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切权当报阿宝的救命之恩了。
我与顾奕讲好条件,我可以帮他止血疗伤,但是他得将玄铁链的钥匙给我,而且从此以后不得再骚扰我。
顾奕点头:“那是自然的,但玄铁链的钥匙不在我身上,你得将我送回瀛中才可。”
我思量再三,一咬牙,答应了。
帮顾奕止血时,我才发现他身上有四五个窟窿,除了右胸处那个是穿透的,其余的伤口只是皮外伤。这些伤口十分贴心地避过了致命部位,不过是让他疼得龇牙咧嘴而已。
我对着几个窟窿十分喜爱。
疗伤时,我故意用力压下,或是“一不小心”戳进伤口里。他疼得冷汗直流,但依旧默不作声,目光炯炯地盯着我。
待我做完这些后,顾奕一双眼温柔得都能掐出水来:“乔乔,谢谢你。”
吓得我一抖,汗毛都奓起来了,立刻跳出一丈远:“你离我远些!”
顾奕顿时露出十分委屈的表情。
做完这些已经是傍晚,天已经暗了下来。我担忧还会有刺客袭击,便想带着顾奕转移。
他受伤颇重,走不得太远,此番只能靠在红树下喘气,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我……我怕是走不了。乔乔,你不用管我,自己走吧。走到我找不着的地方,也不怕我再回来捉你了……”
我不耐烦道:“闭嘴,我有说要抛下你吗?”
顾奕一愣,忘词了。
我想了想,便蹲下来让顾奕趴在我背上,预备将他一口气背过去。
他有些犹豫,扭捏道:“这,我一个大男人,怎可让你一个女人背?”
我叹息道:“得了,快上来吧,反正我从未将你当男人看待过。”
顾奕默默地咬咬牙:“我会让你后悔的……”
顾奕还是爬上了我的背。
他个头较高,所以两条腿还是拖在地上的。我猜测得不错,他的确不重,但也没想象中的那么轻。待找到一处山洞时,我已经满头大汗。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好在洞里有些干柴,我又烧起了火。
顾奕费力地睁开眼,沙哑道:“熄了。”
“啊?”
“烧火容易引来刺客。”
我了然,麻利地熄灭。思忖这顾奕还是有些脑子,连这个都知道。好在这已经是初春,不会太冷。
晚上,我缩在墙角,半睡半醒间听到细细的呻吟声。我睁开一条缝看去,却见顾奕正死死捂住伤口,清秀的脸上落下豆大的汗珠。
我蹑手蹑脚地凑过去,一摸他的手才发现他浑身冰冷。我这才想起,他白日里流血颇多,此时自然是血气不足,惧冷怕寒。
我忽然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
我脱下外套,盖在他身上。正当我准备做个无名好人时,却被他一把拉住胳膊。他费力地睁开眼,有气无力道:“我这是内寒,你这外套没什么用的。”
“什么是内寒?”
他有气无力地觑了我一眼,闭嘴不语。
我猛地想起,虚合山里那漫山遍野的大雪。我们狐狸都是没皮的,所以最怕冬天。每到冬天时姑姑都会烧个大火堆,大家围坐在一起。但即使如此,我依旧通体冰凉,连心窝子都是冷的。
想来这便是内寒,靠外界的衣物是无法取暖的。
想到这里,我居然感同身受起来,十分同情顾奕:“那可有什么取暖的方法?”
顾奕望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接着便喃喃自语:“不可,不可,这事关女子的声誉,我怎能如此自私……”
我听得烦了,便打断他的话:“什么声誉不声誉的,反正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宠物,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娘们,难道咱们还能做出什么别的事情来?”
顾奕的嘴角抽抽。
话虽然难听了些,但效果还是不错的,顾奕终于说了出来:“衣服只能御寒,却不能自己生热。我这是内寒,光靠自己是不行的,需要一个热源。而……而人的身体,就是最好的热源……”
“说人话。”
“就是你得抱着我睡。”
我还当是什么,原来只需这样就可以了。我立刻挪了睡觉的位置,靠在顾奕身旁。
“可以了吗?”
“你还得离我近些。”
我又挪了挪:“好了吗?”
