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瞧,前世都轮到你教别人的时机了,做什么要到这地方来,哎,悲哉,悲哉!”她迷迷糊糊地感慨道。
“小姐,你自言自语什么呢?”青青凑近她来。
“没呢,到了吗?”她万分不情愿地掀开一只好似被万斤重铁压着的眼睛。
“嗯,到一会儿了,奴婢开开窗,让小姐醒醒瞌睡……”
南妩随着青青拉开的帘子看向外面:“还黑着呢,冷风大……”她急忙耸立起肩来护住自己的脖子。
“其他人都还没到呢,再睡会儿……”说着又准备睡过去。
“小姐,不是其他人没到,是他们都到里面温书去了!”
“?”
“这么早?峻熙呢,他肯定还没到……我们等等他。”
“皇子们要给天下士子做表率,所以三皇子比多数学子们还要来早些,而且一直以来,只有……只有我们来得最晚!”
……
“那走吧!”
这边,,众学子都在安静有序地做功课,即使并不会有先生来查看,只独独一个班——丁七班,古代版的差班。
“哎哎哎,听说今天南大小姐要来上课了!”
申明承一进门就忙把自己得到的小道消息跟大家分享一番,颇有些炫耀的意味在内。
“切,不可能,她就没来过几天好吗!”
“那花痴有时间也要去堵着柳二公子,来这儿干嘛?申兄啊,你这次信息怕是有误!”李浩然一双腿翘在身前的案几上。
要说这里大家都是来混吃等死的,不该有谁瞧不起谁的事情反生吧,可悲这些逍遥是靠着自己家族苟且来的,这些人也自觉得很,拉帮结派打击对方忙得不亦乐乎。
这个李浩然是李皇后娘家人,与大公主宁云霓是表哥表妹的关系,但这个宁云霓恰好非常‘欣赏’柳寒筠,于是宁云霓与南妩不大对付,李浩然自然也与她对付不了。
“对对对,李公子说得有理!”
“那可未必,柳二公子不是被我们林祭酒死缠烂打的弄来给我们当助教了吗!”申明承是刑部尚书三公子与李浩然关系不一定好到那儿去,但现在的同窗,以后的同僚,这关系坏不到哪里去。
“那可不,柳翰林现在不就是我们的助教嘛……也不知我等能不能沾到南大小姐的福气,让柳二公子指导指导我们!”
“那必须的嘛,南大小姐为人助教连跳寒潭眼都不眨的!”
继而便是一阵或无意或故意的笑声。
“说到底本少爷还挺羡慕她的,我家老头子天天压着我来这国子监坐牢,我要像她一样,想想就逍遥!”
“那还用说,我要是有她这样自由,我肯定早就与春风楼的桃夭姑娘双宿双飞了……”申明承也表示羡慕。
“切,窝囊废!”文国公的文四姑娘——文鸢文青黛一手托着下巴状似无意朝空气中邪魅冷笑道。
但谁都知道她说的就是申明承,谁都知道这两人是订了婚约的,但一个看不上一个,一个要闹着上春风楼找风尘女子,一个要闹着跟父兄上战场,可谓相看两相厌。
“就是,也不怕染了花柳病。”文四姑娘忠实追随小姐妹连连点头称和。
“文鸢,我就算染花柳病也不会娶你的!”申明承这话说了不止一次了。
“我可求之不得,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娘娘腔,春风楼那么多姑娘你这小身板能行吗?”文鸢可不怕他,她家就是武将出身,更黄的段子她都能说得出来。
“……粗鄙之人!我……我,哼!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申明承每每都要被她这些话堵得哑口无言,暗自生闷气,却总是不长记性,下次她一挑起,又跳进这坑里了。
随着南妩进来的身影,起哄的笑声突然戛然而止。南妩目不斜视地扫了一眼,二十多个十五六七岁的少年少女,少女是少数,都是跟着那穿了身男装的文鸢姑娘的,加上她终于有六个了。
南妩只要端着,自有青青十七把她安置好。
可是看见自己居然坐在正中央时,她方了:“为什么要坐这儿?”
“小姐,不是你自己告诉先生你要好好学习,争取做一个能配得上柳二公子的女人的吗?当时先生还说让你想清楚,换了一次就不能换了,你当时还很开心啊……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哦,想起来了,没事,收拾书案吧……”
南妩状似无意扶了扶额,心里却是这样的:(咆哮并大猩猩捶胸)我靠,这话……这话,我这老脸还要不要了!
“小姐,收拾好了……青青在后面侯着,有事唤奴婢。”青青把墨磨好后对她说道。
“知道了。”
见青青走后,“十七。”
大块头十七点头:“明白!”
