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飞回到家里时吴奶奶已经在摆弄喂养牲口的食物了,这对农村人极为重要,生食喂养出来的牲口长膘极慢,且肉质生硬,于是乎龙滩村的每一户人家都会在建房伊始预留下一块地方用以建造灶台,上面放置两口硕大的铁锅,一口用来生火为饲养的牲口熬煮食物,农村饲养的猪往往肉质更好,且膘肥体壮,一头饲养半年以上的肥猪往往可以从其肥肉里熬出几十斤油,余者悬挂在土灶上方烟熏火烤,就是往后一年的肉食。另一口则留备烹制一些分量较大的菜肴,可蒸可煮,可炒可焖,一锅多用,实在是居家必备之神器!价格还不贵!
“奶奶,等会儿我到集市上逛逛,有没有什么要买的?”吴飞扯着嗓子问了一句,边说边往院子另一边走去,那里停放着一辆他爷爷老吴骑了七八年的老摩托车,那车家里谁也不愿意骑,外表破旧不说骑到路上一圈除了喇叭不响其它哪儿都响,就连吴奶奶也不愿意和老爷子骑车,每次上集市都是自个儿打车,老吴对此倒是没什么反应,要不是实在不喜欢坐车吴飞说不准也不会去碰。
“啊呀这个问你爹妈,你小孩子家家的会买啥,挣几个钱不容易自己攒着娶媳妇儿,你呀抓紧些,趁奶奶还有力气再帮你带带娃…”土灶边上吴奶奶想起孙子“一大把年纪”了连个对象都没有不由得愁肠百结,刚想在叮嘱几句却发现吴飞已经骑着老旧的摩托车一溜烟的跑远了。
“呼!”
吴飞艰难的呼了口气,大概从年中或是什么时候起,吴奶奶对找对象这种事情问的越来越频繁,尽管吴飞才十八岁,但在吴奶奶眼中已经是极其危险的“大龄青年”了!
老一辈的农村人始终认为尽早的成家有利于生活,这在二十一世纪这种相当发达的时代尤为不可思议!要知道即使是贫穷如黑果乡这样的小乡镇也早就普及了九年义务教育,而得益于社会改革浪潮的年轻人们都极大的程度的融入打工城市的生活,但“早婚早育”这种事情依然频繁的在许多农村上演,没有接触过的人可能很难想象这样的场景——十七八岁的年轻“夫妻”背着孩子在街道上走动…
吴飞出了自家院子,心里突然开始有些烦躁。他知道那样的“早婚”意味着什么吗?谁也说不清,正值年轻的人大多在思考着怎么挥霍青春,而吴飞大约是因为颇不寻常的孩童时代而多想了一些,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许多年后给吴飞带来了很多东西。而委婉的对吴奶奶推辞或者是最好的选择。
突然,公路旁的桃树下出现一袭身影。
那个人站在一株光秃秃的桃树下面,穿着一身怪异的黑衣,浓密的黑发直长到肩膀上,被一条黑色的布带子紧紧的束缚住,乍一看宛如某个武侠剧组跑出来的群众演员,正当人们想要发笑时又会发现几分不同——那个人的眼睛像似乎与常人不大一样,当它的主人移动视线时那双眼睛仿佛在明亮的天空下闪烁着黑色的光芒,然后注视他的人便再也生不出什么讥笑的意味!
“王兀?”
吴飞有些意外,今天王兀居然主动走出自己的小院子,而目的显然是自己。
“你不是要去买年货么?”
王兀向着吴飞走来,黑色的布靴踩在沙子上发出一阵阵轻微的沙沙声。
“哦对对对!”吴飞缓过神来,听到要到集市买年货瞬间就精神起来:“你是不知道啊王兀,离开家这么久真是想回来的紧,走走走,去晚了集市上人太挤了。”
吴飞停住摩托车,将两只脚从踏板上放下,还没等他撑住车子,只听“噌”的一声王兀已经像只驻足山巅的雄鹰般站在了后座上,双手自然的背负在身后,健壮的身躯昂扬挺拔,浑身气质收敛在一处,目沉如水的看着远处,俨然一个活脱脱的江湖豪侠!
