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齐晧的病
我抬眼笑道,“真是有心了,来人,赏。”
小六刻意装作欢喜又忠心侍主的样子,“多谢娘娘,小的还有一言,祖父常说,水乃生命之源,排除毒素,滋润本原,多饮水,对身体最是有益,希望能对娘娘的病有所助益。”
“哦?这说法倒是新奇,想来你那祖父确是个有本事的。本宫记下了。”我装作有些不耐烦的样子,“本宫也累了,你下去吧!”
“小的告退!”
小六退下之后,我又拿出方子瞧了半日,纸上都是普通的养气补血的食材,并没有特别之处。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头绪,小六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突然想到他临走前那句没头没脑的话,脑中灵光一闪。莫非要把着方子浸到水里才看的到?越想越有可能。
屏退了下人,我借口沐浴,坐在浴桶里,手里拿着方子,犹豫了片刻,浸入水中。纸平展开来,轻飘飘的浮在水面之上,不一会儿,就湿透了。我捞起来,对着灯光一照。几个字渐渐映入眼底,“初六,午时,琳琅馆。”竟是约我宫外相见!
湿淋淋的纸张抓在手心,竟觉得有些灼烫。
齐晧根本没有离开丰国,他到底要干什么?难道他还是不死心,非要杀了丰西玥不可?我绝不会看着丰西玥出事,也不想看他送死。所以,我必须说服他离开丰国,远离这些纷争。
丰西玥看出我这几日情绪低落,所以当我提出要出宫时,他想了想还是答应了,派了子章和小竹跟在我身边。
初六用了午膳,换上一身翩翩少年的装束,就出了宫。子章奉命护卫,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却始终寸步不离,扮演着忠诚的护卫者的角色。而小竹则显的很兴奋,想是很久没有出宫来的缘故。
街道两旁,许多店铺还没有开,比年前冷清了许多。但青楼妓院却是一年三百六十日,****红火热闹。如今天下第一楼都交由楚一笑打理,我成了甩手掌柜。
暗叹一声,曾经快意江湖的日子再也找不回来了。不由怅然的多望了两眼对面熟悉的楼宇,才转身走入琳琅馆。
未免多生事端,我戴了斗笠,遮住了面容。琳琅馆内热闹如昔。我左顾右盼,并没有发现齐晧的踪影,也没有人来同我打招呼。
从我一进琳琅馆,子章就直皱眉头,一副浑身不舒服的样子。子章其实长得比女子还妖媚,虽然脸上那道刀疤,有些可怖,但也为阴柔的外表增添不少英气。他那副潇洒不羁的气质,更是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致命吸引力,多少勾魂媚眼直往他身上招呼。可他似是浑然不觉,始终面无表情。
我摇头叹气,又暗自偷笑。要不是听说过他那段香艳传奇,我还真怀疑他跟楚一笑一样,是个断袖。然而,青楼女子可不是吃素的,子章再是冷漠,依然有女子不顾一切往他身上贴,手更是不规矩的摸来摸去,占足了便宜。子章厌恶的推开一个又一个,怎奈花蝴蝶太多,前赴后继坚持不懈。子章忍的额头冒青筋,干瞪眼无计可施。
我心想,这些女子一定是受人指使,否则再风骚的女子,被如此不怜香惜玉的的对待,也会觉得他假正经,不识好歹。我乐的看热闹,也不去管。好戏才刚开锣,精彩的还在后头。
“放开他!”一声娇声呵斥骤然响起,人群顿时寂静无声。
橡皮糖似的黏在子章身上的女子,终于停了动作,纷纷转头望向门口,子章也颇为诧异的转头,望见来人,脸色顿时铁黑一片,比刚才还难看,嘴角更是忍不住抽搐。
“啪!”响亮的鞭子疾风般的招呼过来,黏在子章身上的女子吓的不轻,万没想到是冲自己而来,尖叫着纷纷跑开。
子章还来不及松口气,袅袅香风扑面而来,女子再不复刚才的凶神恶煞,笑盈盈的扑了过来。子章无处可躲,暖玉温香撞个满怀。
“章我找的你好苦!”女子清澈的大眼,如小兔子般楚楚可怜望着子章紧紧抓着他的衣袖,生怕眼前的人一转眼就消失不见。
“纯儿,你怎么在这儿?”子章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望着慕容纯儿,声音却出人意料的柔和。
“纯儿好想你,到处找你……”
子章一时半会儿是脱不了身了。我得意一笑,对早已等候在身边的一人说道,“走吧!”
