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再次升起,缓缓的映照在黑色物体上,当然了,更多的弥漫进了神殿里的时候,迦尔纳匆匆全副武装,然后离开天空下凡去了。
这一切都建立在一个基础之上——有人在神殿里,黑点就不会搞出动静来。
当然了,这个理论基础是没有被证实的,还存在于猜测阶段。大概的原理就是,有观测者在,就可以完美的观察到黑点的一切动向,不管是一个还是两个。而这次迦尔纳离开而阿周那留守,就是证实这个理论到底是否正确的完美契机。
但显然迦尔纳没想着要证明什么后世科学家才能提出的理论,他只想好好的去看眼他爹,尽管如此,当他踏出神殿的那一刻,没有听到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还是长吁了一口气。
世间经历了很多事情,征战,瘟疫,邦国的建立和分裂,但真正底层的百姓还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该干什么干什么,这是迦尔纳自在北方的小镇子里有记忆以来,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因为纵使世界瞬息万变,也跟他们没什么关系,房外川流不息,他们要考虑的只有老婆孩子热炕头,以及——晚饭吃什么。
但当他再次回到小镇上的时候,他发现他错了。
以往不能算是繁华却也有人群来来去去的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而平日里只有每年的重大节日才会启用的广场上,在这个平常的日子里,却跪坐着一排排都身着着黑色长袍的百姓。
而迦尔纳一身金黄色光芒,出现在灰蒙蒙的人群面前,可想而知是多么的耀眼。
但更耀眼的场面在后面。
这些往日里都是无神论者的邻里乡党,甚至在传教士的神像上吐口水的他们,把当年谣言传的满天飞的迦尔纳都当茶余饭后的聊天的他们,如今却整齐划一的朝着金黄色光芒的方向跪拜者,嘴里念念有词,无外乎是“全能的主啊”、“拯救苍生”之类的。
于是迦尔纳当场愣住了。
“啥?你们说啥呢?”
语气真实,毫不做作,但广场上的百姓们不买账。
“救救我们这些孤苦的百姓们吧,我们已经惶恐不安了整整两天天,没日没夜的跪拜祈求了啊。”
整整两天?很长吗?诶拜托,我可已经惶恐不安了一个多月了喂,你们还让我拯救你们,我有办法吗?我没有啊,我拯救你们,那谁想过怎么拯救我啊?
迦尔纳清了清嗓子,还是决定摆正自己应有的位置,于是,用一种几乎可以用来唱歌剧的男中音,模仿着阿周那面对百姓们的态度,再调整了下角度,让太阳光在自己的金甲上更镜面的犯反射着,于是神光覆盖全身,广场上的百姓们更加得毕恭毕敬。
“我的子民们,你们遇到了什么不安?”
“天上有黑幕骤现,可在晌午时分,遮蔽住最明媚的阳光,四海之内陷入黑暗,这是天下大乱的象征啊。”
迦尔纳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哭呢,那是因为黑点这东西,老大不小的俄在天上挂住,全世界好像都已经能看见了,而且不像在归阳镇里那与世无争的样子,神殿旁的那位,已经在物理上,彻底影响了百姓的日常生活,心理上的,那就不言而喻了。
笑呢,那是因为这些邻里乡党的科学常识实在是缺乏。黑点理论上来说可以算是天文现象或者地理现象,甚至于,只能算是外星人造访,那能做什么天下大乱的征兆呢?镇子里中午的时候没有阳光,的确是诡异,但就靠着个,世界就分崩离析了?
而最关键的是,到底有啥子大乱发生了呢?
“有何大事可以证明几间发生打乱。”声音依然是端庄严肃的男中音。
“遮天蔽日还不够吗?”跪在第一排的老人问到。
这下子迦尔纳就破功了——那黑点就算再大,也不可能在某一时刻让全球黑暗——因为它是个球啊,那日食不还有偏角所以全球观测的时间都不一样么,诶高空几万米直径才几千米的东西能遮天蔽日,鬼才信呢——啊好吧,以前我也信。“额,我是问,其他的其他的,还有没有别的?”
“盗贼猖獗算不算?”人群后方有声音传来。
迦尔纳不知道怎么回答。连年战乱,经济凋敝,生产容易崩溃,盗贼猖獗,这是常事,你看看邻居中国上下五千年,战乱的时候,别是盗贼猖獗,土匪都猖獗呢。
“勉强算吧。”
“那瘟疫肆行算不算。”这次声音来自于侧方。
迦尔纳再一次不知道怎么回答。战争刚刚结束,那些感染了的士兵,浑身上下都是各种以前没出现过的细菌病毒,又没有消毒手段,加之以平实的生活也不讲卫生,要是人人都好端端的不生病,那才是奇迹呢。
“也勉强算吧。”
“那咱们锅号称战无不胜、不伤不死的将军兵败,还死在了战场上,算不算?”