“再近些。”
我只得再挪,两条胳膊已经贴得严丝合缝。顾奕脑袋一歪,当即靠在我的肩膀上。我刚刚脱下的外套成了被褥,盖在我们身上。
一番折腾,我已是筋疲力尽,片刻后就去会周公了。朦朦胧胧间,我觉着一双手像蛇一般伸了过来,一把揽过我的腰。我知道是顾奕睡觉喜欢抱东西的习惯又发作了,便不想吵醒他,继续睡去。
第二日清晨,我隐隐约约听到鸟叫。果真是春天到了,这一山的畜生也该回来了。
我晃晃脖子,才觉得酸痛不已,耳畔处还有轻轻的呼吸声。低头才发现,他正睡在我的肩头,呼吸平稳,想来这一夜睡得很好。
我瞧他一双手死死地揽住我的腰,一张脸又放在我的肩头,倒像是一副怕我半夜逃走的架势。他一双细长的桃花眼闭上了,也敛去了平日的阴阳怪气。
唔,这样看来,倒真是漂亮,不愧是侍书开口闭口的“东夷国第一美男子”。
啧啧啧,这个角度看起来,还同小绿有些像啊。
我顿时捶胸顿足起来:当年与小绿同住一个屋檐下,我怎么就没想着去轻薄轻薄他呢?当初就顾着想嫁给他了,全然没想过自己也可以霸王硬上弓啊!
哪怕,哪怕是偷偷地亲他一下,也有个可以怀念的噱头啊。
正在我悔不当初时,一只马蜂嗡嗡嗡地飞了过来。它在我头顶盘旋一圈,最后十分优雅地落在了我的鼻尖上。
——救命!
我这辈子,最怕的就是马蜂、蜜蜂这一系列采粉带刺的东西。
虚合山的东边长了一棵合欢树,上面结的果子甚甜。一日,我爬树采果子,不慎踹倒了上面的马蜂窝,很快被一群马蜂追着跑。我跑不过,被蜇得满头是包。从那以后,我见着这种嗡嗡嗡的东西就浑身打战。
这马蜂大约是察觉到了我的恐惧,又朝前走了两步,已经爬到我的额头上。我轻轻朝上吹气,同时抱着玉石俱焚的心理,就算把脑袋撞碎,也得弄死这只马蜂。
就在我预备用脑袋撞墙之际,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两指拈住马蜂的翅膀,“啪叽”一声把它捏死了。
我眼泪汪汪地望着顾奕,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顾奕神色怪异道:“你刚刚是预备撞墙,在撞死自己的时候顺道撞死马蜂?”
我点头。
他仿佛看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哈哈哈,看不出来,雄霸一方的黑脸大王,居然怕一只小小的马蜂?甚至被一只小马蜂逼得撞墙了,啧啧啧。”他唏嘘一番,又将手里的马蜂尸体递了过来,十分和善,“喏,凶手在这里,你要不要顺道鞭尸一番?”
我:“……”
在我将马蜂尸体塞进他的嘴里后,这个世界终于安静了。
就这样过了数日,一个日落西山的傍晚,我和顾奕刚刚用过晚饭,我正在帮他换药,一道熟悉的人影窜了进来。
身后是残阳如血,蓝将军从马背上翻下,抬起一张疲惫的老脸,呜咽道:“世子,属下终于找到你了。”
蓝将军足足找了顾奕十日。
顾奕走的时候嫌蓝将军聒噪,便没有告诉他自己的行踪。蓝将军这些日子在瀛中掘地三尺地找他,终于在今天找到了。
蓝将军瞧见顾奕浑身都是伤,嘴巴一撇险些哭出来。
如今蓝将军来了,我也可以松一口气。
我同顾奕商量,要不他先回瀛中,我则独自回湄山林。等他事情办完回国的时候左右都是要路过湄山林的,到时候我再找他,拿回玄铁链的钥匙,也算一举两得。
蓝将军点头,表示这个计划甚好。
顾奕一张脸阴晴不定地闪烁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行。”
最后,我们各退一步,我跟着顾奕去瀛中,拿到钥匙后当场就走,顾奕绝不阻挠。
02
因担忧皇后娘娘还会派人来,所以我们选择了一条低调的小路,日夜兼程,路过一个小山村时马匹再也不愿走了,我们只得在这里借宿一晚。
我与顾奕住进了这里的唯一一个客栈,刚刚住进去客栈就满了。蓝将军只得率领众人搭棚露营。
这两日我都尽量避着顾奕。虽说自打我帮了他一次后他对我和善了许多,再也不将我当宠物看待了。但这态度却又迥然大变,变得我一时无法接受。
他时常眼神灼灼地偷看我。我虽没有确切证据,但那如芒在背的感觉却十分清晰。我被这眼神盯得起了鸡皮疙瘩,恨不得挖了他的眼珠子。但,天字第一号的奶妈加保姆的蓝将军在此,我不敢造次。
遂我只能好生劝道:“你能不能别再偷看我了?”