原来,要见我的是蝴蝶夫人,并不是齐晧。蝴蝶夫人的名号早已知道,虽然无缘得见,但也知道她是琳琅馆的头牌。看来,她也不是简单的青楼女子,小六能为她传话,多半也是齐晧安插在丰国的密探。
一路来到琳琅馆的后院的一间精致的女子闺房,一进去就一股熟悉的香气,有股蜂蜜的甜腻,似在哪里闻过。我未及多想,挑帘而入。
女子身穿蓝色绸衣,轻纱遮面,盈盈立在窗前。
“请坐!”
羊毛地毯上摆了一个梨木矮桌,桌上放着一壶刚沏好的茶,清新的茶香,扑鼻而来。我莫名觉得这女子声音似曾相识,又不敢唐突,遂沉默的在盘腿坐在桌旁。
斗笠进屋时已经摘掉,女子走过来,坐在我的对面。美目打量了我许久,眼底的光芒复杂之极。
我不知如何开口,女子已经笑道,“想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吗?”
我老实的点点头,却是有些好奇。但若她不提,我也不会提出这样无礼的要求,我只想知道她跟齐晧什么关系。找我来又有什么打算?
我摸摸揣想间,她已取下了遮面的薄纱。
肌肤若雪,确然国色天香。只是……
当啷,手上的茶杯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因为太过震撼,手止不住的发抖,我呆若木鸡。
“姐姐!”对面女子一声轻呼,将我抽离的魂魄拉了回来。
“红奴……”我声音飘渺的仿佛来自天外,不敢置信,还能再次见到我的亲人。
“红奴!”将眼前的女子拥入怀中,泪水夺眶而出。红奴也呜咽出声,点点泪珠打湿了衣襟。
抱头痛哭了半响,激动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红奴变了许多,变得成熟,性感也更加美艳,从前天真娇憨的影子一点也寻不见了。想到她竟沦落风尘,顿时满腔心疼和自责。所幸她平安无恙。
我满肚子的疑问,不知如何说起,轻声道,“红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红奴叹了一声,一一道来。
原来,南齐灭国之时,她跟随齐晧逃到了封地。后来,齐晧得知我还活着的消息,就到处寻找我的下落,一开始,以为我在凉国,可是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后来,丰国的密探,无意中发现我在丰国,齐晧和红奴就赶来丰国找我。才知道,我已经进宫为妃,齐晧想了许多办法想救我出来,却都失败了。
我问,“那去年我在宫外,你们为什么不来寻我?”
红奴却说,“娘娘那时在宫外,其实比在宫内还保护严密,丰西玥几乎派出了所有的月影,日夜守在傲梅山庄和天下第一楼,围的像铁桶似的,根本没有机会。那日,花魁比赛,本是个大好机会,岂料,却被我发现琳琅馆的秘密,为了不暴露身份,引人怀疑,我只得拖病不去!”
“什么秘密?”
红奴压低声音道,“琳琅馆是魏国的眼线……”
我虽然有些吃惊,但也很快明白过来,左炎政变时,能顺利逃回国,想必也是这些通天眼线的功劳,可是,我犹自不解,“那叶琳琅那日出战,施展了武功,不怕暴露身份吗?”
红奴缓缓道,“我也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今日我才明白。其实,琳琅馆早已被丰国的月影盯上,想来,左炎是故意将这里暴露给月影,转移月影的注意力,实则这里早已名存实亡,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我担忧道,“那你的身份有没有被他们发现?”
红奴想了想说,“红奴也不知道。这次冒险找姐姐出来,就是想告诉姐姐,王爷已经计划好,行动就在这几日。”
“什么行动?”我心头急跳,齐晧果然不死心,可是就凭南齐那些旧部,怎么可能是丰西玥的对手。
“当然是救您回南齐!姐姐,王爷对您痴心一片,为了救你,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血,您一定要跟我们回去!”
我已然明白,红奴是奉齐晧之命来做说客得。
我沉默半响,无力的摇摇头,“我不会走的!”
红奴似乎已料到我会拒绝,但显然还是吃惊不小,声音带着激动,“为什么?难道真如王爷所说,你爱上了自己的仇人?”
“我……”我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红奴情绪激动,抓住我的肩膀语带哭腔道,“娘娘,您不能这样对王爷,……”
我试图解释,“红奴,南齐并不是我的家乡,灭国之恨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红奴看着我就像看着陌生人,从前的亲密友爱全无踪影,含泪带怨道,“娘娘,灭国之恨你可以不顾,难道杀兄之仇您也可以抛却?”
