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文人也十分关注《营造法式》,如陆友仁撰《研北杂志》曾列其目,但把李诫称之为“李诚”,三十四卷误为“廿四卷”;陶宗仪在《说郛》中曾摘抄了《营造法式》中的《看详》诸条,但题“李诫《木经》”;唐顺之在《荆川稗编》中也摘抄了《营造法式》的《看详》篇目,但混入了“屋楹数”一篇。曾在南京为官的赵琦美不仅收藏过《营造法式》,而且在他的墓表中记载:“官南京都察院炤磨,修治公廨,弗约而功倍,君曰:吾取宋人将作营造式也。”
2.明代收藏的宋刻本
不过,从现有的资料看,除了修补,元、明两代官方没有重刻过《营造法式》。明初所编《永乐大典》中收入的《营造法式》所据的应是宋刻本。《栀四库全书枛总目提要》在介绍范氏天一阁《营造法式》抄本时说:“《永乐大典》所载,不分卷数,无可参校,而核其前后篇目,又别无脱漏,疑为后人所并省。”说明清初“《永乐大典》本”《营造法式》尚存内府,后散佚,其全貌已不可考。现只残存卷三十四《彩画图样》一卷,见于《永乐大典》卷一八二四四,其中缺一页四图。英国人叶慈曾据此残本图样校正1925年“陶氏仿宋刊本”。
明代嘉靖年间(1522-1566),曾命助教梅清点南京国子监收藏的图书与书版,发现尚存宋代《营造法式》残版60面。南京国子监所藏的书版数量相当可观,洪武、永乐时还两次对所藏书版进行修补。后因管理不善,书版时常被窃,且既补又亡。可以设想,《营造法式》原版是全的,可能被窃,修补,又被窃,到嘉靖中仅剩下了60面。由此看来,推定现存的“绍定本”《营造法式》为宋刻明修本是有所据的。可能正是因为尚有宋刻旧版在,故元、明时期只需修补而无重刻的必要。
明代官方除保留有宋刻残版外,还收藏有宋刻本。杨士奇等编于正统六年(1441)的《文渊阁书目》卷十八中就录有营造类书5部:
《营造法式》,六册;
《营造法式》,六册;
《营造法式撮要》,一册;
《营造大木法式》,一册;
《营造法式看详》,七册。
可惜只标册数,而卷数未详。与书版一样,官方所藏的《营造法式》也散亡严重。万历三十三年(1605)张萱等重编的《内阁书目》中只着录《营造法式》“二册又五册”,已成残卷,缺失卷十二以下。据钱谦益《牧斋有学集》、钱曾《述古堂藏书后序》所记,明末文渊阁所藏宋刊本缺卷六、卷七数卷,翰林院所藏宋刊本残卷三册。
民间尚有着名藏书家毛晋汲古阁、钱谦益绛云楼各藏有宋刻本。清初周亮工在《书影》中说:“近人着述,凡博古赏鉴、饮食器具之类均有成书,独无言及营造者。宋李诫之有《营造法式》皆徽庙宫室制度。闻海虞毛子晋家有此书,式皆有图,界画精工,有刘松年等笔法,字画得欧虞之体,纸版黑白之分明,近世所不能及。”毛氏汲古阁藏有宋刻《营造法式》不作为奇,奇怪的是他没有将此书刊行流布,原书不知所终。钱谦益绛云楼藏本系购于梁溪故家镂本,此本在清顺治七年(1650)因火灾烧毁,甚是可惜。
3.明代抄本
其余收藏家如宁波范氏天一阁、无锡赵氏脉望馆的藏本等都是手抄本。但《营造法式》能基本完整地流传至今,靠的就是这些民间抄本。
