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远离
小竹勉强止住眼泪，颤着声的细诉。原来我刚回宫，就有紧急军情传来，由于大雪连日不止，凉人只得撤兵，而丰西玥执意要穿过凉国边境，从北面狭窄的狼道进入夏国，但由于天气严寒，积雪太重，士兵冻死的不少。军队行进困难，丰西玥命令大部队安营待命，自己带领了百骑飞鹰军夜袭夏国军营，夏人熟悉地形，边反抗，边后撤，缠斗中，丰西玥被诱入夏人的陷阱，从此失了踪迹。
我听到后来，身体如坠入二月冰河，麻木冰凉到没有知觉。脑袋有什么东西在轰轰作响，仿佛一切都离我越来越远，有人惊慌的摇晃我的身体，而我却只是茫然的睁大眼睛，望着前方的虚无。我仿佛看到碧蓝的天空如破旧的墙壁般，一片一片簌簌的往下掉，整个世界似乎都在摇摇欲坠。
有人在我身边不停的哭诉，似乎在喊什么，我想分辨，可是却什么也听不清。我没有昏厥过去，我的意识还是清醒的，只是暂时无法思考而已，似乎灵魂瞬间抽离了身体，从高空望着我这具空洞的躯壳，等着震动过去，再重新住进来。
过了许久，我猛然清醒过来，低哑着声问，“成都王那里有什么动静？”
小竹哽着声说，“娘娘派去的人回禀，说成都王奉太后懿旨，已经召集群臣迅速进宫商议救援事宜。”
遭了！丰西岚终于按耐不住，准备起兵造反了。若曹将军奉旨进宫，岂不是羊入虎口。我突然抓住小竹的手，将关雎宫的令牌递在她手上，“快拿着这个出宫，通知曹将军，千万不可进宫来。快去！”
小竹看到我惶急的样子，不敢多问，急急的跑了出去，“等等，我唤住她，”你先去云漪宫找个叫小六的内监，让他带你出宫，若遇到人拦截，就说贵妃娘娘害喜厉害，请曹夫人进宫相陪。“看小竹走远了，我唤来绿雨吩咐她去找件太监的衣服来。我坐立难安，摸着墨玉扳指，心乱如麻。然而，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小竹就跑了回来。
小竹喘着气，惊慌的禀道，“娘娘，不好了，太后命人将云漪宫包围了，谁也不让进去，奴婢看着不妙，就没敢上前，偷偷溜了回来。”
“什么？”我惊诧的张大嘴，变故突生，让我措手不及。太后有什么意图？她难道要拿贵妃做人质威胁曹将军吗？
我的手心湿漉漉的冒着冷汗，紧紧抓着衣裙，大脑飞快运转，该怎么办？我偌大的后宫，我还能相信谁？
“楚先生在宫里吗？”知道希望渺茫，不过还是忍不住祈祷楚一笑此时能在宫中，很奇怪，虽然和楚一笑交集很少，然而，每次看见他总有种很熟悉的感觉，此刻在这危机重重的后宫，出于本能想要相信的人，竟然是他。
小竹似乎才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般，呐呐道，“楚先生下午来关雎宫找过娘娘，我告诉他娘娘去了曹将军府，楚先生听罢就出宫去找您去了。”楚一笑行踪不定，甚少进宫，一定是有事才进宫找我，却不巧的错过了。连楚一笑都不在皇宫，那我该找什么人帮忙？手掌接触到微凉的触感，脑中精光一闪。
然而，成都王终于按耐不住，以勤王的名义，迅速调集了军队，包围了皇城。暮色沉沉，此时的皇宫已经被严密封锁，连只鸟也飞不出去了。我本想扮作太监混出城去，然而离宫门尚远，就已经被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包围。领头的那人，一身银白战甲，头盔上的红缨在夜风中妖娆的飞扬，银色的盔甲在月色下散发着寒冷凛冽的光，那人纵马一跃，排众而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我冷冷的看着他，嘴角是讽刺的笑意，“王爷如此迫不及待了吗？”
成都王面如寒霜，沉声道，“原来是雪夫人，我还道哪个不怕死的奴才要闯宫？不知娘娘这么晚又这副打扮，要去哪啊？”
我冷哼道，“我去哪不用你管，我有皇上的令牌，任何时候出宫都可以，王爷难道想抗旨吗？”
成都王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笑的很大声，“本王当然不敢，只是这大半夜的，娘娘若是一个不慎有什么闪失，皇兄若是回来，问起来，本王可担待不起。”
我冷笑道，“不用王爷操心，生死有命，绝不会连累王爷，还请王爷放行！”
成都王眼神如鹰般紧紧盯着我良久，突然道，“有没有人说你很像一个人？”
我不明所以，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行，却万没料到他竟然说起这件事，“王爷什么意思，本宫不明白！”