他疑惑道:“我怎么偷看你了?”接着灿烂地笑了起来,“你不偷看我,又怎么知道我偷看你?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仰慕本世子的风姿,所以控制不住地偷看本世子。好了好了,本世子不会怪你的……”
气死我了!
自此以后,顾奕的偷看变成了光明正大地看。他甚至还时常摸着下巴自言自语:“……身材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脸是什么样的……”
我发誓,等拿到了钥匙,一定有多远跑多远,离这个变态远一点!
这厢我刚刚在客栈里躺下,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接着“咔嚓”一声,门开了,顾奕如入无人之境:“睡醒了没,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我摇摇头,打个呵欠:“你和蓝将军去看吧,我还得多睡一会儿。”
顾奕眉毛一挑:“嗯?”
“哎哎哎——你干什么!我起来还不成吗?别扯链子,我要摔了!”
门外果然热闹非凡。
巴掌大的山村人却不少,此番街上人流如织,走两步就能踩到脚。路边挂着两排红色的灯笼,灯笼下都是戴着面具的行人。
这面具极为怪异,一张鬼脸,眼睛极大,眼珠却很小,中间开了小孔可以视物。面具上方有三角,左右各一,中间一个,成三足鼎立之势。
大街上无论男女老少都戴着这面具,就我和顾奕光着一张脸,倒显得怪异了。
顾奕拉着我走到摊前,开始挑选面具。他自己戴了一个,又给我选了一个。那摊主眼神不大好,借着悠悠烛光将我盯了许久,才恍然大悟道:“我就说谁家面具做得这么丑,仔细一看才发现姑娘脸上涂着黑地泥呢。不小心沾上的吧?姑娘莫慌,这玩意儿沾上虽然不大好洗,但还是能洗掉的,只需在水里加上朱砂即可。”
顾奕眼睛一亮。
这泥叫什么我真没想过,只晓得湄山林有一处泥坑,里面常年翻滚着黑泥。只需蘸上一点,附肉黏骨,几个月都洗不干净。得益于它的特性,我才正大光明地涂在脸上,招摇过市。
那摊主还在滔滔不绝,我赶紧拉着顾奕走开了。
直到听不见摊主的声音,我才松了口气,正欲解释却感觉脸上一凉,赫然多了个面具。顾奕隔着面具贴了上来,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温柔地说:“别怕。”
我没反应过来:“哈?”
顾奕又戴上自己的面具,拉我坐在地上,然后紧紧地抓住我的手:“无论你长什么模样,我都不会嫌弃。”
“哈?”