“呃…我说王兀,你就不能好好坐着?要知道我的车技在这十里八乡可是出了名的!还有,咱们这可是去赶集,你能不能换身衣服?”吴飞十分无奈,仿佛对王兀这样的作为丝毫不感到意外:“看看,我可是把过年的新衣服都换上了!多么正式,多么体面!”。
王兀没说话,低头看了眼还在唠叨的吴飞就把目光投向了远处。
给孩子们准备新衣服过年,这是很多地方都有的传统,今年吴飞有了几分收入便自己提前买好了新衣服,在他的计划中还打算给吴老爷子和吴奶奶各自买一身新衣服,吴奶奶一听孙子要给自己花钱就颇为严词的拒绝了,倒是吴老爷子首肯二百大洋买了双皮鞋。而吴飞没有想到的是,这双皮鞋在未来的几年中成为他唯一一次买给长辈的东西,生活的琐碎是困扰无数人的至大难题,吴飞是否能有所改变还是未知之数。
破旧的摩托车轰隆轰隆的爬了出去,起初吴飞还不太敢加速,他知道王兀很不一般,这个跟他年龄相差无几的年轻人似乎拥有武侠小说中的武功一般,让他这个受尽科学熏陶的好奇青年曾在很多时候疑惑重重。但不知怎么,不管是他还是龙滩村的村民从来没有过要将王兀的事迹告诉他人的念想,而每一个见过王兀的人都不会在任何地方提及他,属实怪异!
回头看了看依旧老神在在的王兀并没有狼狈的掉下去后,吴飞扭动握把,摩托车奋力吼叫一声,冲了出去。
云滇省,坐落在华夏西部的云贵高原之上,这里山峰林立沟壑纵横,大型人类聚居地之外的小村落大都零星的分布在沟壑的各个角落三四十户一村、千百个人一镇。
距离龙滩村几里地之外有个名叫石桥村的小村子,二十来户人家,同龙滩村一样,年关将至外出挣钱的子弟也稀稀疏疏回到家中,给小小的村庄带来几分难得的活力
石桥村外,兴致勃勃的吴飞载着王兀轰隆隆来到了村口。看着道旁吆喝着慢慢悠悠走路的老牛的行人吴飞突然觉得很亲切,才在混凝土包围的城市中打了一年工的他慢慢体会到了一丝丝异样的感觉,这大概是除了乏困之外城市带给他的另一深刻的感觉了。
突然,站在后座的王兀发觉几分异样,摩托车前行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而原本兴致勃勃的吴飞不知什么时候有些紧张起来,原本平稳的摩托车吭哧吭哧晃悠起来,王兀发现源头之后摩托车已经停了下来。
站在眼前的是一个娇小年轻的姑娘,那姑娘穿着时尚的休闲服,齐肩的短发簇拥着一张精致白皙的脸蛋儿,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说不出的可爱。
王兀知道,这个女孩子叫小昭,是吴飞的初中同学,吴飞还上学的时候经常和邻村的朋友一同回家,几年下来一群小伙伴倒是颇为熟悉,吴飞辍学之后已经有段日子没和这些朋友们来往了。
“吴飞,什么时候回来的?”
“啊?哦昨晚刚到。”
吴飞突然涨红了脸,这是极少的事。吴飞之前对这个女孩子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种感觉困扰过他一段时间,说的牵强一些那可能是喜欢,可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人能知道什么是喜欢么?
“你和王兀要去集市吗?”那个姑娘看着站在后座的王兀,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呃…是啊,我们去集市上晃晃。”吴飞看见那双忽闪忽闪的眼睛,突然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他的心头突然多了一种东西…
就在这时,一直望着远处的王兀突然转头看向一旁的小山林,原本时不时响起一两声鸟鸣的树林突然间寂静下来,一阵阵似有似无的波动自王兀的双眼中荡漾开去,一时间四周居然变得萧杀起来!
“这…”
树林中一处隐蔽的所在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低呼,两个身着草绿色衣服的人静静站在一堆黄绿相间的杂草中,若不是仔细观察只怕一个大活人从这里走过也很难发现什么端倪。
“老大…刚刚这是什么情况?”其中一个人低声询问道,虽然他极力的在掩饰内心的波动,但微微颤抖的双手却将他的真实情绪暴露的一干二净!
