了堂屋。
堂屋里刘老汉睡的正香甜,没见有别人。江小鱼皱着眉头去东厢房,果然见两个脑袋正凑在一起翻看自己的书籍。
“陈三丫!”
两个脑袋同时抬起来,其中一个怯怯的喊了一声“小鱼儿哥哥。”另一个瞪眼睛嚷嚷,“那么大声干什么?要吃人呀你?”
江小鱼对于这个陈三丫最是头疼。
陈三丫,听名字就知道可悲的老陈至少有三件小棉袄。她比姜小油低了一级,但是也是正儿八经的做过一段时间的同班同学,这个姑娘在学校无人敢惹,一方面是她大伯是隆股小学校长的原因,一方面是这个丫头确实算个狠角色,天赋不错,技能也强悍,打起架来丝毫不输男生,即使打不过她上面还有两个姐姐给她撑腰。
对于这个扒过自己裙子,还抢过自己班长职务的坏分子,真是旧恨未消又添新仇,找起麻烦来像是王八咬人一般不松口,太让人头痛了。
另一个看着眼熟,仔细一想,也是儿时的旧识,家住渡母口,同陈三丫同岁,应该是叫做罗翠翠。据刘老汉讲,好像刚觉醒,也算是资质不俗了。
陈三丫犹自训斥罗翠翠,“叫那么亲热干什么,他那么坏。”
江小鱼摇摇头,随手去拿自己的书,却被陈三丫死死压在桌上,只好决定不给这丫头一般见识。
“翠翠呀,差点没认出来你。还有你,陈三丫,放假了你不回家,怎么还在城里?找我有什么事情?”
陈三丫得意的晃晃脑袋,“我爸妈已经搬来城里住了,开学来咱们学校当校长,翠翠也会转来上学。”
陈三丫的父亲叫陈书剑,以前一直在渡母口小学当校长,似乎是入赘到那里的,本家是隆古有名的书香门第,在教育系统权柄挺重。
陈三丫继续讲,“我大伯去隆大附中当校长,你开学就要去是吧?嘿嘿嘿……”
江小鱼知道这件事情,原来的校长因为毕业班历练的时候死了两个学生,被免职了,陈三丫的大伯陈独玉自然就顺势上位。那声隐含威胁的“嘿嘿嘿”,江小鱼自然听得出来,不耐烦道:“别瞎扯,赶紧说什么事情?”
陈三丫瞪了瞪眼睛,“我可没想着找你,是翠翠……明天城隍庙庙会,你得陪着。”
江小鱼奇怪的看了一眼陈三丫,“凭啥?我又不是你们保姆。”
陈三丫一拍桌子,“因为你是班长。”
“早还你了,现在不是了。”
陈三丫斜仰着脑袋道“哼”了一声,“明天老家的人还会来,你不去的话我让人都来你家,吃你家的喝你家的玩你家的,烦也烦死你……还有,庙会完了你还得陪着我们去小练秘境!”说罢拉着罗翠翠起身,撞开江小鱼趾高气扬的走了。
江小鱼拍拍额头,庙会也就算了,隆古的小练秘境就是个笑话,连个像样的怪物都没有,已经被低龄觉醒的孩子当作了游乐园了。
出门遇到舒几,他正拿着那块送出去的穿山龙甲片来找江小鱼。
“呐,你师父当作长辈赠予小辈的礼物,又还回来了。”舒几递给江小鱼,“你收着吧。”
江小鱼摇摇头,“自己留着吧,我师父不收,我也不好收,回头卖了交房租也行。”
舒几叹了口气,“老先生拿我当外人。”
江小鱼撇撇嘴,道:“我师父不想占你便宜而已。”
舒几嗔怪的看了江小鱼一眼,“山上规矩看来你是真不懂。”
江小鱼撇撇嘴,“你们整天山上派山下派的,都什么年代了,用得着这么分明?”
舒几笑起来,三两步坐到天井里的石凳上,“不分也不行呀。”
江小鱼跟着坐过去,“说说看呗,我大小跟着师父在市井长大,师父也没对我讲过这些。”
舒几胳膊放在石桌上,一只手撑着脸颊,“所谓山上规矩,也只是约定俗成的交往礼仪。好比市井帮派之间,相互交往都有一套极为讲究的方法,越是势力大的帮派越是看重这些,街头混混谁在乎这个。”
这样讲,江小鱼倒是很容易理解,帮派之间交往确实讲究,甚至是古板。举个不恰当的例子,比如前世地球,一地帮派之间往往相互敌视,却也能靠着一些古老的规矩,勉强能做到相安无事。像电影里那样趁着红白喜事跑过去端人老窝的情形,现实中几乎不可能出现。那样做就是犯了江湖规矩,会被其他帮派群起而攻之,除非你能一手遮天。
“好比猫狗,为什么碰到一起老爱打架呢?原因就在于尾巴。狗儿摇尾巴是一种示好,猫儿摇尾巴则是表示不安,两个碰一块儿想不掐起来都难。”
江小鱼点头。
“以前呢,没有什么山上山下之分,因为山下都是普通人。山上修行,古时候就有,师长尊卑,长幼有序,可谓规矩森严。一门一派开枝散叶,这些旧有规矩又代代相传,最终形成一个圈子里的共识,这千万年来,早已深入人心。彼此都知道做什么事用什么样的方法。哪些是交好用的,哪些是犯忌讳的,哪些是不甚严格的。现在觉醒者遍地都是,不比脸上长痘子稀奇多少,交往礼仪,自然还是普通人那一套。山上山下之间打交道,自然是不用那么讲究,根据世俗礼仪就行。可要是两个都知道对方底细的山上人之间就绝对不行,好比一个华夏国女子,去到米国,被当地男子行那吻手礼,只会坦然,入乡随俗嘛。可要是另一个华夏男子也跑过去‘入乡随俗’一番,那就是耍流氓了,非被挠烂了脸不可。”
“确实如此。”江小鱼笑者说,“您继续。”
“所以说啊,我着拿着礼物拜见老先生,一是‘拜山头’,表示有事相求,二是后生拜见前辈,表示恭敬,可以结下一份香火情。按照规矩,老先生应该收下礼物,然后再回我一份礼物,这才算是认了这份情谊。可这把礼物收了再还回来,明显就是公事公办,不留香火嘛。”
江小鱼笑道:“没想到你这阳光灿烂公子哥竟然还有一颗小媳妇的玻璃心。”
舒几无奈道:“厨神兄弟的饭菜没吃上,巴巴的送礼也没送出去,看来我今天有些背运。”江小鱼咧着嘴笑起来。
这个世界既然有廖八尺,是不是也会有许年多、伊莎贝拉?
这晚,江小鱼的梦里,依稀有一双素手,从水里掬起一轮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