我感觉面皮一烫,大约脸红了。我挣了两下,没挣开,有些急道:“我长什么样儿关你什么事啊,松手,快松开……”
顾奕加大了手上的力气,语气有些焦急:“我、我、我喜欢……”
身后忽然插进一个圆圆的脑袋,手上还拎着一串糖葫芦:“世子,你跑哪儿去了,可让我好找!”正是拿着糖葫芦的蓝将军。
顾奕脸一黑,我松了一口气。
随后,两人行变成了三人行。
自打上次顾奕不辞而行后,蓝将军便将顾奕的安全放在了第一位,时时刻刻都得盯着看着。今夜顾奕照常休憩后,蓝将军眉头紧锁,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但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去打扰,便买了串糖葫芦当噱头了。
一路上,蓝将军絮絮叨叨:“世子,我不是和您说过了吗,您若是要去哪里,请先给属下说一声。属下虽然功夫不行,但做肉盾也是可以的啊。世子您细皮嫩肉,要是伤着了那该怎么办……”
顾奕的脸更黑了。
路过一处凉棚,里面人满为患,一嘹亮的声音传出:“却见那鬼人从地底窜出,铺天盖地而来……”
唔,有人说书。
我拉住顾奕的手,径直走了进去。
终于可以歇息片刻了。我腾出手来喝茶,抬眼望见一白发苍苍的老汉正坐在太师椅上,抑扬顿挫地讲评书。他似乎说到了精彩的地方,引得台下人拍脸叫好——呃,确实是拍脸。他们脸上都戴着面具,将它拍得砰砰作响。
“啧啧,都不觉得疼吗……”
一旁的顾奕淡淡地说:“这叫打鬼人。”
“啥?”
顾奕取下面具,轻轻摩挲道:“这是当地的习俗,东夷国和西寒国的边境处都有。”
我还是想不明白,这是怎样的习俗居然要往自个儿脸上打,欠虐吗?
好在这里的评书都是分批次讲的。不大一会儿上来一个鹤发童颜的老汉,又完完整整地将这个故事讲了一遍,终于让我听了个大概。
话说,五百年以前,东夷国和西寒国的交界之处,忽然冒出了一种怪物。
面目狰狞,体型庞大。头有三角,左右各一,额前一个。嘴有獠牙,弯如月,锋利无比,可撕万物。
由于长得不人不鬼,人们又实在不知道他们是什么玩意儿,便笼统地称为“鬼人”。
这些鬼人长了一身铜皮,刀枪不入。人类士兵实在难以与他们匹敌。
传说,几个鬼人就能轻轻松松灭掉一支尖锐部队,若是有个千儿八百人的话,吞掉整个邑川大陆也不是不可能的。
于是乎,这寥寥数个鬼人,居然让东南西北四国头一次团结起来,共同抵抗外敌。
所有的鬼人都来源于湄山林的一处深渊。传说这里原本是一片平原,不知何时忽然裂开,鬼人源源不断地从里面走出。
人类在鬼人大军面前不堪一击。
就在人们准备认命之际,忽然风云变色,崖子海波涛翻滚,一位通体乌黑的天神自万丈波涛而来。他黑衣黑发,手持一柄黑剑。
黑衣天神一窜跃进了鬼人大军。很快,无坚不摧的鬼人变成了豆腐渣,轻轻一挥便身首分离。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鬼人面对天神就像曾经的人类面对鬼人,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其间,唯有一金角鬼人稍稍不同,尚有一战之力。天神与他大战了三天三夜,最终一剑斩下了他的金角,将他劈成两半。
天神的黑剑也折了剑尖。
解决掉鬼人之后,天神腾云离开。
故事至此便戛然而止。我吧唧着品味,总觉得这个可读性实在不强,故事不够跌宕起伏,也不够引人入胜,实在满足不了我这种常年浸淫在话本子中的老手。但一旁的顾奕和蓝将军还沉浸在评书里久久不能自拔。
顾奕问道:“如何,觉得故事怎么样?”
我老实地回答:“着实无趣了些。”
“那是自然。”顾奕赞同地点头,“口口相传的故事,传下来必然有些失实。那老汉讲得虽然有些夸张,但大方向想必差不了多少了。”
“啥?”我打了个激灵,“这故事是真的?”
“那是当然。”顾奕甚无语地望了我一眼,“你好歹在湄山林待了这么多年,难道都不知道这个传说?”
“有吗……”我尴尬地打哈哈,想将这个话题糊弄过去。
“要不然你以为你手腕上这条玄铁链是哪里来的?”蓝将军忍不住插嘴,十分惋惜地望着我的手腕,“这玄铁链,正是那天神断掉的剑尖,亦是东夷国的国宝,每代只传到下任国君手里。没想到……没想到,世子居然用它来锁你,哼哼哼……”
顾奕不甚乐意地望了一眼蓝将军,他乖乖闭嘴了。
我无语地望了望手上的镣铐,有些想不明白了。我明明被锁了自由,怎么看来像是平白无故地捡了个便宜一般。
03
经过连日奔波,我们终于在两日后回到了瀛中。
进入他们所居住的客栈,我疑惑道:“不是说那个什么第一寡妇将你们请入她的府邸了吗?怎么还住客栈啊?”