范氏天一阁抄本于乾隆间呈进,为修《四库全书》之底本。据《栀四库全书枛总目提要》,该抄本缺卷三十一《大木作图样》,而把《看详》错入之。《四库全书》以此本收录,并以《永乐大典》本补齐。但《四库全书》修成后,天一阁抄本下落不明。据《四库全书》本,《看详》的“墙”篇所引《博雅》条中,在“院”字下注“音犯”两字,此系抄者疏忽而未去尽“音犯渊圣御名”所留痕迹,说明天一阁抄本必源自宋刊本。又据所摹天宫壁藏图上的刻工名推知,天一阁本系传抄自“绍定本”。
赵氏脉望馆抄本原只有20余卷,后经多方搜访,历时20余年,始为完书。赵殁后,是书被钱谦益所藏,此后又为钱曾述古堂所递藏。二钱均为饱学、富藏之士,足见《营造法式》之可贵。《读书敏求记》曾记其渊源:“牧翁(即钱谦益)得之天水长公(即赵琦美)。图样界画,最为难事。己丑春,予以四十千从牧翁购归。牧翁又藏梁溪故家镂本,庚寅冬,不戒于火。
缥囊缃帙,尽为六丁取去。独此本流传人间,真希世之宝也。”以后即不见记载,当已不存,但曾有传抄本流传,世称“述古堂本”。
据钱谦益《牧斋有学集》所记,赵灵均也曾依宋刊本手抄一本,但此后下落不明。清人邵渊耀曾记,有人在都门见到明人抄本《营造法式》,但此抄的来源、下落皆不可考。
4.清代抄本
入清后,未见有人收藏宋刻《营造法式》的记载,但抄本的收藏者不乏其人,其中有张氏爱日精庐藏本、张氏小嫏嬛福地藏本、瞿氏铁琴铜剑楼藏本、陆氏皕宋楼藏本、蒋氏传书堂藏本和丁氏八千卷楼藏本等。这几种抄本几乎都源自钱氏述古堂藏本。其中最着名的当数小嫏嬛福地藏本和八千卷楼藏本两种。
小嫏嬛福地系常熟张氏的藏书楼。张燮久闻钱氏述古堂有《营造法式》影宋抄本,求之20年而不得,引为憾事。嘉庆二十五年(1820),张燮之孙张蓉镜见常熟另一藏书家、爱日精庐主人张金吾得影写述古堂本《营造法式》于苏州陶氏五柳居,欣喜若狂,即借归影写,图样界画,则请人精心描绘。此本于道光元年(1821)抄成,张蓉镜撰跋记其原委,并请黄丕烈、孙原湘、邵渊耀、张金吾等为其作跋。此本在当时号称善本,后清末着名藏书家丁丙、陆心源各藏有据张蓉镜本的影抄本。丁氏本现藏南京图书馆,陆氏本现藏日本静嘉堂文库。张蓉镜抄本原以为早已亡佚,陶湘、顾廷龙等曾发出不见张蓉镜抄本的感叹,不意并未失传,张氏本后归翁同和,今藏上海图书馆。
八千卷楼系杭州丁氏藏书楼。八千卷楼所藏《营造法式》抄本,原是李之郇瞿硎石室藏书,丁丙《善本书室藏书志》有此抄着录。李之郇,字伯雨,号莲隐,安徽宣城人,其藏书多珍善本,散后归丁丙八千卷楼继藏甚多。故该《营造法式》抄本除有“钱塘丁氏藏书”、“八千卷楼藏阅书”、“嘉惠堂藏阅书”等丁氏藏印外,还有“宣城李氏瞿硎石室图书印记”和“宛陵李之郇藏书印”等李氏藏印。该抄本虽源于张蓉镜抄本,但毕竟是再钞之本,舛误甚多。该抄本后随丁氏其他藏书一起售归南京江南图书馆(即今南京图书馆)。此本1919年被朱启钤发现后印行,被称为“丁本”《营造法式》。
此外,1932年在故宫博物院发现一部较早的传抄“述古堂本”,学界称为“故宫本”,是现存清代抄本中最有价值的一本。
以上是自元至清《营造法式》的流传的大体情况。概而言之,元、明、清三代没有再刻本,虽有宋刻后修的印行本,估计印数不多。宋刊本入元以后渐渐减少,到清代已不见着录,而抄本的种类却不少,尤其是宁波范氏天一阁、无锡赵氏脉望馆、常熟钱氏述古堂的藏本,成为我们今天了解、研究《营造法式》的基础。
