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待赵云婉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女夫子一早便来了,如今正在后院的园子里候着,都不知喝了多少盏茶。
听着春香学话,赵云婉懊恼地闭上双眸,捏了捏微微抽疼的额角。
道:“怎么不早些叫醒我?让夫子苦等多时,实在失礼!”
春香噘着嘴哼唧:“是夫子自己要等的啊!平日夫子来的都没有这么早,谁知今日才辰时便来了。”
“少奶奶昨日吃了酒,可是头还晕着?”
赵云婉忙伸手打断,神色略有些不自在:“此事莫要与人说道,徒惹笑话!”
“你速速与我妆扮,我要快些去见夫子,莫要怠慢了她。”
闻言,春香嗔怪地跺了脚:“怎见得就怠慢人家了呢?好茶好水地招待着,又有张嬷嬷在那伺候。”
“还是少奶奶的身子要紧,若您实在困乏难受,便回房歇息着罢!”
“一会儿我与夫子好生说说便是了,夫子向来深明大义,最是通情达理,又岂会责怪少奶奶?”
赵云婉摆了摆手,满脸的不予苟同,却并不多言,认真梳理装扮,匀了面,抹上些许百花露,淡扫娥眉,淡淡妆成,便出了门去。
春香自知劝不住,便招呼门口候着的三等丫鬟去厨房传膳,自己则追着赵云婉去了客厅。
后院分为三个小院,东院是账房和库房,西院是客房,主院坐北朝南,分为主卧和次卧以及书房。
离主卧不远的一栋独立小楼,便是赵云婉的书房,楼下会客,楼上摆着好些书和公文。
平日里批阅公文查看账簿时,赵云婉大多都是在楼下。
所以一般有女客来访,赵云婉都是命人请到书房一楼静候。
匆匆赶到书房,见章柳氏正坐在椅子上捧着一本书看,张嬷嬷正坐在一旁陪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赵云婉笑着走了进去,冲章柳氏矮身行礼。
章柳氏忙放下书起身回礼,笑道:“少奶奶怎的就起了?”
闻言,赵云婉略有些羞赧地垂眸浅笑:“让夫子久等了,实在失礼!”
“只怪我昨夜贪杯,多喝了几口酒水,又偏偏不胜酒力。”
“夫子可用过早膳?不若与我同用如何?”
章柳氏笑着摇了摇头:“不了,我用过了,少奶奶还是先用膳吧,我晚些再来与少奶奶说话。”
说着,便起身作势要走。
赵云婉失笑地上前拉住她的衣袖,嗔怪地斜了她一眼:“做什么要走?一起吧!你这么早来,怕是未曾用过。”
“况且你又等了这么久,便是真的吃了,这会儿怕早已克化干净了,便是再用些也无妨。”
“都等了这么久,不就是等着我来说话么?”
章柳氏暗暗点头,心想既然好不容易等到了她起来了,还是早些说了为好。
便在赵云婉的盛情邀请下,一同去了主院正厅。
此时丫鬟们早已摆好饭桌,将早点一一呈上。
章柳氏放眼看去,见六尺见方的桌上,摆了好几个盘子和满满一钵鸡丝粥,正冒着腾腾热气。
勾人的香味扑鼻而来,引得人口舌生津。
赵云婉虽不至于一夜宿醉,如今腹中却也是搜肠刮肚的难受。
便招呼着章柳氏坐贵宾位,自己则坐在下首主宾席上,命人伺候章柳氏用膳。
聊聊寒暄了几句,就忍不住捧起粥碗吃了起来。
章柳氏见她果真是饿极了,虽依然保持着仪态,却分明急切了些。
不由失笑:“少奶奶不必顾及我,饿了就吃吧!咱们庄户人家,哪里就要日日遵守那些个繁文缛节的?”
见赵云婉惊诧地望着自己,章柳氏又笑道:“那些礼节都是做给外人看的,自己心里有数,不乱了纲常伦理便可。”
“少奶奶学的很好,礼仪风范掌管中馈都有节有度。”
“前几日我得知少奶奶亲自上府城参与审理马守财的案子,很是干脆利落、睿智果敢,颇有巾帼之风,妾身深感欣慰。”
闻言,赵云婉倒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眸浅笑,脸颊微微泛红:“谢夫子谬赞!一切都仰仗夫子悉心教导。”
两人相互恭维了一番,言笑晏晏地用完了早膳,又移步花园叙话。
原来,章柳氏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来请辞的。
章柳氏的丈夫章品贤自幼体弱多病,前些日子应赵云婉盛情相邀才去了《徐家庄》名下的布庄做管事。
却因天气骤变,感染了风寒。
加之这些时日以来多加操劳,竟缠绵病榻多时不见好。
昨日黄嬷嬷来禀告此事时,赵云婉还想着怎么去安排,不料今日章柳氏就上门请辞,要回家好生照料夫婿了。
赵云婉暗忖,毕竟人家言辞恳切,若是拒绝了,怕日后惹出嫌隙,不若现在先答应了,让章柳氏安心回去侍疾也好。
待章管事身子好些了,也好让章柳氏心存感激地回来授课。
想到这里,赵云婉便扬声唤来春云,道:“速去账房支五十两银子,另派人去库房拿一只百年野人参来。”
“我记得前些时日黄嬷嬷曾带回来三只。”
而后转向章柳氏,言之切切:“一会儿您拿回去用,若是不够,再来寻我便是。”
“旁的我没有,可银两还是够的。”
见章柳氏涨红了脸为难地推拒,赵云婉抚着她的手劝慰:“莫要与我说那些有的没的,拿去便是!”
“承您教导,还未报答您的恩情呢,您若不收,倒显得我不懂事儿了。”
章柳氏虽为人豁达,却愣是学了一身文人的酸腐气,死活不收。
还带着一丝羞愤嗔道:“我若真心要寻你求助,便不是这样了!”
“咱俩虽有师徒名分,我却自认并没有教你什么有用的东西。”
“不过是些寻常人都能学来的,哪里就受得起你这样慷慨相赠?”
闻言,赵云婉倒是有了些许怒意,面色微沉:“夫子这是嫌弃我了?所以不愿收下学生所赠之物?”
而后,赵云婉又佯装苦闷地摇头叹气:“本以为我与夫子相交,莫说那等师徒之情,便是一般的朋友之义也该有了。”
“不料夫子竟如此生分!想想真叫人伤心!”
章柳氏这才慌了,忙不迭地点头应下,生怕赵云婉再说出什么伤心话来。
师徒俩各有烦忧,实在事多繁杂,便闲话少叙,待章柳氏拿了馈赠,便各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