成都王眼底一片寒霜，嘴角却噙着玩味的笑，“没想到你这么命大，大火都没把你烧死。”
我厉声打断他，“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还请王爷速速放行！”
成都王悠悠道，“若你只是雪夫人，我还会考虑放了你，可是你竟然是南宫萱雪。”
“我不是！”我恼怒的冷声喝道，“你快放了我，难道王爷不怕落个挟持宫妃的罪名？”
丰西岚笑的很猖狂，“南宫萱雪，你还是这么幼稚，怪不得被人骗来骗去，还真是可怜。”
我怒喝，“我不懂你说什么！你私自带兵进京，想谋反不成？你不怕遭天下人唾弃？”
“你自身都难保了，还来教训我？”丰西岚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声音冷如冰雪，“你以为丰西玥的皇位怎么得来了？谋朝篡位，狼子野心的是他才对！”
我吃惊的看着他，丰西岚自顾自的冷声道，“怎么你不知道？也就是你这么傻把他当好人。啧啧，我这个皇兄可真是个情种啊？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还当宝贝一样供着。”
“你住嘴！”我怒吼，“我不是她，不管你说什么，我不是她，我不是她……”
丰西岚竟然带着怜悯看着我，“你们是仇敌，可是你却爱上了他。你不仅可怜，还可悲……”
我拼命摇着头，太阳穴突突的跳，似乎有什么在脑袋里横冲直撞，要冲出脑海。耳边突然一声厉喝，“够了！，王爷不去调兵遣将对付曹光那老头，却在这里像个女人一样喋喋不休！”
“哈哈”丰西岚大笑着转头看着来人，语带嘲讽道，“你终于肯现身了！”说罢，眼神戏谑的看着我，嗤笑着说，“我的承诺已经兑现，这女人是你的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震惊的看着自丰西岚身后，跃马奔来的人影，吃惊的瞪大眼睛。那人一身戎装，头发用月白的丝带高高挽在脑后，发丝在寒风中张狂的飞扬，惨白的面具诡异而妖娆的附在脸上。他嘴角含着浅笑，琥珀色的眼珠专注而坦然的注视着我，他的桑音低沉而又熟悉，带着魅惑人心的磁力，“雪儿，跟我走！”
我错愕看着萧白潇洒的跳下马，来到我的身前，将一只手伸向我，静静的等待的姿势，一动不动。我脑袋有一丝停顿，“你会说话？”
萧白轻笑着点头，我皱了皱眉头，眯起眼角，惊疑不定的看着他，“你到底是谁？”萧白静静地注视着我，眼中夹杂着失望，悔恨和脉脉温情。低低的柔声说，“我知道你忘记了一切，不要紧，跟我走，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我不明白他眼中的黯然和伤痛从何而来，我唯一在乎的，只是去救丰西玥我冷冷道，“不管你是谁，我不会跟你走的。”
他眼中的柔光瞬间冰封，可是语气依然柔软如丝，“听话，跟我走，这里很危险。”
我懊恼的瞪着他，“我说了，我不会跟你走。你最好让丰西岚放了我。否则……”我口不择言，“否则我们就同归于尽！”
萧白身体僵硬，看着我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低沉着声音说，“你……，你真的爱上了他？”他语中的伤感和痛楚，让我莫名心悸，我甩甩头，我毫不犹豫的迎上他冰冷的眼神，坚定的说，“我说了，我不会跟你走！”
然而此时，清冷的石道上突然传来阵阵马蹄声，一个身披盔甲的士兵奔到丰西岚面前，大声禀道，“禀王爷，曹光带着五千镇北将士杀过来了！”
丰西岚目光阴沉，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冷哼道，“也难为那个老匹夫这么短时间调回这么多人。”他转头看向萧白，调侃道，“我说摄政王，这里可不是诉说衷肠的好地方！”
萧白静静望着我许久，终于长叹口气，冰冷着声音低吼，“来人，将她带走！”话音未落，两个健硕的士兵，靠近我，敏捷又迅速的将我的手缚住，将我塞进一辆马车里，我还未坐稳，马车就颠簸着疯狂向前跑去，我撞倒在马车内的的软垫里，所幸垫子柔软并没有擦伤。
我挣扎着试图解开手上的绳索，然而，手腕的皮都磨破了绳索一点也没有松动，我疼的丝丝吸气，禁不住咒骂萧白这个混蛋，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会觉得他可信。他到底是谁？要带我去哪里？