“这…也许就是我们这次的目标了!”另一个人情况似乎好些,只见一双镶嵌在涂满了花绿颜色的脸上的双眼圆睁,瞳孔收缩成一个小点,而他注视的方向正是王兀和吴飞所在的方向!却见他的一只手拿着一个奇怪的仪器,此刻那仪器缓缓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这个人仿佛遭受到了什么刺激,那只拿着仪器的手指节泛白,小臂上青筋如同蚯蚓一般缓缓蠕动,而那仪器随着这些蚯蚓的蠕动发出一声声轻微的吱吱声,仿佛只要那只手再用一分力它就会爆裂开来!
“呼…”那个人呼出一口浊气:“看来之前探测到的莫名波动就是从那里来的了。”他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起来,仿佛他的肩头此刻正扛着大山一般,他的心跳逐渐不受控制跳动得越来越快,咚咚咚的仿佛要冲出胸腔!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仿佛肩头的大山越发沉重起来,他的脸上开始渗出层层细汗,渐渐地连极力控制的双手也开始颤抖起来…
终于,就在他准备放弃抵抗的时候,那股让人窒息的压力突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嗯?小心!”这人还来不及喘息片刻,一股凉气直冲天灵盖,来不及细想飞起一脚将旁边木然的同伴踢了出去!
“噗!”
一声沉闷的声音传来,原本被踢开那个人的旁边爆出一团木屑!一颗半人粗细的树干上出现一个碗口大的洞!
“狙击手!”这人一声低呼,来不及去查看同伴的情况,急忙一个翻滚滚到了一边,顺手拿出一个东西一扔,只听“嗤”的一声,杂草丛中升腾起一阵翻滚的白烟,随即响起一声声稀稀疏疏的摩擦声,片刻之后,杂草丛中便没了声息!
…
“王兀?”吴飞诧异的转过来,刚刚清晰了某种想法的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就感到一种强烈的悸动!仿佛整个人突然置身于火炉之中炙烤!当他转头看到王兀的刹那整个人充满了不可置信!只见原本安然伫立的王兀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人变得凌厉起来,原本扎束十分整齐的头发仿佛被高压气流冲击一般崩开了束发的布带剧烈飘动起来!
“王兀!”吴飞大喝一声,这一声仿佛晴天霹雳般炸响,原本气冲霄汉的王兀突然回过头,凌厉的气势瞬息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一头乌黑的长发失去支撑瞬间掉落披散在脑后!
随着王兀的转身那股萧杀之气刹那间消散一空。
“走吧。”
不待吴飞发问,王兀闭上双眼,两条卧龙也似的眉头缓缓聚拢,招呼了吴飞一声便再不发话了。
吴飞嘴角抽搐了一下,对这位的性格显然是十分了解的,来了这么一段插曲,吴飞没有再和漂亮姑娘叙旧的心思,右手扭了扭握把,摩托车一声狂叫冲了出去…
…
经过将近半个小时的疾驰,吴飞载着王兀终于来到集市。
“王兀,刚刚什么情况?”刚停放好摩托车吴飞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刚刚那种悸动的感觉就像是人的心脏被一只强猛的大手攥住一般,即使吴飞多少知道王兀不是寻常人也实在安奈不住内心的好奇了。人类——或者大约所有的生灵,面对能威胁到自身性命的东西时往往也会产生巨大的好奇心,这种好奇心有时甚至能超越死亡带来的恐惧!虽然此时的吴飞并没有生命受到威胁的觉悟。而哪一个有巨大好奇心的生物又会有这种觉悟…
王兀收回迈出去一半的脚步,转过头注视着吴飞:“有的事你不要问。”
“...好吧好吧,我不问就是了!”看着王兀严肃的表情,吴飞终于还是强忍住继续问下去,在他的记忆力从小到大王兀几乎没有过这么严肃的表情,在吴飞记忆里王兀一直是个很安静的人,整个村子除了他的小院子和吴飞家以外,王兀从来不会踏进其他村民的家半步!而龙滩村的村民们也从没有进去过王兀的院子!按常理来说这么反常的事情应该会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而再次出乎吴飞意料的是这种情况也没有出现!
这么一想吴飞的心里就跟猫爪子挠似的。就在他下定决心询问王兀的时候路边传来一阵哄闹声,瞬间就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
“...当你再次和我说起青春时的故事,我正在下着雨的无锡乞讨着生活的权利…前一天早晨我睁开眼已是江南…他们说柔软的地方总会发生柔软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