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慕容行走在街上,天上下起了绵绵细雨,一时间行人纷纷加急步伐,而眼角处,则很快聚集了一群人,许是被这雨水断了去路,便静下心来在这解解愁闷。
其实,下雨天听说书先生讲讲故事亦独有一番闲情逸致吧。
慕容驻足,并不如身前人一般不住往里边挤以求遮雨,她便是这般站在人群外围,透过一丝缝隙看着那白发苍苍的说书先生,张口便说,不时住口沉吟。
“绵绵春雨,夏日炎炎,秋风萧瑟,冬临漫雪,四季之下,只见得她黛眉之上已被雪霜染得花白。”
“外乡捕鱼到城里卖钱的渔夫,亦不住向东家问道:‘是谁家的姑娘,终年等待又是为谁人?’”
“东家苦笑一声,却是示意渔夫不要多问,那女子是芙蓉城的大人物。”
说得此处,那说书先生如之前一般卖弄玄虚,又顿了下来,只是这一次,却是许久许久,未再说话。
众人一番催促,只是未曾注意到,说书先生只能看见一道缝隙的双眼,正透过人群缝隙望了出去。
望着那道在雨中离去的背影,怔怔出了神,陷入过往。
烟雨三月,水乡江南,这里是文人墨客魂牵梦绕的多情之地,风光之美,每一处都催人迷离,惹人心醉。
若是碰上春雨绵绵,青柳影摆在河面,一抹抹清风带着湿雨拍打而过,更是人间一绝。
江南之大,四季变换,每一番景象都必不可少。
便如那西面处,坐落了一座芙蓉城。
芙蓉城外不远处有一汪碧池,池上闲庭矗立,池边则有一间简陋宅院,其上住有一名男子。
尽管是城中年岁颇长的老者,对这碧池亦不甚了解,只能知晓其名唤‘碧龙’,池上种有牡丹,池中养着鲤鱼,宅院里的男子却有些古怪,他从不贩卖鲤鱼,便是城中官老爷前去商量亦只吃个闭门羹。
这男子认为,鲤鱼是龙的化身,吃鲤鱼便是吃龙,是为大不敬。
城中人笑他痴了,他亦不多解释,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城中人对碧龙池毫无所知,而城中官府给城中人下的一道禁令,禁止任何人接近池边乃至惹事,违者严惩,更给这碧龙池与其上人家添了一抹神秘。
这一夜,芙蓉城中街头喧嚣,街尾热闹,张灯结彩彻里通明,只为迎接一位大人物。
黑夜中,碧龙池上清风拂过水面,泛起一道道涟漪,折叠了圆月的倒映,粼粼波光闪烁,几条鲤鱼四散游走。
芙蓉城外,十几匹野马正分别拉扯着三道铁笼,笼****困着十余人,而这些人的面孔城中人早有印象,只是此时再无往日跋扈。
而当前又有四匹黑色骏马,其上分别坐着四名黒骑铁卫,将一名银甲女子护在中央。
她面容绝美,衣着华贵,左手策动长枪,右手提着一个黄色包裹。
进入城中,迎上民众的目光,她不羁地笑了起来,花枝乱颤的模样,只把他人看得醉了,只是目光所至她右手的包裹上,醉意消去,心中亦不敢轻易撩上爱慕,生怕亵渎了眼前这位
‘圣人’。
她是芙蓉城的恩人,是解救芙蓉城的女人,是斩杀三次洗劫芙蓉城那一群土匪的骁勇将军。
在不解的目光下,她径直走到城边一侧的瞭望塔中,从塔上的窗口翻身倒跃,直挂而上,动作如行云流水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已站在塔顶,迎风矗立。
她伸出提着包裹的右手,骤然一松,一颗人头从包裹中掉落出来,这一刻,便连她背后的皎月,亦比她失色。
城中众人惊叫连连,而看向慕容的神色,只留下敬畏。
此后,芙蓉城中便多了这么一位大人物,护城安危,经年岁月,无人胆敢侵袭。
一日,慕容与城主在城墙上闲逛,眺望之下目光有所停留,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城主见慕容望向碧龙池,先是一顿,随即道:“那里是碧龙池,祖上记载那宅院之中曾有一人居住,令我等后辈不得接近扰了此人清净。”
慕容一声轻咦,看向身旁一名铁卫,道:“你怎么看?”
那铁卫回道:“城主所说不过经年往事,此时望去那宅院已略显不堪,怕是那人早已不在了。”
城主迟疑一番,还是点了点头,慕容笑道:“既如此,我便去瞧他一瞧,这地方颇得我喜爱,若是无人之地我便收下了。”
城主面色踌躇,道:“将军,这……怕是不好吧,毕竟先祖曾有交代……”
慕容却是不以为意道:“你倒会说先祖,该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好了此事就这般决定了,我这便过去瞧下。”
城主望着慕容与铁卫的背影,暗自叹息,为难道:“这慕将军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太乱来啦。”
一出城门,慕容便策马直奔碧龙池,二者相距虽不远,只是她性子颇急。
不消片刻已来到那碧龙池边,甫一下马,不远处便传来脚步声响,慕容不由一顿,侧首望去,只见一旁林间小路中走出了一名面容俏丽的绿衣女子,年纪看起来与自己相仿。
绿衣女子与慕容对视,亦是为之一怔,一旁铁卫先开口道:“你是何人,在此地作甚?”
