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前,我十四岁。我和子孚的关系持续了十个月之后结束了,但这不意味着我和她变成了路人。对我的冷淡也就是分手一开始的一两周执行的比较彻底,我甚至保留了跟她写信的习惯,她也写给我各种各样的事情,更多的是她的心情。约会是再也没有过了的,除了有天晚上青姐跟我说子孚跟她在喝酒,喝的相当难受并且想见我,可我当时住的离他们好几公里,还是晚上八点钟。倘若去了,子孚说不定会跟我复合,但是我父母没有让我出门的可能性,只好放弃幻想,继续过从前的单身日子。
这种日子是我在跟子孚交往之前就开始过的,看书,吃甜食,用收音机听歌和广播剧,并且用旧磁带翻录下来。期望电台总是在我偷听的时候播放我喜欢的歌是不现实的,而我也没有预算去买磁带,也没有cd机能播放。后来我结婚了,老婆给我看她中学时代收藏的厚厚一叠cd,一度让我羡慕的很。但我又不喜欢cd机,因为不能翻录,买了什么cd就只能听什么。我家里有多年来积攒的几十盒磁带,多年后搬家的时候全部遗失了,后来才想起里面存着绝版的广播剧。
我还记得那是跟子孚分手之前不久有了一个MP3,我挺珍视这玩意,把它时常带在身边,但我一直以来不擅长保存珍视的东西,因此那个钴蓝色的长方形小盒子每条边就磨损出了金属本来的银色。这和我平时给子孚发短信用的手机是一样的,因为时常用,指甲和手汗把塑料机身上那一层漆很快磨损掉了,12个按键磨损的尤其厉害,那是我不习惯剪指甲的缘故。但我听MP3的机会并不如我听磁带那么多,这是因为我是用复读机来听的,这东西在我父母眼中主要还是“学习用品”,比MP3安全得多。学习在初三和高三都是生活中的重心,主要是为了进考场考试,这和猪的主要重心是吃东西,最后被屠宰是一样的。
我很早就知道了子孚也不能在上海中考和高考,这就得说当时的户籍制度有多糟糕。糟糕的户籍制度让我失去了两个姑娘。(实际上同桌只是我暗恋的,子孚已经和我分手,但是我还是当作是两个,这样显得情况比较严重)她回去的时间定在了2007年的夏天,也就是我初三毕业的时候。这件事她是无能为力的,因为她从小时候开始就在这边长大,待在上海反而比老家自在。她告诉我等到大学的时候她会回来,为这事我觉得很高兴,大学在我十四五岁的时候是一个乌托邦式的存在,能做许多十四五岁做不了的事,比如跟子孚重逢,并且在一起。我对这事怀着一种说不出道理的信心,不论是得到自由还是得到子孚,这两者对当时的我来说都是人生理想一样的存在。不过我没跟子孚提到过我爱她的理由之一就是她是我用自由意志去爱上的人,因此爱她就像是爱自己一样。自由意志是什么我那时候不甚明了,但是用来和她相配却极其恰当。
在我的初三生活到了最后几个月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准备了同学录交换着写。我想着既然子孚也要走,那么也理所应当让她写一份,因此就把同学录交给了她的信使。这时候我的本意是让她留个联系方式,好不至于失联。那时我刚看过杜拉斯的《情人》,幻想着多年以后她给我打电话——幸而当时看《黄金时代》并没有看懂,也没有把可能的未来往上面套。我那时看的书大多告诉我如果一对情人是男女主角,最后往往能以某种方式重逢,但这些书并不是童话。我很少幻想子孚跟我能像童话里一样有幸福的结局,反而有次我做了一个我和她到了三十岁还是单身,没能接受彼此差异因而不能终成眷属的梦。我告诉子孚之后,她对我说的三十岁这点非常不满,但是没有对这个梦的结局提出什么有力的反对意见。我回想起来这时候她已经跟我变的很相似,也许是我变得像她,但是这很难说,十几岁的时候人都是容易变化的,而我们两个互相输出了数以万计的文字,文字就是思想,所以我们两个的思想在这些方面总是互相影响。等到我收回同学录的时候,发现她们班上一大群我认识和不认识的人都给我留了言,但没有一个跟我今天还有联系的。
子孚走的很早,那几天我刚刚中考完,在家无所事事的发呆,唯一想做的是去火车站和她告别。那个日期我实际上是不知道的,她没有告诉我,只能从各种认识的人的电话上去打听。子孚的那个被我们班男生欣赏的闺蜜和兔兔对此都一无所知,我打听了四五个人才知道她火车日期,但是也没有具体的时间。实际上我打听到的时候就已经是她走的当天上午了,我后来知道子孚预料到我想去见她,于是特别吩咐周围的人,不要把她离开的时间告诉我。
我不接受这样的离别。我不生气子孚没告诉我,只是为无能为力生气,但实际上还是可以尝试一下的。她的手机早就打不通了,因此我跑去了火车站,发现那里和电视剧和电影里的场景不同,没有票并不能进站台,因此我没能扒着开动的火车去追。这让我很失望,我本来是想试着这么追一次,来模仿这种仪式化的场景,从而让自己的初恋的浪漫程度能与爱情电影到达一个程度。我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并不会真的让子孚感到浪漫,追火车的前提是她和我是相爱的难舍难分的,但我现在是单方面的喜欢她,这只会给她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并且让她觉得愚蠢多过感动。我想要她为我感动,并且记得将来要回来和我见一面。
在火车站周围绕了几圈之后我放弃了见她的念头,转身上了公交车。我拿出MP3听起了歌,这和来的的时候不一样,那时我的心脏疯狂的撞击着肋骨,引发了一次又一次早搏,使我面色潮红;现在它由于无聊而软弱的很,我也恢复到日常的苍白。这就是子孚从我的世界中消失的过程。
我回到房间里锁上房门。从柜子里抽同学录,倒在床上翻到子孚的那一页:
“Karl:不知不觉认识你已经两年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真的有快乐。
我记得你曾说过,人最后还是孤身一个人在世界上。我说,我同意,但是请你记得在有人陪伴的时候开心的笑,这样在你孤单的时候还会想起你曾经快乐过。
可不要在我回来之前就英年早逝啊,毕竟,我们还要再认识一次呢。
子孚 2007年X月Y日”
第一卷:在起初完。