迦尔纳心头一震——这说的不就是自己吗?看样子在外界看来,自己的确是死在战场之上了,甚至可能葬礼都已经大办特办过了,还好光芒足够强,没人看到自己的样子,不然万一有人认出了自己,高喊一声“迦尔纳就在那”,哪就怎么还会有什么万能的神啊,只会有吓人的诈尸和索命的亡魂。
“这个一定算!”声音回复了男中音,语气略略颤抖,表示对那位死去的将军的惋惜与哀悼,然后好奇心和虚荣心作祟,“你们可否给我简单讲讲那位将军?”
“将军名叫迦尔纳,就是我们镇子里的人,父亲是镇上德高望重的老车夫,就住在面包店旁边的小平房里,现在年近六旬,身体还是棒棒的,将军出生的时候,就天降异象,注定是不世出的的天才??”
迦尔纳没有再听后面的内容——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父亲一切都好,身体健康,甚至还有了自己的房子,不用再挤在湿冷阴暗的出租房里。
“万能的主啊,能否为小民们实现愿望啊!”
“呵,天下大乱,我身为上神如何不知啊?”迦尔纳声音略带愤怒,异常严肃的问道,“我下凡一路行来,从未见过其他地方的居民不是生产,群军中日,宣传迷信,晌午无日,岂不是说明你们镇子有问题,尔等之辈可知罪?”
台词有点中二,这是他陪许墨城看某本一万多章无限连载的修仙小说里看到的,每次男主对着敌人高喊一声“尔等知罪?”,就能一往无前。于是他便借用一下,说不定会有奇效。
果不其然,广场上的百姓们霎时安静,然后在不安的氛围中,开始跪拜。
“我在问尔等可知罪,你们拜我干什么?”
“万能的主啊,我们每日恪守本分,尽职尽责,聆听您的教诲,从没有做过错误的事情,罪从何来?还望您明示!”第一排的老人开始带节奏,听到了这一席话,身后的那些百姓们也重复了起来,“万能的主啊,请您明示!”
长这么大,迦尔纳野就见过两次这种情形。
“那那那,我就简单的,跟你们讲讲啊,但这个,你们到底,对吧,到底能不能明白呢,额,我就不清楚了,得悟,得自己悟啊。”迦尔纳缓缓降到了地上,收敛了身上的光芒,然后坐在了百姓们的面前。
于是轮到了百姓们不知所措——镇子本来就是偏远的地方,一年半载的不会有什么神仙降临,但好在外面世界的纷纷扰扰对于镇子里影响甚少,所以也不重要。如今真出现了问题,也还真盼来了位神仙,但他这套路,过于千层,让人看不明白。
“我就是,想和各位平等的交流一下。”迦尔纳清了清嗓子,恢复了往日里的声音——他相信是没人能认出来他,至少仅凭声音那是不行的,毕竟换了个发型,换了身装束,一转眼十年过去,该忘的也就改忘了。
“上神大人,敢问??”又是那位老人。
“问。”
“平等是什么意思?”
迦尔纳内心震了一下——总不能拿什么启蒙运动的著作来高谈阔论吧?但不用,自己好像又解释不太清楚,“平等是指,你我本就相同,那么你对我我对你也是相同的。”
“但您是上神,我就是一个垂垂老矣半截身子入土的老疯子,怎么会相同?”
“你看,我本也没有光芒,我也可以向你们一样坐在广场上,我也需要吃喝拉撒,你我么本就相同,不过是为了约束你们,让你们不贪婪,不懒惰,所以我不得不飞向空中,披上神光,威慑你们罢了。”迦尔纳微微一笑,“别跪着了,跪我干什么,都坐着,坐着,平等的交流啊。”
于是在一阵子的躁动不安后,终于有几个人换了姿势,坐在了广场之上,然后陆陆续续的,所有人也都坐了下来。
“人本无罪,但遇到困难就只想着享受别人施舍,却不想着自己如何解决,这难道就正确吗?”
百姓们摇了摇头,于是迦尔纳继续,“你们一味的尊神,神又给了你们什么呢?你们不管身边的人,但难道不恰恰是身边的人待你最好吗?不善待身边的人,这就是你们的罪,但罪过不在于你们,而在于这个时代。”
百姓们目瞪口呆了一会,随即点了点头,“与其以虚无缥缈的东西为大,不如以身边的事情为重,就像现在,你们与其歌功颂德那位战死沙场的将军,不如待他年事已高的父亲好些。这就是处世之道,懂得人很多,但多半甚至不自信,小部分坚信不疑的,又不敢告诉别人,这也是罪,但罪不在你们。”
又是一阵目瞪口呆——这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不给自己面子的神,但,讲得也好有道理哦——于是又点了点头。
迦尔纳摘下了左侧的金色耳坠,缓缓把它升空,“每当黑幕遮蔽阳光,它就会代我,为你们传播光明。就这样吧,善待身边的人。”
于是金色的光芒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升空之前,没忘了去一趟面包店旁的公寓,远远的瞧两眼屋里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