顾奕立刻变得脸色难看,蓝将军也十分尴尬地咳了两声:“咱们还是先进去吧。”
客栈被围得水泄不通,走近一看才发现门前挤的是一群面白无须的公公。他们都眼巴巴地望着顾奕,眼中皆包了一泡泪。见顾奕回来,他们十分激动。
但顾奕面无表情地略过了他们。
顾奕朝蓝将军使了一个眼色,蓝将军立刻前去开路:“让让啊,别挡着我们世子过路!说你呢,瞎啊?”
一个公公被推了个踉跄,险些摔倒,但人群总算开出一条路。
侍书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朝顾奕扑去,却在下一秒看到了顾奕身后的我,立刻刹住脚步,怯生生地朝我一笑。
我们朝内走去,顾奕跟在后面,介绍近日发生的事情。
原来,这些公公已经在客栈等了许多日了,今儿是领了死命令,若顾奕再不入宫,他们就提头回去。
顾奕冷冷一笑,神秘莫测。
我这才晓得,原来一切都是顾奕的计谋。前些日子灼渊给了他难堪,他都拿着小本本记在心里呢。后来顾奕在瀛中干了许多混账事,实际上都是放长线钓大鱼。他明面上大闹了留君苑,实际上却是故意将自己所带的女子红菱展示给众人,暗示灼渊,自己有他想要的女人。果然,灼渊中招,立刻邀他入宫,但顾奕十分体面地拒绝了:宫中修葺,不便入宫。
灼渊吃了哑巴亏,但也无可奈何。
这厢上了阁楼,我们也紧随其后。到了厢房,顾奕直奔主题,和蓝将军商量入宫事宜。他们大约以为以我这个智商也听不懂什么,居然也不避讳我。我诚然听得呵欠连天,几度欲睡死过去。顾奕遣人出去买了好些零食,一一摆在我的面前,我便毫不客气地笑纳了。阿宝也从袖兜里钻了出来,与我一同进食。
商讨完入宫事宜,他们又跳到了前些日子遇袭的事情。
蓝将军道:“已经查明,此事的确是皇后娘娘所为。”
顾奕冷笑:“我这个好母后,果然是等不及了。”
二人随后又商量一些我听不懂的对策,我终于忍不住了,要会周公去也……
半睡半醒中,我竖起了只耳朵。
顾奕道:“她,最近没来找麻烦吧?”
蓝将军左顾右盼,似见了鬼一般,最后才压低声音道:“禀告世子,您不知道,自打您从她的府邸搬出去以后,她的探子就没断过!”说着蓝将军十分委屈地一拍大腿,“那一个个的探子整日游荡在客栈外就算了,还给我丢暗器!”蓝将军一指脑门上的包,“就这个包,是一个金疙瘩砸的!陈云锦说她对您的爱就像这黄金一样永垂不朽!”
顾奕的嘴角一抽。
“还有还有……”
“咳咳,你不用说了。”
八卦还没说完呢,怎么能停!我心头猫爪似的难受,也顾不得此时自己正在小憩的假象,一把抓住蓝将军的手:“还有什么还有什么?!蓝将军你快说啊!”
顾奕的眼皮子也抽了一下,脸上阴霾遍布。
蓝将军和侍书十分自觉地退了出去。我正欲跟着一并离开,却被顾奕抓住领子拎了回来。
“你想知道什么,问我。”
我笑呵呵地扒掉顾奕的手:“这个,我还是问蓝将军吧……”
“他哪有我知道的多。”
这倒也是。既然他自己都开口了,不问白不问。
“咳咳,那我问了啊,是你自己说的。”
“你问。”又开始了,又是那个如芒在背的目光,再配上那一抹自诩潇洒的微笑,简直受不了。
“你和那个寡妇,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忘了,是怎么回事啊?”