我全身蓦然一震,杀兄之仇四字如闪电劈来,神经霎时巨痛,似要炸开般。
“你说什么?”
“姐姐难道被蒙在鼓里?姐姐的兄长,流放途中,被丰军所杀,姐姐难道都忘了?”
“兄长?”我反应不过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袋里横冲直撞,可是就是找不到出口,也抓不住。
“南宫玄翎,您的亲哥哥,您不记得了吗?”
红奴一字一句,就像刀子,生生刮进我的五脏六腑,疼的我几欲昏厥,那些我失去的记忆,为何会是如此残酷的真相?
“不,不会的!你们骗我!”我疯狂的大吼,让我怎么相信?我深爱的人,顷刻间变成我的仇人?让我如何相信?
“娘娘您冷静一些!”红奴看我神态异样,脸上血色褪尽,身子摇摇欲坠,不由也着急起来。
“你告诉我,你骗我的,对不对?”我抓住红奴的肩膀,拼命摇晃,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睛,多么希望她告诉我,一切都是骗我的,丰西玥那么爱我,怎么可能如此对我,对我的亲哥哥!
“娘娘,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实则亲如姐妹,我一直当您是我的亲姐姐,我怎么会骗您!”
我泪流满面拼命摇头,身体不堪重负,跌坐在地上。亲人似的红奴,有何理由骗我?可是,我怎么能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让我想想。”我心潮翻滚,心肺如在油锅里煎炸,但尚存一丝理智,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红奴如此说,也难保不是为了让我动摇,主动跟他们走。
若是在从前,我也许会相信齐晧只是为了救我,而如今,世事难料,人心易变。我不相信他为了儿女情长,能轻易放下家国之恨,我踉跄的站起,发现手脚早已发软,我强作冷静道,“我要回去了,你转告王爷,让他不必管我。留得青山,尚有一线生机,切不可莽撞行事,罔顾性命。”我来此的本意也只是为了劝他,话已说到,该如何抉择已不是我能决定的。
我心力交瘁,已无心再做逗留,唤来侯在廊外的小竹,谁知唤了数声,却不见前来。心念电转,我已知自己中了圈套。
“姐姐,你受人蛊惑,身不由己,妹妹不怪你。但妹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再入狼窝,妹妹千盼万盼,只为了见姐姐一面。今日,妹妹说什么也不能让姐姐就此离开。”红奴面容悲戚,话语中却一股决然凌厉之势。
莫不是要刀兵相见?
“来人!”
一声厉喝,门外迅速冲进几个蒙面黑衣人,团团将我围住。
“姐姐莫要怪我,为了王爷,唯有暂且委屈姐姐了。”红奴面上淡定从容,看着我,樱唇中缓缓吐出两个字,“动手!”
我早已没有力气,更别说反抗。愣愣站在那里,任由他们将我双手缚住。
其中一人点了我的穴道,将我抬入一间内室,黑衣人摘了面罩,却是个女子。她面无表情,将我衣服脱掉,利落的换上蝴蝶夫人的装束,蓝纱覆面,再也瞧不出我是谁来。
我后悔已然莫及,子章被慕容纯儿缠住,估计一时半会不知道我的处境,我心急如焚,若齐晧单单只是要带我走,也就罢了,万一他拿我做人质威胁丰西玥,可如何是好?
正胡思乱想间,身体已经被人塞入一辆马车里。红奴坐在我身边,一声不吭,有时候目光复杂的望过来,更多的时候则一个人沉思。
被带下车的时候,日色已暮。天空阴沉沉的似乎酝酿着一场风雪。
这是一处掩映在树林深处的寂静庭院,落木萧萧,无边无际,门楣上朱底玉文的三个醒目大字,清雪居。
红奴道,“姐姐,王爷已经等候多时了,请跟我来。”说罢,率先走了进去。
屋内暖意融融,冷热相击,我不由一个哆嗦。
“王爷,姐姐来了!”红奴坐在床沿,声音轻柔,像是刻意压抑着什么。
我脚步生生顿住,疲惫不堪的身体不由自主的一阵轻晃。那躺在软榻之上,面容惨白的人,难道是齐晧?
“嗯……”床上的人眉头痛苦的皱了皱,浓密的睫毛颤了几颤,眼皮轻动,终于睁开了眼睛。
红奴目光专注而温柔,暗沉的眼睛中,露出浓浓的喜悦。
“为什么?”我喃喃自语。
“谁?”齐晧听到声响,全身蓦然一震,灰暗无神的眼中顷刻间露出奇异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