马车颠簸了一段路，却突然停了下来，我身子一晃，差点被突然刹住的马车甩出车门。我扶着车璧堪堪坐稳，马车外乍然想起兵戈相击的声音，一股杀气弥漫在凄凄夜色中。突然马车门被打开，萧白不由分说把我抱下马车，匆忙解开我手腕上的绳索，将我推上他的马，紧接着，他也跳上马背，将我环在胸前。马鞭响亮，马儿吃痛，像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凌厉的寒风迎面而来，击在脸上生疼，我大吼着，“你要带我去哪？”然而声音却被风吹的轻飘飘的，萧白面具下的脸阴沉着，他的下巴绷的紧紧的，琥珀色的眼眸中有着冰冷的杀气。
“嗖！”冷不丁一支飞箭擦身而过，萧白抱着我侧身避开，紧接着又一支箭落在脚下。我一惊，看向身后，一队身穿黑衣的人，正纵马追赶。萧白身边的将士，挥舞着刀剑，挡着嗖嗖飞来的箭羽，护在萧白的马边。他们个个表情严肃，眼神犀利，杀气腾腾。我的脊背冒着冷汗，身体无法抑制的微微颤抖。
“别怕！”萧白一只挥着剑，抵挡着飞来的冷箭，一只手环住我的腰，紧紧的固定在胸前，低声安抚着我。“谁怕了！”我嘴硬着不肯承认。萧白竟然轻笑出声，热气喷在我的耳垂，我不自在的挪挪身子，才发现身后紧贴的身体，竟然没有一丝缝隙。
我耳根发热，然而，此刻命在旦夕，可不是扭捏的时候。我不时观察着身后，到底是什么人？月华如银，余光赫然瞥见身后马鞍上被月光反射出的一抹金色闪光。我快速转回头，望着前方，心却开始狂跳。
“怎么了！”萧白似乎察觉到我瞬间的身体僵硬，关切的问着，“哪不舒服吗？”
“没有！”我摇摇头，“吸了一口冷风罢了！”萧白默然不语，单手将斗篷扯下来，干脆全部都覆盖在我身上，将我牢牢裹紧。
我心下有一些动容，可是。
从奔跑的声音中，可以猜测身后的人马比萧白的人马多出许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动作却带着迟疑，大量得流箭都射向两边，只有零星的几只箭羽飞向萧白这匹马。擒贼先擒王，他们不是应该集中武力对付萧白才对，唯一的理由就是，他们不是为了追杀萧白，而是为了救人，而那个人就是我。而那个马鞍上金色的标记，我不会看错，是只展翅的飞鹰。
是丰西玥的飞鹰军。他们怎么在这里？难道丰西玥回来了吗？我的心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激动和担忧向潮水一样涌向我。
我该怎么办？我不能跟萧白走。
“王爷，前面就是渡口！”萧白身边的一个将士，指着前方，面带喜悦大声说着，“接应的人就在前面。”
萧白点点头，更是马不停蹄的向前急冲。我心急如焚，若是上了船，岂不是再也回不来了。到了渡口，众人簇拥着萧白上了渡口的大船，我一路几乎是被萧白抱上船的。我终于按捺不住，挣扎着吼道，“你要带我去哪？我不要跟你走！”
萧白叹口气，温言道，“雪儿，跟我回魏国吧，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
我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跳着脚大声说，“我说了，我不是什么雪儿，我叫唐菲！你找错人了。我不会跟你走的！”
大船已经开动，我无力的看着船渐渐驶离岸边，飞鹰军的骑兵站在岸上挥舞着刀剑，愤怒的吼叫着，可是却无能无力。我眼中蓄出眼泪，颓然的蹲在甲板上，绝望的看着堤岸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
我怔怔的望着暗沉汹涌的江水发呆，月光投在水面上，像电影院铺展开来的巨大荧幕，丰西玥温柔凝视我的墨色眼瞳，他浅浅的笑容，他宠溺低语的画面，在眼前迅速闪过。
“你就那么相信他？”萧白高大的身躯斜倚在船头，意味深长的凝视着我。
“你不会明白的！”我低喃道。萧白望着我良久，伤痛中夹着期盼问道，“我们的过去，你都忘光了吗？”
我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淡然道，“我说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即使我的身体是她的，但是我不是她，你相信也罢，不相信也罢。”
萧白手抚额头，自嘲的笑了，喃喃的说，“也许这是我的惩罚吧，你忘了我，这是对我最大的惩罚。”
我别过头，默然不语。萧白叹了口气，“好了，我不说了。只要你回到我身边就好，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我怒瞪着他，“到底要我说几遍你才明白。我们不可能有什么开始。你快放我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