绿衣少女驻足,微微作揖,道:“奴家阿兰,青城遭受洗劫,听闻芙蓉城中有位战所披靡的慕女将军,便前来投之。”
铁卫看向慕容,慕容则是轻声一笑,道:“你且先带她回去安排一下住所,我待会回去要与她谈一下。”
铁卫应声点头,便让阿兰上马,往芙蓉城处行去。
慕容绕过池边,见得池中几条鲤鱼纷纷朝池中央游去,不由失笑,蹲身从地上捡起石子便朝鲤鱼游往的方向掷去。
“咚,咚”地响了几声,慕容正掷得兴起,耳畔却是传来“吱呀”一声。
宅院的屋门被推开,走出来一位面容清瘦的男子,这使慕容为之一怔,她可以一直以为此地住着的定然是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只听得那男子道:“鲤鱼有何过错,姑娘何以如此戏弄?”
慕容拍了拍手掌,回道:“它们能使我愉悦,便是它们的福分咯。”
男子摇了摇头,道:“此地不欢迎姑娘,请姑娘离去吧。”说着便又关了门。
随之,又是传来“咚、咚、咚”的声音,木门再被推开,男子的脸色已有些难看。
慕容见状,亦是收起了笑嘻嘻的模样,脸色肃然,竟隐隐透露着一股莫名的威严,只听她道:“芙蓉城内外方圆十余里,都由我来保住,这小小宅院我要收下亦不过一句话的事情,你是什么身份,还敢给我脸色看。”
男子闻言,脸色稍缓,恢复如常,举步走到池边,看着池中的鲤鱼,道:“既然姑娘有如此能耐,又何必为难于我,我只想安静地在此地度过余生,还请姑娘成全。”
听得男子这话,慕容一时语噎,只是心中却不愿服输,便是这般直勾勾地盯着男子。
而时间,却是这般过去了许久,慕容仍是想不出有何话能以之作答,念头一转,发现男子的目光似乎始终没在自己这边,他眼眸转动之间,竟都停留在池中那几条鲤鱼。
心中无名怒火燃起,慕容又从地下捡起两颗石子,正要掷去,便听得男子的话语响起:“姑娘真要这般蛮不讲理么?”
慕容哼了一声,并未将石子掷出去,只是道:“我还以为你眼里只有那几条破鲤鱼呢。”
男子叹息一声,转身举步往回走去,道:“鲤鱼,是龙的化身,龙是我仅存的信仰,还请姑娘能手下留情别在此地胡作非为。”
看着男子走进屋内关上了门,慕容顿觉无趣,念及方才那位叫阿兰的绿衣女子,这才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芙蓉城中北面处,有一间阁楼,面积不大却是极其奢华,门庭牌匾上雕着‘幕府’二字。
两名家仆站在门边两侧,正嬉皮笑脸地高谈阔论,忽的眼角处见着一道身影,立即住口,举步上前恭敬道:“主子。”
慕容恩了一声,便跃下马鞍走回府中。
两名家丁顿松一口气,一边牵着白马一边议论着这小主子今日是怎么了,怎的一脸怒容,莫不是这芙蓉城上还有能让她不能称心如意的事情?
在小婢的领路下,慕容来到了侧厅边上的一间客房,门亦未敲,便直接推门而入,但见那叫阿兰的绿衣女子正背对自己,面朝妆台。
许是听见门边动静,阿兰连忙回身站起,作揖道:“久闻慕将军威名……”
慕容摆了摆手,在桌边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口茶,插嘴道:“客气话就不用说了,你会做什么,何以值得我留你在府中呢?”
阿兰一怔,这慕将军初见之时不是挺客情,怎的如今恍若另一个人似得,抬眼间,只见得慕容一脸愁闷的模样,顿时了然,笑道:“将军看来心情不大好。”
慕容略微抬眼,道:“是又如何,你笑什么。”
阿兰走向屏风后的床边,道:“可是为了碧龙池那男子的事情?”
慕容柳眉一挑,道:“你认得那人?”
房中一曲小调悠扬响起,慕容不由静心倾听。
约莫半盏茶时间,一曲已毕,阿兰抚了抚腿边古筝。
“啪,啪,啪。”外头则传来了慕容拍起手掌的声音。
慕容掀开幕帘,绕过屏风走了进来,道:“不为何,便是你这手琴技我亦要把你留下。”
阿兰莞尔一笑,一双眼眸如半轮弯月,连自诩容貌绝美的慕容亦为之心间一震。
阿兰将古筝置放一旁,走到屏风外头将房门关上,再示意慕容坐到桌边,斟上一口凉茶,方才坐下低声道:“碧龙池上那个男子,古怪得很哩。”
慕容嘴角一扬,道:“如何古怪?”
阿兰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又朝紧闭的门窗望了一眼,用更低的声音道:“有人说,他是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