“莫要泄露了身份……”
……
她来的日子少,坐她周围的都是些不受家族重视的庶子,这里是先生们的眼皮子底下,其他人自然不愿坐,只好轮到他们来了;又因为她那一贯的作风,没人会自找没趣。
她也喜得清净,运笔而书:至确定自己来到这里后,她就开始把自己前世所知所见所识记录下来。
昨晚她独处时发现自己说话越来越文绉绉的了,她其实很怕自己有一日会被这个世界同化,忘了自己曾经生活在怎样一个世界里。
她不敢想:如果有一日自己把曾经批判着的封建迷信看得理所当然,忘记了自由和平等,接受着男尊女卑的落后思想,道德伦常全部退化,所接受过的教育,学到的科学全轮为一文不值……
及笄后如果她愿意,会有一段甜甜的恋爱然后顺理成章成了某一宅院的后宅中人,丈夫三妻四妾,自己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如此种种光是想想都叫她难受,但是她知道此时她若是无动于衷,时间是最温和的却也最锐利的杀猪刀,潜移默化中她早晚也会接受这些,最多会皱一下眉头;但如此环境下,她若不懂收敛,去张扬她的别具一格,只怕会被当做异端妖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毕竟自知自己没有能让什么王爷、皇上、权臣的为自己保驾护航的魅力,(也不知这些王爷什么的是不是坐得高看得远就格外聪明,一眼就能看出异世来客。王爷:这个灵魂可以为本王的大业添砖加瓦,给本王狠狠地宠!)自己也不放心把自己交给他人,现在只能沉默,那就做一些沉默时可以做的事吧。
如果你改变不了这世界,就只有改变自己;如果你不肯改变自己,就必须被迫被世界同化,没有第三种选择。而她从来不愿将就,只有活出真实,让自己觉得舒服,才是最最重要和舒坦的一件事情。
再也不想活在皇权下,因为一点小事就跪地磕头祈求,稍有不顺,就被禁足,被压着上国子监……这些尚且是些小事我都受不了,以后余生还很长,谁又知道会有多少不顺心的妥协呢?
那为什么不改变一下呢: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哪里会真正有什么永恒不朽的权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有剥削有压迫的地方就有反抗,这本身就是历史不变的潮流,不管在哪个时间、哪个空间,都改变不了!
“南妩,在写什么?”宋先生也是知道南妩识文断字都有问题的,此时见她运笔流畅还挺欣慰。
宋先生来上课首先抽查了一下昨日的功课,宋先生也是懂如何把一节课继续下去的,每每都抽老实的那几位,然后是讲授新的内容,多是诗词歌赋和策论。但南妩明晃晃地就在他眼前奋笔疾书,他也挺好奇这有限的识字量到底可以组织出怎样的‘锦绣’文章来。
南妩一笑:还好早有准备。
她淡定放下手中的笔,施施然起身,自豪的举起案上的宣纸:宛如初学写字孩童的字迹,有点大但一笔一画却格外认真。
只见南妩不慌不忙地读出声来:“今日繁华子,寒筠与景行。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悦怿若九春,罄折似秋霜。流盼发姿媚,言笑吐芬芳,携手共欢爱,愿宿同衾裳。愿为双飞鸟,比翼共翱翔。”
“噗,哈哈哈……绝配啊,哈哈哈……哎不行了……”
“哈哈哈……有理,有理……”
“这就尴尬,这两人要是比翼双飞了,天下女子怎么办?”
“哎,你这问的,难得不是还说南大小姐怎么办吗……哈哈……”
一时乱作一团,像炸了的锅一样,笑声之大仿佛能拆了屋顶响彻云霄。
“肃静!肃静!肃静!”宋先生气得直跺脚,声音扯到沙哑,哄闹起哄的大笑声才小了些许。
南妩却面不红气不喘地问道:“宋先生以为此文若只但论文辞则如何?”
“这,这,这……”
此时的宋先生只觉得自己太傻了,他只单单知道南妩似乎上进了,可他不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只觉得自己的整个心肝肺都搅在一起了,偏偏他又是个顽固的老学究,在对待学问一丝不苟得很,可是这种颠倒阴阳,妄议朝臣的事又实在不是他能做出来的。
“先生顾忌,那南妩就为大家解析一番,如何?”没人回她,她也不尴尬,自顾自的说下去:“本诗虚实结合,这两位公子的俊美是天下人公认的,本诗以桃李这种烂漫春花相写更是体现出了两人的灼灼辉光;这二人本就同在陛下的皇恩下为实,后面的携手同行,穿同衣,睡同床乃为虚;在全诗的最后,作者表达了美好的祝愿:愿这二人能够携手比翼,共同为陛下效劳。”
南妩心里冷笑:在南风馆如此出名的今天,看这些腐眼还不看人基,反正她原文是赞两位公子的光彩,希望他们能够一起为陛下效力,至于别人怎么想她可还真管不了。
“由此可见作者定是个忠君之士,不吝赞赏他人,为人坦荡,心胸之宽广可为吾辈之楷模啊!”南妩一掀广袖,说得慷慨激昂。
“……若为此意,当赞之。”宋先生想了半天只结结巴巴吐出这句话来,“坐下吧,我们继续来上课。”
以后再见到南妩如何在课堂上写他也打定主意不管了,谁知道那祖宗下一次又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
日出汤谷,尽管这冬日还是一派雾沉沉的不开朗,但学子们该清醒的也清醒了,该昏睡的……反正还活着!
然而,宋先生前脚刚走,南妩就被围困了。
“南妩!”文鸢带着她的小姐妹一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嗯?”南妩瞥了她一眼。
“刚才那个诗是谁写的?把它给我撕了!”
“哦?为何?”南妩一挑眉,不会又是柳二公子的又一个爱慕者吧。
“你想如何柳二公子我没所谓,但是陆少将军不是你可以用来攻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