三、当代《营造法式》版本
不过我们也应该注意到,元、明、清时期文人与藏家之所以传抄、收藏《营造法式》,主要原因并不是在于《营造法式》具有研究价值,而是在于它是罕见“秘笈”,具有收藏价值。因此虽为善本,往往藏之深斋,不轻易示人。真正把《营造法式》作为中国建筑经典加以研究的,是从近代朱启钤发现并印行南京江南图书馆所藏《营造法式》抄本开始的。
1.“丁本”
朱启钤在一偶然的机会,发现江南图书馆所藏的《营造法式》抄本。在感叹此书珍贵、难得的同时,朱启钤决定印行《营造法式》,以广流传。这便是现代第一个印行本,世称“丁本”。
该印行本以石印方法照丁氏抄本影印,开本26×15厘米,共七册,署“民国八年九月二日印”字样。首册卷首有朱启钤、齐耀琳序各一。第七册卷末有山阴俞纪琦、宝山金其照跋文各一。1920年上海商务印书馆也向江南图书馆借影,惟尺寸照抄本原式,未加缩小。因传抄的缘故,加之石印本时间仓促,因此“丁本”中“亥豕鲁鱼,触目皆是”。不久,朱启钤就委托陶湘用诸本汇校“丁本”,准备重新刊布《营造法式》。
2.“陶本”
陶湘,字兰泉,号涉园,江苏武进人,民国年间着名藏书家、出版家。他以文渊、文溯、文津三阁的四库全书本、乌程蒋氏传书堂抄本,以及晁载之、庄季裕、陶宗仪、唐顺之等摘抄文字与“丁本”对校互勘,并请老匠师详绘图样,按注填色,用力甚多。新版《营造法式》于1919年起刻至1925年毕工,历时6年。这是现代第二个印行本,世称“陶氏仿宋刊本”或“陶本”。
“陶本”按当时在内阁大库残档中新发现的绍定间平江府重刊本(当时误认为是“崇宁本”)的版式印行。一函八册,开本33×22.5厘米。第七、第八册即为彩图,精工描绘,十分难得。第八册还收有附录四种:
《李公墓志铭》;
崇宁本残叶;
绍兴本校刊题名;
诸家记载并题跋20余篇。
卷首有朱启钤撰《重刊营造法式后序》,卷末有陶湘《识语》。“陶本”误字较“丁本”少,大字清朗,图样细致,代表了近代木刻版书籍和版画的水平。它经多次印行,成为学术界使用最广泛、最具影响力的一个本子。
3.“陶本”缩印本
“陶本”的木版后售予商务印书馆,馆方除按原版刷印行世外,还于1933年缩印收入《万有文库》中。1954年,商务印书馆又一次印行。
4.“陶本”影印本
1989年、1995年中国书店两次以仿石印方法、宣纸线装形式出版了“陶本”。2006年,改为平装本出版。
5.梁思成“注释本”
1983出版的梁思成《栀营造法式枛注释》(卷上)及2001年出版的《梁思成全集》第七卷,所据版本主要是以“陶本”为基础,并与1932年发现的“故宫本”校对过。
1930年,朱启钤发起创立了中国营造学社。中国营造学社是20世纪前期中国最重要的建筑史学研究机构,《营造法式》是其主要研究项目之一。从此《营造法式》流布与研究进入了新的历史时期。如果说“陶本”是20世纪前期《营造法式》研究的最主要成果,那么梁思成“注释本”的出版,代表了20世纪后期《营造法式》研究的新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