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来即有高低之分。
有人安逸于山腰,平淡一生。有人努力在山路,乐此不疲。有人坠落到山谷,万劫不复……
无论你的目标在哪,前行的路上,总有人走在你的前面。
对于张麓来说,这个人就是秦峰。
两人同一批进入沐中区分局,虽然表面看起来,几年时间都已经做到了相同的副队长职务。
但上升的因素却完全不同,秦峰头脑灵活,办案思维敏捷,短短几年里破获了几个令市局都头疼的大案,不仅屡次获得市级嘉奖,更是连省厅都特别表彰过。
张麓自然不甘落后,他拼命努力,对于案件没有一丝懈怠。可即使如此,甚至还不如秦峰在现场的随便两眼,几句话道破案件的核心。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秦峰那种天赋,那人像是生来就是破案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张麓不再努力了,或者说不像从前那样努力了。一线工作他并未放弃,只是把更多精力放在了别的地方。
端茶送水,察言观色,溜须拍马。
这才是他的专长,是秦峰做不到的,不如自己的地方。
张麓时常这样告诉自己,起初是安慰,后来是确信。
没错,一个团体总归需要我这样的人调解矛盾,缓和气氛的,对吧?我与秦峰只是技能不同,但本事却是相同的,是这样的,没错。
凭借自己这个特殊的本领,两人在职位上一直以来都是你追我赶,几乎不差。如果比较对象不是秦峰,作为一个普通刑警来说,张麓的能力也是不差的。
直到上个月,自己一向讨好的队长被调离了分局,而备用人员,整个分局上下一齐将目光锁定在两个副队长身上。
毫无意义,下一任队长自然从秦峰与张麓两人之中选出。
起初张麓还觉得这场较量胜负尚未可知,局里七成的人都与自己是熟识,其余三成要么地位不高,没有发言权,要么都不算是正式编制。
而秦峰,素有闷油瓶之称,虽然他能力确实出类拔萃,可队里跟他能互相叫出名字的同事,恐怕连三成都不到。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人投他的票?
这事直到省厅开了一次大会,结束时,张麓亲眼看到厅长与一众领导围在一起,当中一人正是秦峰。
厅长笑容满面的拍着秦峰的肩膀说起了一个省局的案子,当时犯人逃到了渝州市,正是秦峰参与协助调查的,虽然并不是分局主力,秦峰也并没有得到发挥的机会,却让他得到了一次实实在在出众的机会,使他的名字有机会进了省厅的耳朵。
局长站在秦峰身边,脸上洋溢出得意,仿佛在说:看吧,这是我们局的人才!
从那次以后,局里大多数论点一边倒向秦峰,几乎已经肯定他就是下一任继承者。
这样的晋升机会,一生能碰到几次?自己要与秦峰彻底拉开距离,几年内是别想超越了。
接下来的时间,张麓自己也没有发现,有时,他会在言论或者行为上,刻意针对秦峰,以表自己的不满。他是嫉妒的,但却没有恨,他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秦峰那样敏锐的能力,悔自己为什么当初没有继续在一线多加努力,怕自己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再继续与秦峰并列而行。
秦峰带上陈南外出调查时,张麓来到局里负责网络的办公室里,经过一上午的排查与定位,终于发现了一些可疑的痕迹。
未等上报,张麓一人便急匆匆赶了过去调查。
这次,他不想再错失良机,甚至不想与旁人分功。
起先,张麓赶到时,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空无一人。除了一些桌子椅子、培养皿、溶剂外,再无其它可视之物。
可正当张麓以为自己扑了个空,丧气的准备离开时,地下室传来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
然后就有几个沉重的脚步逐渐走了下来,张麓急忙找了个暗处的角落,蹲在一张桌子后。
几个人走进来后,其中一个男人仍在生气的抱怨。
“我就说那小鬼的话不能信吧?什么有警察在调查我们,我看就是他的恶作剧,耍我们呢!你们可到好,一听警察这俩字,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就跑,现在再反折回来,这不吃饱了撑的,不闲扯淡嘛!”
另有一个人回他道:“行了行了,你没跑?赶紧麻溜的,把这些东西都搬车上去,不管那小鬼的话是真是假,我们都得换个地方进行了,这地段待的太久,着实容易暴露。”
几个人不再闲聊,或抬或搬,很快就把原本就没放置多少东西的地下室搬了个半空。
眼看自己即将藏无可藏,张麓瞅准机会,突然向外边冲了出去。
迎面撞上一人,他怀中抱着的玻璃罐一下子摔在地上,福尔马林那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在周围的空间。
一颗鲜红的肾脏摔在地上,极富弹性的跳动了几下。
张麓与那几名男子愣在原地,几秒后,双方同时反应过来,几人张叫着上来抓他。
张麓奋力扛开一人,逃出地下室,顺着胡同一直跑,直跑到喘不上气,才停下来,四下看了看,见对方似乎没有追上来,他掏出手机拨给了秦峰。
“喂。”
好在只响了两声,秦峰就接起了电话。
张麓有些庆幸,脸上露出笑容,他说道:“你想不想再立个大功?”
秦峰不解,没有回话。
“嘿!真踏马邪门,看来我是一辈子都没法超过你小子了。”
秦峰听出他的话语不对劲,问道:“你在哪?”
“公案街这边的老胡同,尽快,晚了可就见不着老子了!”
挂断电话,张麓从腰间摸出一把手枪,那是他私自拿出来的,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他废力的把手枪上了膛,靠坐在墙边吃力的喘着大气。过了好一会儿,体力不仅没有恢复过来,甚至反倒觉得越来越使不上劲,腹部剧烈的疼痛感传来。
他低头看向肚子,一块足有十厘米长的玻璃几乎尽数没了进去,将他半个身子拦腰分断,鲜血如同拧开的水龙头一般疯狂的溢出。
从他这副身体里持续不断流出的不仅是血,还有气力,和生命……
他的视线开始逐渐变得模糊,但因为疼痛咬紧的牙冠处,竟硬生生挤出一抹不知名的笑来。
张麓放弃了,他像是释然了一般,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能力再去反抗,他松开了手中的枪,任由它掉落在地上。
不对,声音呢?
为什么枪掉在地上没有发出声音呢?
张麓不明白,但他不再多想,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艰难的扣动按钮,在上面打出一串字。
最终在深巷的墙边,手机也从他手上滑落,但他仍然没有听到声音……
且永远也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