“她与我一见如故,以姐弟相称。”
“可我听说她看上你了啊,还为你一掷千金。”
“……那只是她单方面的行为,我并未答应。”
“为什么呢?”我更加奇怪了,“听说她愿意拿自己的全部身家做陪嫁,对你有极大地帮助,可保你顺利登位。”
“嗬。”他冷笑一声,接着便是睥睨天下的不屑,“我若想要,这天下都能收入囊中,岂需要一个女流之辈的帮助?况且——”
“况且什么?”
他缓缓地看过来,眼神炽热:“况且,我早已有了意中人。”
我默默地搓搓胳膊,吐槽道:“谁那么倒霉,被你给看上了……”
顾奕:“……”
他突然变换了口气:“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
我一愣:“什么?”
他站起身来,走到我的身旁:“乔乔,不要和我装模作样。”
我:“啊?”
“啊”字的最后,是一张嘴忽然而至。我一惊,当即后退两步,撞到身后的柜台,一个花瓶摇曳不稳,在脚边破碎。他前进两步,正好将我堵在柜台角落,唇舌如影随形。我只觉得呼吸困难,拼命想逃开。但他的手却一把攥住玄铁链,将我拎了起来,另一只手固定我的身体,继续追逐唇舌。
破碎的花瓶,挣扎的亲吻,以及不远处躲在果盘里惊得连瓜子都掉了的小老鼠。我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头昏脑涨,双腿发麻之际,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现在知道了吗?”
我迷迷糊糊地点了两下头,又拼命地摇头。
“既然不知道,那我再试一次——”说着就要欺身而上,我吓得一个激灵,立马醒悟了:“明白了明白了!”
他失笑,摸摸我的脑袋:“你啊……”
最后,头昏脑涨,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极大地挑战的我推开顾奕,夺门而出。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迷路才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我摸摸自己的脸,滚烫无比。
刚才种种历历在目,我非但不觉生气,反而涌起丝丝甜蜜是什么鬼?
我这不……不是移情别恋了吧?
那小绿该怎么办?我突然绝望地发现,我已经完全忘了小绿长什么模样了。曾经坚定不移想要嫁给他的心也摇摇欲坠,变成了一纸空谈。
我这是怎么了?
日落西山时,我磨磨蹭蹭地往客栈赶。上午打瞌睡时听见顾奕说过,他今日申时入宫,而且这一入没个三五七日是出不来的。于是,我便积极地磨蹭到戍时才往回赶。
门前的公公们消失了,顾奕的侍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上楼时被店小二拦住,他递给我一个竹篮,说是顾奕给我的。道了声谢,我回到厢房。
打开竹篮一看,最上层摆着一套绛紫色的衣裳,看样式是男人的,衣裳下面又是一张人皮面具,最下面是一袋银子。就这么点?我把竹篮翻来覆去找了几遍,并未找到最重要的玄铁链钥匙。
顾奕这厮,不是骗我吧?
我瞬间气血上涌,脑门发昏。
冷静,冷静。
在屋里前前后后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我最终还是冷静不下来。
“顾奕你这个浑蛋!”
“砰!”一张木桌被我活生生劈成两半。
“我要杀了你!你这个骗子!”
满地狼藉,一枚茶杯微不可察地动动,朝某个方向挪去。我一脚踩住茶杯,用尽毕生力气攒出一个笑:“阿宝——今儿你主子耍了我,现在我火大得很,要是你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我恐怕就要把你扒皮油炸了。”
很久之后,茶杯底下发出悲痛欲绝的吱吱声。
阿宝从匣子里拖出一封信。草草读过一遍我才知道,原来我夺门而出后顾奕便派人前去寻我,他也一直在屋里等,但一直到申时我都还没回来。前来引路的公公早在大堂候着了,无法,顾奕只得跟他们先走。至于为何没有把玄铁链的钥匙留给我,那是因为这钥匙世间仅有一把,若是丢了,那我就只能戴着镣铐过一辈子了。
再者,顾奕怕我以为他反悔,特地把阿宝留给了我。也算是留个依据,只要阿宝在,他必定能找到我。最后,他在信中承诺,等出了宫,一定亲手把钥匙给我。
读到这里,我的脸一阵阵发红。敢情,是我错怪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