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逸可依言坐下,喝了一口秦罗氏递过来的热茶。
这个角度看过去,秦罗氏竟有些羡慕年轻美貌的女儿,温和地道:“告诉二娘,你的如意郎君,该是什么样儿?高的矮的,胖的瘦的?”
“反正不会中意那些个纨绔子弟。”她率真坦言,“我秦逸可要嫁的人,定是要像大师兄那样的青年侠士。”
“原来我们小可喜欢侠士啊。”秦罗氏一下子觉着之前的矛盾不复存在,咯咯地笑,“我早该告诉你,圣上为你指婚的夫君,乃征南大将军家公子。将门之后,不比侠士更威风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想说自己早已中意大师兄,碍于林司尘未表态,便即按下话题,不再提及。
秦罗氏见她松口,笑道:“赵将军一生戎马,他的儿子必也是人中龙凤,当世豪雄。与你这江湖侠女,倒乃绝配。”
秦逸可无法说服秦罗氏,只好表明态度:“总之我的婚姻,我想自己做主。我这就去见父亲,让他向陛下退了亲事。”
“君无戏言,岂可拂逆!”秦罗氏微有怒意,“小可,做人不能这么自私。你父亲那个人,不懂结交权贵,在朝中屡受排挤,地位一日不如一日。能与征南将军攀上亲,是秦家的福气,也是你的福气。”
秦逸可也有气:她长在乱山,从没当过秦家大小姐。十八年来,也就逢年过节回家探访,如今赐婚,却要落到她头上!
“二娘!我不是小孩子,给颗糖哄哄,就容大人招之则来挥之则去。”
秦罗氏好说歹说不起作用,敛了和颜悦色:“圣上赐婚,由不得你!”
“大不了我就回乱山!”
僵持不下,秦罗氏长叹:“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你刚回来,好好休息,此事改日再说。”
待秦罗氏踏出房门,秦逸可气冲冲趴到床铺上,把脸埋进枕头里。她想师父了。师父疼她,在乱山从不曾让她受过委屈。
忽听锁门声,一个机灵翻身下床,拉房门,门已被锁,立刻跑到窗前,窗户也被锁了。
“二娘!你放我出去!”
折腾了一阵也只不过白费力气,秦逸可冷静下来,慵懒地靠在床头。
床头靛蓝色花瓶中插着几枝木芙蓉,淡淡幽香浸润入心中。
从前她回来,闺房临时打扫,总会落下些灰尘。今日的房间提前布置了一番,这些细节,她之前竟没留意到。
自母亲难产身死,她被江湖术士判定为克父母的命格,这里就不再是她的家。偶尔回来,二娘还当着她的面发牢骚,让父亲少跟她接触,把父亲这些年的咳疾,也算到了她头上。
她不计较。
在乱山修炼,修的是原道剑术,也是侠骨仁心。她一心想着仗剑天涯、锄强扶弱,自不拘泥于这些负面琐事。
此时,门锁响起,秦虞端着一碟云片糕进来,对女儿道:“你二娘亲自做的云片糕,尝尝。”
“没胃口。”
“二娘是为你好,她觉着自己话说重了,这不,亲自做了云片糕,让我给你送来。”
秦逸可把头扭向另一边,闷闷道:“二娘有心了。”
秦虞见女儿如此模样,亦是心痛,语重心长地道:“女儿,你不要怪爹。但凡爹能令圣上改变主意,都不会让你这般痛苦。陛下金口已开,只怪爹无能为力啊。”
她爹老了,两鬓挂着岁月霜白。秦逸从秦虞手中接过云片糕碟子,顺手放到床头木案上:“爹,您坐吧。”
“可儿,你二娘无出,你是爹唯一的女儿,爹怎么可能害你呢?”秦虞道,“赵将军正直忠厚,你嫁到赵家,不会待薄你的。”
“爹,你放心吧,我已经想通了,不会令你为难。”她眼神坚定,并非撒谎。
“如此甚好。”秦虞舒了口气,“那爹不再锁你,你好好呆在房间。”
秦虞离开后,秦怡可翻出纸笔,跪在案前涂涂画画。
她并非不明事理之人。抗旨不遵是大罪,如果她逃婚,不仅会连累父亲,甚至连累剑宗一门。解此结的钥匙不在她这边,而在夫家。
她在纸上画了两条出路:其一,若是赵家公子功夫比她厉害,就寻思机会谈判,再不然惹怒他,犯个七出之罪;其二,如果对方功夫不如她,那就好办了——打到他服!
晚饭时候,丫鬟果儿给秦怡可送饭,被秦逸可拽住:“果儿,你等一下,我有话问你。”
果儿眨着眼睛:“小姐,你想问什么?”
“你知道征南将军家公子是何许人物吗?功夫如何?”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小姐,你这么心急想要知道未来夫君的情况呀?”果儿调笑,“赵家大公子,而立之年就被册封为当朝少将军,那可当真是青年才俊,继承了赵将军赫赫威名!”
对手太强,脱身则难。秦逸可刚要叹息,却听果儿道:“可惜英年早逝……”
“那还娶妻?”
“不是不是。”果儿赶忙解释,“小姐你要嫁的不是大公子,是二公子。”
“那你讲大公子?”真是如鲠在喉。
果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主要是这个二公子,果儿没听说过。”
秦逸可大眼珠子一转:“他叫什么,总知道吧?”
“嗯,知道。”果儿点头,“赵二公子,叫赵原。”
“赵圆儿?听着跟个肉丸子一样。”胖的人力气大。
果儿被逗笑,捂着小嘴:“不是‘圆形’的‘圆’,是‘原野’的‘原’。”
“果儿,你去帮我打听打听呗。”秦逸可招手让果儿凑近,“尽量多打听一些,比如他讨厌什么、最怕什么?”
“好的,小姐!”一种小姐的幸福掌握于她手的使命感油然而生,果儿领命退下,不多时就完成使命归来。
“小姐,我打听到了!”果儿气喘吁吁,手里拿着一卷画像。
秦怡可递了杯茶:“不急,慢慢说。”
“这赵二公子身子不大好,一直养在老家,前几个月才到得京都。可能怕吹风,很少出门,所以没人见过他的模样。”果儿歇了口气,忧心忡忡地道,“我还听人说,他病得快死了,这门亲事就是为他冲喜来着。”
“敢情让我嫁过去,是伺候病弱?”可恨二娘还跟她说什么人中龙凤,当世豪雄!
“这二公子的确比不上大公子。”果儿把手里的画卷递给秦逸可,“果儿向画师讨了幅少将军的画像。人说兄弟长得差不多,小姐您权且先看少将军的画像吧。”
秦逸可展开画像,皱眉:“这也……太凶神恶煞了吧?”只见一魁梧男子骑于高马之上,七尺长叉衬着碧眼红髯,端的是威风凛凛。
果儿也凑着脑袋瞧:“少将军神勇,他生前,百姓们偷偷挂他的画像辟邪,画师为赚银钱,难免画得夸张点。”
“哎!”秦逸可心思凌乱。样貌和病弱不符啊,究竟是好对付呢,还是不好对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